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坎贝尔男爵小姐和她的母亲踏上兰卡罗德家灯火辉煌的门厅时，舞会还没有开始。


    作为帝国两大贵族之一，兰卡罗德家的大宅并不像许多人想象中那么豪华，却处处都透着讲究。


    门厅处的大阶梯以大理石制成扶手，两旁矗立着姿态优雅的雕像，架起纯银的枝型烛台。


    但更引人瞩目的，是将整个大厅照亮的魔晶灯，以及在霜雪节根本不该绽放的，用于装饰的大量的银月玫瑰。


    男爵小姐挽着母亲，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不少宾客被她的美貌吸引，看了过来。


    为了参加今天的晚宴，她煞费苦心——不论是服装的选择，还是发型的搭配，对她这样的贵族小姐来说，舞会，便是战场。


    兰卡罗德家又如何？


    再显赫的家世，也不过是“王都千金之耻”，就算和王子殿下有婚约，只要女皇陛下发话，也没有那么牢不可破。


    菲奥娜不无得意地想。


    “坎贝尔男爵小姐，您今天真是迷人。”


    向她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凯恩.兰卡罗德。


    他笑容满面，和认识的贵族小姐——以及那些对他抱有敌意的男士们逐一寒暄，最后停在菲奥娜面前。


    “不知我今天是否有荣幸得到您的一支舞？”他的目光扫过菲奥娜淡粉色的裙子，毫不掩饰其中的欣赏。


    男爵小姐嫣然一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贵族的千金，总是要矜持一些。


    “凯恩，坎贝尔男爵夫人和小姐来了？”


    女主人维罗妮卡.兰卡罗德公爵夫人挽着她的丈夫走了过来。


    威廉.兰卡罗德公爵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凌厉的气质和这样的场合始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维罗妮卡的举止则随和得多，她穿着一件南方式样的深蓝色华丽礼裙，岁月在她的脸上虽然留下了痕迹，却更添了几分雍容的姿态，让人不禁赞叹，不愧是早年间王都出了名的美人。


    霜雪节的慈善舞会，向来是维罗妮卡的主场，再不喜欢舞会，威廉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但菲奥娜的目光被维罗妮卡身后的艾莉森吸引了，直到坎贝尔男爵夫人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反应过来，忙向晚宴的主人问候。


    艾莉森.兰卡罗德今天穿着条孔雀蓝的一字肩礼裙,束着黑色的丝缎腰带，随着她走动起来,裙子上的金线在灯光下反射出碎钻一样的光芒。蜂蜜色的卷发高高地盘在头顶，装饰了一朵银月玫瑰。


    菲奥娜从前也见过兰卡罗德小姐，但今天的她——


    她的气质是有些疏离的，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湛蓝色的眼睛明明带着笑意，却给人一种望着远方的感觉。


    艾莉森.兰卡罗德只要站在那里，就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这时，礼仪官高声唱到：


    “埃德蒙.雷恩殿下到——”


    “里奥.布莱克公爵及卡西恩.布莱克公子到——”


    贵族们小声地议论起来。


    王储殿下出现在霜雪节公爵大人家的慈善晚宴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而更令人意外的，却是布莱克公爵和他的“儿子”。


    卡西恩.布莱克并非布莱克公爵和他的夫人所生，这是贵族圈子里公开的秘密，虽然听说过公爵送他去了皇家军事学院，不少人也见过他，但公爵居然带着这个这个“不光彩的次子”出现在政敌兰卡罗德家的舞会上——


    一些嗅觉敏感的男士们，已不禁猜测起来。


    但女士们的注意力却在别的地方。


    埃德蒙殿下自不用说，本就是王都公认的美男子，之前他订婚的时候，无数少女黯然心碎，直到今日还不能释怀。他穿着白色的皇室礼服，紫水晶一般的眸子含着温柔的笑意，只要看上一眼，仿佛都能溺毙在其中。


    但那位布莱克家的公子——


    他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一件深蓝色黑领的礼服，配着丝绸领巾，领口和袖口上绣着银线，看起来干净利落，黑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


    和埃德蒙殿下精雕细琢的美貌相比，布莱克家的二公子有着立体而深邃的五官轮廓，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加上那双少见的金绿色眼睛，举手投足之间，薄薄的唇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自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就连自诩美貌的菲奥娜小姐也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好像多瞧上一眼，就会被人发现她早已烧红的脸颊。


    她想着：他会邀请谁跳舞呢？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菲奥娜不自觉地看向站在女主人身边的艾莉森。


    兰卡罗德小姐正随着她的父母一起，迎接这几位贵宾。当她和埃德蒙，卡西恩站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星辰落入了这间大厅，把那些水晶灯和银月玫瑰都衬得黯然失色。


    没过多久，乐队开始演奏音乐，按照礼仪，当由身份最高的宾客邀请女主人或者是她的直系亲属跳开场舞，但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公爵夫人将自己的女儿交到王储殿下手中。


    埃德蒙牵引着艾莉森走进舞池。


    少女把左手搭在他的肩上，艾德蒙揽住她的腰。


    悠扬的圆舞曲奏响。


    印象中，他们共舞的次数并不多。


    不得不说，艾莉森是个很好的舞伴，她敏捷，轻盈，每一步都踩在拍子上，与她跳舞，像是沉入水流之中，被三拍子轻盈的波浪推动着。


    埃德蒙牵着她的手，如同握着一朵玫瑰，每一次旋转，他都能闻到她发间的芬芳。


    “殿下，感谢您能出席。”


    然而艾莉森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猫头鹰’失踪了，我们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埃德蒙皱了皱眉，目光越过她白瓷一般的肩膀，落在舞池旁正和人交谈的布莱克公爵，以及他身边的卡西恩身上。


    “小心行事。”他叮嘱道，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娇艳的唇瓣上移开，“如果感到危险，不要冒然行动。”


    他知道她变了，不再用那种迷恋而狂热的目光追随自己。


    这当然是好事。


    生为帝国的王储，埃德蒙一直都很清楚他需要的伴侣该是什么样子。


    家世显赫是最重要的，如果能够聪明一些就更好——爱情是最无关紧要的。


    这支曲子的时间不长，但足够私密，她需要抓紧时间向他报告事情的进展；但有一瞬间，埃德蒙却不禁在心中埋怨，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提起呢？


    一曲舞毕，他们相互行礼，埃德蒙开口道：


    “您要再跳一支舞吗，艾莉森？”


    贵族青年们即便定下婚约，再有一两个情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以埃德蒙的身份，加上种种他对于兰卡罗德小姐并不满意的传闻，即便有了“未婚妻”，依然有不少女人想要接近他。


    但他很少对异性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大多数时候，他扮演着一名完美的皇室继承人——就连他的母亲，那位以铁腕手段知名的索菲亚女皇，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儿子在该对爱情有所憧憬的时候如此懂事，对国家来说，究竟是喜是忧。


    而这样的殿下，居然会再次向那位“传闻中”的兰卡罗德小姐邀舞？


    也许殿下此前的冷淡疏远，只是在给兰卡罗德小姐那些超出分寸的行为一个警告——他依旧钟情于自己的未婚妻，这才对别的女人敬而远之。


    艾莉森有些意外，现在这个场合人多眼杂，说太多只怕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的注意。


    她望向埃德蒙紫水晶般的眸子，笑意盈盈，提起裙摆屈膝还礼：


    “殿下尚未尽兴？”


    埃德蒙当然听得明白——她在问自己，关于那项任务，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来得及叮嘱的事？


    他不禁失笑，艾莉森性格的转变之大，常常让他有一种错觉——简直就像灵魂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然的话，以一个贵族少女来说，实在是太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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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情了。


    “我的未婚妻如此美丽，把下一支舞让给别人，未免有些可惜。”


    艾莉森微愣，还没来得及回应，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殿下，兰卡罗德小姐，请恕我打扰。”


    布莱克公爵脸上挂着堪称“温和”的笑容，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旁。


    里奥.布莱克和兰卡罗德公爵不同，他身材并不高大，头发灰白，脸上挂着堪称“温和”的笑容，但谁也不敢轻视这位号称“毒蛇家族”的现任掌权者。毕竟，领教过他手段的人，能有个墓碑已经算好结局。


    凯恩想要上前阻止，威廉公爵却拦住了他。


    布莱克公爵作为受邀来宾，并没有什么带有敌意的举动，甚至还表现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友好。


    “请让我引荐一下我的次子，卡西恩.布莱克。”


    卡西恩恭敬地向埃德蒙和艾莉森行礼，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公子那样——全没有平日在学院里那种如刀锋般锐利的气质。


    “公爵大人言重了，卡西恩在皇家军事学院可是最优秀的学员之一，我们算是同学。”


    埃德蒙颔首回礼，笑着看向卡西恩。


    艾莉森亦点了点头，以完美的贵族礼节问候道：“霜雪节快乐，卡西恩，难得在学院外见到你。”


    “霜雪节快乐，兰卡罗德小姐。”卡西恩礼貌地说。


    不知为何，艾莉森觉得他在憋笑。


    他们三个人不仅熟识，甚至还一起打过王座牌。


    公爵笑了起来：“那就更好了。既然如此，殿下，可否也给犬子一个与兰卡罗德小姐共舞一曲的机会呢？能看到我们两家的后辈交好，威廉阁下想必也十分乐意。”


    艾莉森不禁看向父亲那边，威廉公爵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但一旁的凯恩，却是极为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卡西恩向她鞠了一躬：“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兰卡罗德小姐？”


    她看了眼埃德蒙，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把手搭在了卡西恩的肩上，随他步入舞池。


    音乐再次奏响。


    “差点认不出你了，卡西恩。”


    艾莉森打趣道。


    “多谢夸奖，大小姐。”


    卡西恩揽着艾莉森的腰，两人相对时，他又恢复了那熟悉的嘲弄神色。


    “彼此彼此——如果不是见你和殿下报告‘工作进展’，我也差点认不出来。”


    艾莉森挑了挑眉。


    “别这样看着我，大小姐，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猜的事。”


    艾莉森望进卡西恩金绿色的眸子，不出所料地在其中捕捉到一缕得意。


    “所以呢，你猜得这么准，莫非是想要奖励？”


    她突然有了个恶作剧一样的想法——如果此时踩他一脚，想必卡西恩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真是可惜，母亲大人正盯着自己呢。但凡她做出什么失礼举动，恐怕母亲会念上三天三夜，更不会让她去参加之后矿区的慰问活动了。


    曲子即将结束，乐队的演奏进入了高潮。艾莉森跟着卡西恩旋转，旋转，周围的景色和人脸渐渐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


    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和卡西恩那双金绿色的眼睛。


    突然，卡西恩促狭地笑了笑。


    不待艾莉森反应，她的腰肢已被卡西恩握住，紧接着，身子一轻。


    卡西恩随着音乐将她举起，在空中转了半圈。


    华丽的裙摆在空中飞扬起来，像是展开的大扇子，又像是盛放的鲜花。


    音乐停了，一曲终了。


    舞池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卡西恩的举动，在在场的贵族们看来，实在是太过亲密，也太过失礼了——尤其在王储殿下对兰卡罗德小姐表现出明显的好感之后。


    这样的行为，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卡西恩十分满意地看着女孩错愕的神情，笑道：“这是上次酒馆的回礼，艾莉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