12. 莫失莫忘
作品:《西洲鸢尾》 秦飞镜说到结尾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将往事说与旁人听,原以为会情绪失控,却不想那些陈年的爱恨,在时间的冲刷下,一点点变得分外淡薄。
就好像,寥寥数语间,真的概括出了他和秦雾花的半生。
而他早已成了故事的旁观者。
末了,他痴痴一笑,对虞鸢说:“你要找的人,大抵是我那位姑姑。若不是她,那这座山上,也再没有第二个符合的人了。”
虞鸢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一切来的太过巧合,也太过仓促,沉重的故事里,漫天悲欢俯冲而下,砸的她喘不过气来。
只言片语的叙述间,不仅有秦飞镜的心事,同样也勾勒出她母亲的一生,天资聪颖的少女,成年后决心外出闯荡,而后遇到心仪的男子,最终含恨离去。
若说秦飞镜的遗憾是错过,那纯妃的遗憾是什么呢?如果当年母亲的死,和她也有关呢?
离家九年,虞鸢第一次感到了惶恐。
谢微起身走了过来,替她问出未竟之言:“姑姑她,可有什么话留下?”
“姑姑那几年留下的信,都在爷爷那里了。”秦飞镜答,“我带殿下和姑娘去吧。”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抚摸上心口半寸处,那颗心如擂鼓般跳动,仿佛在告诉他,他其实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淡然。
虞鸢跟在后面,见他如此,还是忍不住说:“将军,经年过去,莫要强撑了。”
秦飞镜带着歉意笑了笑:“有的事放不下,就这样纠缠在心里想着,反倒让我好受些。”
说罢,他背过身去,领着二人再度来到长老的篱笆院内。
秦雾花也在,正拎着只小水壶给院内的花花草草浇水,看见他们来了,轻嗤一口气:“客人怎么这会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长老听见了,从屋里走出来,他仍旧拄着那支黄花梨木拐棍,迟疑地打量了下几人,最终看向自己的孙子:“飞镜,这是怎么回事?”
秦飞镜仍有些趔趄,停顿片刻后缓缓道:“爷爷,他们是来找姑姑的。”
“……”
像是被戳中内心最隐秘的痛处,老者面色刹那间转变为愤怒,他扬起手,拐棍化为千斤的重剑,直直地向两人劈来。
却在半途就被谢微挡下了。
温文尔雅的青年反手抬起剑柄,抵住了破风而来的拐棍,轻声叹道:“时移世易,长老,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秦雾花见状手中长鞭已然起势,却被秦飞镜拦住,对方在她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轻轻摇头。
长老面色涨得通红,手上力气却不能再前进分毫,僵持数分钟后,他败下阵来:“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若是没有找错的话……”虞鸢斟酌了下措辞,“他所说的姑姑,大概是我的母亲。”
此话一出,如同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连同带他们来这的秦飞镜一起,三人皆是当场愣住了。
“你说什么……?”秦远山一时顾不上其他,连手里的拐棍掉落在地上也未曾察觉,他身影佝偻地小跑到虞鸢身前,重复问着:“你说什么啊!”
虞鸢伸手扶住老人:“先前可能多有误会,但我来这儿,确是为了寻我的母亲,还请长老看看这个。”
她从腰间抽出鹤鸣扇递给长老,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当年母亲从家里溜出来时,带走的唯一一件宝物。
秦远山接过扇子,看着上面镶金的绣线,终是老泪纵横。
他上上下下将虞鸢打量一遍,哽咽着说道:“好啊,好……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看见……你母亲她,她还好吗?”
虞鸢沉默了几刻,低声道:“她不在了。”
秦远山双手颤抖的,几乎握不住一把轻飘飘的折扇。
这么些年没有音信,地底的人们大多对那位姑娘的结局有了猜测,却从未有人在长老面前提起过,似乎只要不说出来,他们总有一天能等到离家的游子归来。
惟愿故人归去来兮,不知往者不可追矣。
虞鸢的到来,戳破了这一层遮掩,也打碎了众人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的真相。
她到底不忍看老人如此大喜大悲,搀起他的手:“长老,母亲没有怨你,她是希望你,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能过得好的。”
秦远山仍旧恍惚,像是强撑着一口气,步履蹒跚地走进里屋,颤巍巍指向墙角的书柜:
“你母亲的信,我都收在这里了,其中有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了,我们都打不开,这些年来也不舍得把盒子砸开,或许是留给你的吧。”
虞鸢随他走进屋,看老者打开珍藏在柜中的木匣,一封封泛黄的书信端正地躺在当中,边角平整,纸面上依稀可见泪痕。
她拿起信纸,看过母亲走出山门后的一生。
原来,曾经宠冠六宫的纯妃娘娘,在成为帝王的宠妃,被赐名云知然之前,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叫秦月楼,何处相思明月楼的月楼。
而她的经历,也恰如这个名字一般,温柔而多情。在遇到太安帝之前,她如同任何初入江湖的世家小姐,明媚潇洒,张扬恣意。
遇到太安帝之后,恰如话本中所写的那样,一见良人终身误,她义无反顾地追随着当时还是亲王的南越皇帝,陪着他从潜邸一路走到前朝。
最终死在文和二年的一场秋雨中。
读完这些,虞鸢接过长老手上的机关匣,看见上面针尖大的锁眼,试探性地转动鹤鸣扇,一根银针落下。
她拿起来试了试,正好能够嵌进盒子上的锁孔里,长老等人九年都没能打开的装置,就这样随着虞鸢的到来悄然破解。
木盒中是一封同样的信,信封上静静放置着一束干枯多时的鸢尾花。
她抽出信纸,一行行看过去:
“吾儿昭愿亲启:
这封信,娘苦思很久,前些年寄了许多信往家中,最后一道,还是想留给你,心中千言万语,及至下笔时,却好似无言。
早年的时候,我被情爱迷住了眼,误以为一瞬间的心动可以抵得过一生的时光,可我错了。
我与他的相遇,从来是一场骗局。
为了得到古国的珍宝,他哄骗我来到京城,许我一身荣宠,又在无功而返时撕破脸面,恼羞成怒。
我无法再在宫中生存,却也不能再回家了。
山上有古阵护持,他的人破不开,这才保住短暂的安宁,可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他又用你来威胁我,我不想家乡因为我的疏忽被皇家禁卫踏平,也不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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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那么小,就变成棋盘上争权夺势的筹码。
这座皇宫困住我太久了,久到我明知了所有的真相,却还是挣不开,逃不脱。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及到终末时,方知死生亦大矣。纵观此生,到头来唯一能掌控的,也只有自己这条命。
对不起啊,昭昭,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闯荡了。
娘是个决绝的性子,不然当年也不会和你外祖决裂,这不好,你不要学。
君王重利,走之前我留了些东西,待他看见后应该会把你送出宫去。
宫外的日子可能会有些艰难,我托了个老朋友,希望他能照拂你长大,此后天地广阔,不要再回到这吃人的牢笼里。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不要难过,也不要寻仇,上一代的恩怨自有上一代人了结,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娘很爱你。
昭昭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爱。
你要自由顺遂的活下去。
秦玉楼,于文和二年留。”
虞鸢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滴泪落下,顷刻间面前的信纸上,晕染出与长老手中那叠信上同样的泪痕。
她没再管屋中几人,跌跌撞撞跑出屋去,跑到无人的旷野,路上一片空洞,只有星点烛火,依旧明暗交替地燃烧着。
八岁那年,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剑从山门前跌下时,虞鸢也曾埋怨过,埋怨母亲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抛下自己。
等到长大后,她理解了母亲的爱,又把查清真相后复仇当成漂泊时日中唯一的目标。
可她总觉得不真实,觉得风雨飘摇的九年就像一场梦,梦里梦外,她都是孤身一人。
直到今天,看见这封信,看见信中殷切的嘱托,她才恍然惊觉,那些她曾不理解的,曾以为是无妄之灾的经历,都是母亲深远而悠长的筹谋,这段真切的爱意,在九年之后缓缓而来,化为实质,落到了她的心口处。
恍然间,她的心间一阵刺痛,脱力跪倒在了地上,却又听见身后人担忧的呼喊:
“阿姐——!”
是谢微,他追了上来,站在不远处,面上是挡不住的关切。
虞鸢抬起头,苍白地看着他:“你说,母亲究竟是为了什么自戕的呢?若是没有我,是不是离开皇宫的人就可以是她?她是不是,可以选择更好的人生?”
谢微没有答话,走近后半蹲下来,拉住了她的手。
冥冥之中,像是回到刚进入地底的时候,他们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谢微也是这样拉着她,将她带离黑暗的深渊,拉进了世外的桃源。
谢微说:“越帝薄情而重利,他可以放一个没有威胁甚至将来能为他所用的孩子离开,却绝不会把打开珍宝的钥匙放离牢笼。”
“阿姐,纯妃娘娘她绝非因你而死。”
昏暗的阴影中,他的声音坚定,仿佛将所有的不安与迷惘,都一一隔绝在外。
虞鸢定了定心神,脸上的无措仍未散去,她下意识地想要扶住含光剑,慌忙中却扑了个空。
不,没有扑空,谢微半揽着她,将自己的剑放在了她的掌心,撑着虞鸢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的甬道里,蓦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月亮啊,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