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序负责联络下线，平日是不会直接来找赵宸玉的，这会儿见他忽然出现，赵宸玉心头隐隐生出些不安。


    宁淮川公务在身，送她回了府便又去了兵部议事，赵宸玉也就有了出门的机会。秋兰序留下暗号，二人约在城东的一个小酒肆见面。


    她到时，他已经焦灼地等在里面。


    “小秋哥，什么事急着见我？”


    秋兰序来不及行礼，一见她人便急着道：“殿下，我们安插在护国公府的一个眼线失联了。”


    赵宸玉眸光一暗：“什么时候的事？”


    秋兰序面色沉重，道：“昨日。他本是护国公身旁的一个随从，昨日跟着护国公去了怀璧寺，却没有跟着他回来。我们的人发出的信号他也没有回应，事关怀璧寺，属下没有派人进寺去打探，想着先来知会殿下一声。”


    赵宸玉点点头：“此事我知道了，你们先断开和他的联系，再等等看他会不会主动联络你们。还有，把昨日所有进出怀璧寺的人列个名单给我。”


    “是，殿下。”


    赵宸玉又道：“我记得护国公并不信神佛之说，他去怀璧寺做什么？”


    秋兰序道：“回殿下，只知道他是陪着个女子去的，真实目的尚未查明。”


    女子？赵宸玉听到这里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听闻护国公不近女色，府上除了一个夫人，只有家中长辈给他纳的一个妾室，这些年来似乎从未传出过桃色轶闻。但怎会忽然带着个女子去怀璧寺呢？


    正思索着，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转向秋兰序，疑道：“小秋哥，今日怎么是你来见我？往日这些消息都该是小秋姐姐差人递到我府上才对呀。”


    只见他面色透露出几分为难，支吾了几声才道：“其实今日来找殿下，也是想说一下我那妹妹的事。”


    “小秋姐姐？她怎么了？”


    他轻叹口气：“这几日我去见她时，总觉得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老实回答，我是担心她会误了殿下的事，所以今日这事我并没有告诉她。”


    “魂不守舍？”赵宸玉不禁拧了拧眉，“小秋姐姐平日最是稳重，应该不至于做出对南凌不利的事。小秋哥放心，许是她近日累了，身子不大爽利，待会儿我带苓儿去看看她。”


    秋兰序心中一喜，道：“如此甚好，她最喜欢殿下，若是能和殿下说说话，兴许会好点。”


    赵宸玉也笑笑：“嗯，小秋哥放心，小秋姐姐的事就交给我，你呢，只管帮我照顾好大家伙儿就好。”


    “是，殿下。”


    赵宸玉带着满腹疑惑来到栖风阁，里面没有客人，几个小厮打理着货柜，她四下看了看，确实没有见到秋兰珺。


    一个女使丫头认出了她，惶恐之余又忙迎上前，小声道：“殿下怎么来了？”


    “小秋姐姐呢？”


    那姑娘面露难色，余光却不禁往后堂的方向转了过去：“在，在后面。”


    赵宸玉觉得奇怪，秋兰珺作为这家铺子的掌柜，以往都是守着店面，这会儿竟然在后堂，也不知搞什么鬼。


    她没再多问，自行进了后面的院中。还未多走几步，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兰儿，去泡壶茶来。”


    “兰儿，我昨日穿的衣裳呢？你给我洗了么？”


    “兰儿......”


    赵宸玉循着声音过去，果然看见正房的茶席上坐着一个男子，面前摆着一局棋，嘴上却一刻不停地使唤着“兰儿”。


    而被他使唤的秋兰珺则手忙脚乱地围着他打转。


    赵宸玉气呼呼地走过去，大赖赖地坐在棋局对面。


    “师父倒真会使唤人，小秋姐姐又没有三头六臂，哪能让你这般支使。”


    穆晓笙眼皮都没抬一下，仍盯着棋盘犹豫着如何落子：“你还真是小气，不就是用了你的人么，至于一见面就数落我啊？”


    赵宸玉没心思跟他理论，问道：“您老不是不住栖风阁的吗？怎么现在又住过来了？”


    “有人盛情难却，不好拒绝啊。”


    穆晓笙这句调侃刚巧入了来送茶水的秋兰珺耳朵里，当下耳根便红了起来。她走上前，欠身给赵宸玉行了礼。


    “殿下来了。”


    赵宸玉顺势看她，却发现她竟难得地露出个羞涩的神情，秋兰珺作为她的心腹，是出了名的成熟稳重，这可是她们认识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副模样。再看看穆晓笙，虽是低着头，眼神始终落于棋盘，却仍能轻易发现，他嘴角正高高扬着，不知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赵宸玉半眯着眼，反复打量起二人，最后才露出个难以置信的神情，道：“你们......不会......”


    秋兰珺忙出言打断，一个劲地摇起头：“殿下想多了，我与庄主，什么关系都没有。”


    穆晓笙却忽然笑出了声，阴阴地道：“对，不过是同床共枕了几日，的确没什么关系。”


    赵宸玉刚端起了一盏茶，将将抿了一小口，被他这话惊得差点呛水。


    同床共枕？她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便听“扑通”一声，秋兰珺竟利落地朝她跪了下来。


    “殿下，我与庄主真的什么都没有，我是殿下的人，绝不会背叛殿下。”


    赵宸玉哪知她这话背后的意思，见她急出一头的汗，连声音都微微发颤，自是摸不着头脑，忙起身去搀她：“小秋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怀疑你的忠心呢？即便你和师父有些什么，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穆晓笙放下手中的棋子，脸色不知何时暗沉了下来，待到她将秋兰珺扶起，才略有怒色地道：“你是我的人，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跪。”


    他声音不高，却伴着几分森冷的气场，就连赵宸玉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他真的动了怒，秋兰珺不敢再多说话，满是惶恐地退至他身侧。


    赵宸玉悻悻地笑了几声，难怪小秋哥说小秋姐姐行为透着古怪呢，原来她竟和师父有了这层关系，于是先前的疑虑顿时消解，丝毫没发觉秋兰珺脸上仍透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带些撒娇地坐回原位，对穆晓笙道：“师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若是喜欢小秋姐姐，怎么还张口闭口地使唤人家呢？”


    “那我该当如何？”


    “自然是......”


    自然是疼她爱她，像宁淮川对自己似的。可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算了，人和人相处的方式不一样，只要你不欺负小秋姐姐就好。我不能久留，既然小秋姐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两步，身后的秋兰珺忽然出声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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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我......”


    赵宸玉不明所以地转过脸，等着她说下去，可她吭哧了几个“我”字后，又偃旗息鼓，冲她摇了摇头。


    赵宸玉挑挑眉，将她的这番忸怩理解成了害羞，于是笑道：“放心吧小秋姐姐，我不会告诉小秋哥的。”


    秋兰珺虽是心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只是她的身影刚刚消失，自己便忽然失了重心，被人拽着手腕拢进怀里去。


    穆晓笙将她箍进怀里，轻轻在她颈间落了一个吻。


    “你想跟她说什么？说我的身份？”


    秋兰珺心口狂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想骗殿下。”


    “不想骗她，但想对我食言？兰儿，你可真叫人不放心。”


    她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秋兰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庄，庄主，您别这样，我，我害怕。”


    “你怕？我看你一点都不怕，当着我的面就想告诉她真相，真是不敢想若我今日不在，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嗯？”


    “不，不会的。”她渐渐开始啜泣。


    穆晓笙鼻尖抵着她白玉似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哑着声音道：“兰儿，不许背叛我。”


    ......


    回府的路上，赵宸玉满脑子都是方才的所见所闻，足足走了二里地，都没能彻底接受这个答案。


    同样难以消化的苓儿也是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喃喃道：“夫人，小秋姐姐是什么时候和庄主扯上关系的？”


    赵宸玉木木地摇摇头：“苓儿，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事，我都能想明白的。”


    苓儿叹口气：“哎，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主仆二人一左一右地并肩走着，神思却不约而同地飞去了九霄云外，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才将二人唤醒。


    “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宁淮川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满是担心地翻身下马，上前牵住赵宸玉。


    “夫人出府怎么不多带几个随从，若是遇上危险怎么办？”他小声嗔道。


    赵宸玉干笑几声，摆摆手：“太子和五殿下现在都已禁足，我身边连个盯梢的都没有，能有什么危险。”


    这倒是实话，自打太子禁足东宫，便已自顾不暇，原本派来盯着赵宸玉的人手也都撤了回去，这也是宁淮川没将魏安谢大成留给她的原因。


    “就算是这样，夫人也不该就带着苓儿一个出门啊，夫人这般美貌，若是叫有眼不识泰山的地痞盯上怎么办？”


    赵宸玉不禁失笑，展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将军差人给我做衣服的锦缎，都是御赐的，但凡是长眼的都看得出不是俗物，哪个地痞流氓敢打我的主意啊？”


    “好好好，你总是有理。”他撇撇嘴，气鼓鼓地在她脸颊捏了一把。


    赵宸玉挽住他，又道：“将军是特意来接我的？”


    听到这话，宁淮川才忽地想起什么，忙道：“差点忘了，方才我回府，正巧遇上了六殿下，她说是来找夫人你的，我想着她定是来谢你那日救命之恩，就先请她回府上等你了。”


    赵宸玉眨巴了几下眼睛，也随即明白了什么。


    她笑笑，意味深长道：“六殿下仁善，自是该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