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原来的姜念此时此刻又会在哪里…


    萧映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的兰。


    “能将她唤回来么？”


    兰的目光略定一瞬，开口道：“……需要她自己与‘她’和解。”


    “不过，当是很快就能回来了。”


    水波纹再次从面前的场景中荡漾开，这些黑白无声的画面几经揉杂变化，又变成了一片澄清只闻水流的空间。


    “……”


    萧映竹毫不留恋的收回眼，转身朝那布有色彩的现实走去。


    先前的姜念是何样，与他无多干系。


    他想要的，是同他达成盟约的姜念。


    那因为身处陌生之地而担忧不安，却能在危困之时迎难而上，温软恬静却似又灵动的姜念。


    兰没有心思去关注旁人的神色微变化，此次前来完成这一事之后，正当是不会再来了。


    这对他有过往留念的故乡，待再次回来时，又当是以全新的面貌出现。


    不知是百变后，还是千年、万年后？


    岁月不曾在他的面庞上留下痕迹，而过往所经之事便如这片空浩的时空般，只能在回某时泛起丝涟漪。


    次数渐多，也便越加忘却曾经的感受。


    直到内心毫无波动，即便可以再踏上远行……


    黑白的世界渐渐绘制上了颜色，兰抬头朝前方看去，国公府的庭院里仍然绿意葱葱，送来信的乌鸦飘飘忽忽地在空中闲闲转了个圈，扑棱落到萧映竹的肩头。


    他抬起眸，朝肩上的乌鸦看去，眼睫微垂，落到上方的信筒上，即便伸手将那细白的筒取了下来。


    兰站在窗户外，透过窗棂略微瞥向屋内的少女，目光落在她渐松动的眉眼上，又转瞬移开了视线。


    “即无他事，我便先走了。”


    卷起的纸页被修长的手指摊开，萧映竹眸光微动了动，只淡淡应了一声。


    站在不远处的男子即便如先前的退场那般，再次虚掩住了身形，下一瞬，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午后的光影在草地上跳跃着，迷迷蒙蒙闪着光，好似场幻境。


    萧映竹从那处方才兰还在的空地上收回眼，未在窗边多停留，朝亭下那处去。


    一旁在庭院打扫的侍女从恍惚中回过神，下意识在四周打量了一会儿，见到萧映竹不知什么时候从窗边变到了亭下，瞬时被惊了一跳。


    萧国公何时跑到那儿去的？！


    那方才那位兰公子呢？


    慌忙间，侍女拿着扫把四处望了望，却不见其影子。


    好似这兰公子在一瞬间消失了般。


    明明她在打扫庭院这处大门的空地，怎就不见有人出去，是自己走神了么？


    侍女东张西望了片刻，又想朝萧映竹那儿瞧，却在瞥向他面庞时稍怔了片刻，立即移开了视线。


    太冰冷的视线，还是别去看了。


    —


    姜念沉溺在一片暖洋的海之中。


    她感觉此刻的身躯非常的轻盈，好似要飘出身体之外。


    耳边是泡泡漂浮起又沉闷破裂的响声，视线被水雾轻覆着，一点儿也睁不开。


    但她能感受到外界的气息。


    神智还在她的体内，姜念能隐隐知晓是谁从地上抱起她，又将那冰凉的泪落在她的脖颈，又是谁的手紧攥着她的肩，以及那炽热到仅是轻触在面颊，都能烙下深刻印象的触碰。


    本能驱使着姜念想要环抱住对方，却又失了力气，只能任由对方动作。


    ……


    真想睁开眼看看萧映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


    这般明显变化的动作……原来即便是疏冷又善于隐藏情绪的他，也有不自控的时候。


    姜念试图伸手去揪住那片带着温凉的指尖，却只感到自己堪堪擦过袖边，即便要坠入空荡的下方。


    对方却像是知晓她心中在想着什么，下一刻牵住了她似要垂落下去的手。


    肌肤相触，姜念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瞬时又安下心来。


    黑暗之中，她心中贪恋着周身的温暖，心中却又产生出隐隐的担心，挂念着那场雪崩。


    从高山上崩塌而来的雪似真似假，姜念总恍惚自己是出了幻觉，又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厚雪覆盖在身上的瞬间。


    周遭的话语声随着神智向黑暗里的坠落而渐渐模糊不清，那些话语声好似浸泡在了浮沫里，再也不能仔细的去听，去分辨。


    身体似乎是到了极限。


    下次梦醒时，应当就能见到萧映竹了。


    姜念的意识浮浮沉沉，在军中两月所遇到的事都好似串成了一珠，所有的记忆都打散成了碎片，光洁的镜面映出无数个有关于她的身影。


    在溪边洗衣的她，在木柜后拿纸条的她，躲避着搜捕，去营仓放火时冷下神色却又略显忧心的她……


    镜面所折射出的每一个有关她的身影都似是能感到姜念所在的方向，侧过身又或是回眸，朝她意识所在的地方了望去。


    一双手从她身后忽而伸了出来，飘散的黑发在暖洋里浮动着，脖颈被人轻轻的掐住，力气不大，却带着胁迫的意思。


    昏沉的意识瞬时清醒过来，姜念从黑暗里睁开眼，眼里仍然是一片深黑诡谲的暖洋。


    她在黑暗中惊疑不定地望了片刻，又回过头，余光瞥见那抹飘散在水中的黑发，倏忽往后退了几步。


    对上对方的视线，姜念怔松片刻，又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周边皆是黑暗，泡沫从眼下的万丈深渊中缓缓腾升着，到达一定程度后又碎裂开来。


    自己的身体……还能见到。


    姜念缓缓眨了眨眼，屏蔽掉在梦境中这往下看深渊时产生的虚假失重心悸感，抬眸与‘姜念’对视。


    她已经渐渐习惯的身体被原主夺了回去，眼下的她，应当是灵识？又或是魂体？


    姜念无法用言语形容目前自己所能看到的那副特属于梦境中的身躯，只能将散着荧光的手放了下来，和对面的‘姜念’对视。


    与曾经使用过的身体对视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但姜念眼下望着那失踪之人，又或是死而复生之人，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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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掐住缓缓捏死人的‘姜念’冷眼看着这鸠占鹊巢的人，没有给任何姜念询问的余地，再次朝她袭来，要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零碎的画面从姜念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此时最警醒她的便是当初在另一篇梦境时，所见到正处于现代的自己。


    若是被眼前这个‘姜念’掐死了，她会不会被迫送回到现代？去做那个已经什么都做不成……只能躺在病床上不动的植物人？


    堪堪躲过对方的第一次袭击，姜念蹙起眉，不自然的操控着眼前这幅用意念形成的身躯。


    原主既然没有要和她沟通的想法，而她也不能伤害这副身躯，眼前的状况只能选择退了。


    姜念环视周边，再一次躲过了对方扑过来的袭击，目光锁定到黑暗中唯有白茫的那点儿光亮上，即便飞速朝那儿游了过去。


    身后的‘姜念’对她紧追不舍，姜念也无任何可阻挡的东西，只能接连避开对方一次次试图地奋起，尽量加快自己的动作，朝上方那处光亮游去。


    相续追赶一段，后方的人像是察觉到姜念想做的事情，忽而放慢了自己追逐的脚步。


    姜念遥遥回过头，见到对方的迟疑，勾唇笑道：


    “你不是想要了我的命么，为何还在犹豫？是怕你本就支离破碎的灵识被这光驱散，还是怕这光芒里所有的东西或是场景……会让你产生惧怕？”


    虽然对于原主至今还存在的猜测并不多，但姜念还是记得刚开始穿越到这个时代时，从桂枝那儿听来的事。


    先前的原主因李公子拒绝而郁郁寡欢，至此陷入沉睡，直到她来到这个时代，而原主不知所踪。


    见到桂枝时，桂枝明显以为是她得了病。


    但正常的病怎么会让外来的灵魂寄居在这里？


    姜念沉下眸光，周遭皆是朦朦胧胧的黑影与透彻的水光，若是在这儿不把原主的事情处理完，恐怕她是难以从这儿逃脱开来了。


    对方还在因为她的话而产生犹豫，迟缓下了动作，停在不远处凝望着她。


    身后那处光芒越来越弱，缓缓闪烁着，姜念留神着身后那抹光的动静，正面对着原主，继续开口道：“你不想查明自己为何会变成这般样子么？”


    “……光是把我杀了，若是你没有回归到原来的躯体里，我想，那做躯体应当会腐烂。”


    “那些你细心保养过的肌肤，面相……都会在所有人面前一并脱落下去，变得恐怖森然。”


    “即便这样，你也愿意继续对我动手么？”


    姜念说着些话，转身朝身后那抹渐弱的光芒奔去。


    在这儿和原主多说无益，若是说服了对方，但这抹光消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姜念还不想将自己的生命寄托于这抹光还会再出现的可能性上。


    因此在这抹光消失之前，她要抓紧机会，直接进入到光里。


    人是喜光的，一片白茫亮色的地方总比暗沉的水底好。


    搁下这些话，姜念也不再去看原主是何反应，转过身，即便朝前方那抹将要消失的光芒快速地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