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摹雪一愣，“你在说什么？我没生气啊。”


    身后之人将头埋在她的颈侧，朝她慢慢吐着热气，“真的？”声音低沉，语气中犹有不确定。


    姜摹雪往旁偏头，却见殷绍愈发大胆，冰凉的唇直接贴上了她肌肤，让她呼吸都有些加重了。


    她稳住心神，解释道：“我是不想见到萧令琮才走的，你在想什么呢？”


    她对萧令琮的仇恨应该挺明显的，难不成是因为上回藏经阁一事让殷绍有了误会？不至于吧。


    姜摹雪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翻出她真正想要说的，她试图掰开横在腰间的那只手臂，想要与殷绍面对面好好谈谈，结果却被他反手按住了手。


    姜摹雪干脆放弃了，就着这个动作道：“我好像找到了那位刀修，他已经发现了我，想必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要是……”


    殷绍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轻声打断她，“别担心。”


    姜摹雪不习惯这样背对谈话的姿势，下意识偏头看去，只瞥见他半张脸，她说道：“我怕我会连累你，那人会使邪术，绝非善类。”


    殷绍轻轻地“嗯”了一声，顺势在她偏过来的脸侧落下一吻，“我会解决好的。”


    姜摹雪听他如此信誓旦旦的语气，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劝他离开，她继续道：“要保护好自己哦，不要逞强。”


    皎月藏于云层中，朦胧地洒在少女温柔漂亮的侧颜上，眼眸中似盛满了皎洁的光。


    殷绍望着她眼中真切的担忧神色，心中似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他低声道：“会的。”


    他会将她护好的，亦会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将害她之人一并解决掉，至于其余的事情，通通不会发生。


    他所求的，不过是期盼能和她一起过与从前在安源镇时一样的日子。


    －


    静夜之中，窗牖忽地被一股狂风吹动，发出突兀的嘎吱声响，殷绍睁开了眼睛，露出些许不耐烦。


    然而触及怀中温热的身躯时，他的神色又略微缓和了一下。


    他垂眸看去，怀中少女已经睡着，呼吸匀长，青丝胡乱散落在脸侧，遮住了一小半白皙如玉的下巴，雪白中衣滑落至锁骨下方，露出柔软细腻的肌肤。


    殷绍想了想，松开手臂，披上外袍向外走去。


    月亮复又被云层遮掩，浓黑的夜色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风声呼啸，伴随风而来的是猩红的魔气。


    殷绍挑了挑眉，目光透过层层黑暗，望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此刻，那些猩红的魔气已经完全将他缠住了，他原本打算直接震开的，可是顾及屋中熟睡的人，手中凝聚的魔气又放下了。


    这人真是讨厌极了，打扰他们休息。


    猩红魔气察觉到他片刻的停滞，立刻又卷了上来，殷绍一顿，周身环绕的魔气中藏有一股许久未见的熟悉的气息。


    而就在几丈开外，阴无咎察觉到魔气之中挣扎的力度愈来愈小，心中不由地激动起来。


    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真的有用，果真能够控制他！


    他收了力，手中法器一动，空气波动，虚空中透出一道裂痕，两道身影随即消失在其间。


    清风拂过，此处重归宁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


    牢狱阴暗潮湿，霉味腐朽味腥臭味交织在一起，地下昏暗，只两侧燃起森森的青蓝色火焰，一个身影从暗处慢慢走出，青蓝焰火融进他额间红莲中，化为了诡异的色彩，此刻，他眼里跳起兴奋的光。


    阴无咎看向关在最里侧的魔，散漫道：“别来无恙啊，魔尊。”


    月余前的太极宗秘境他被此魔羞辱，不久前还被他摆了一道，如今，正好新仇旧怨一并算了。


    阴无咎斜眼看去，却见殷绍曲着膝坐着，靠在阴冷的暗牢中，没有半分的慌张，即便脚上戴着能伤人神魂的镣铐，依旧嘴角含笑，看起来从容自得。


    阴无咎当即就变了脸色，“没想到魔尊大人现在还笑得出来。”


    殷绍一哂，笑道：“看你说话如同逗猴一般，有趣至极，自然想笑。”


    阴无咎本来被他这句激得面目扭曲，但他这回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这次显然更加谨慎了些，踏进牢房后，再三确认那能将殷绍牢牢缚住的脚铐确确实实戴在他身上，才向前几步。


    他睥睨着地上坐着的人，嘲讽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为了姜姐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若是三百年前的殷绍，他断不敢直接招惹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天道为了惩罚他，三百年间他的修为一降再降。


    上回在秘境平虞山上只是强撑而已，不过是强弩之末，更别提后来还掉进了深渊。


    “三百年前为她不惜破了天道警戒也要恢复实力，三百年后又为她提前出关，为她坠崖，还有——”


    触及殷绍的黑眸，他突然停住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殷绍动了动，盘腿坐在地上，脚上铁链晃动，发出一阵哗啦声，他道：“本座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阴钊亲生的。”


    阴无咎勉力维持的冷静表情彻底破功，他怒火中烧，急吼道：“你还敢提我父皇？若非我父皇倾力襄助，能有你今天？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阴无咎平静了一下心情，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呵，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生来冷情之人，也能拥有凡世情感。”


    平虞山那日他看得清楚，知晓他心中对姜摹雪用情至深。他想，等他将姜摹雪抓来后，看殷绍还能露出这副自在的表情不！


    殷绍懒懒地瞥他一眼，眸色冷淡，“你到底还有多少废话想说。”


    阴无咎想起无量宗的事情，质问道：“无量宗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都知道答案了，何须来问我？”


    “你！”


    阴无咎深吸一口气，手中魔气聚拢，镣铐顿时闪出猩红的光芒，他恶狠狠道：“看来是时候给你一些颜色瞧瞧了。”


    神魂剥离之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镣铐被魔气驱动后，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过了一样，通体赤红，紧紧地缚在殷绍的脚上。


    阴无咎唇角上扬，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殷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面前的人依旧风轻云淡，甚至露出了一个讥笑。


    他隐约意识到不对，“怎么回事。”


    他往后退了几步，惊讶地看见殷绍周身漆黑的魔气丝丝缕缕往外散发，“砰”的一声，脚上镣铐瞬间化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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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齑粉。


    殷绍嫌弃地起了身，看了一眼方才戴上脚铐的地方，“你觉得我当初是怎么将阴钊杀死的？拿这些东西也妄想来控制本座。”


    他上前几步，在阴无咎震惊的目光中，将刀刃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笑得阴狠，“你这么怀念你父皇，是想体验一下他当时的感受吗？”


    殷绍手腕转着刀柄，又刺进去一寸，“好受吗？这和当年取你父皇性命的那把刀一模一样哦。”


    当时，他用把刀亲手杀死了阴钊。


    上古时期，各族杂居，纷乱不止，天地一片混沌黑暗，最终天道决定进行干预，将吸纳天地灵气的人族与吸纳天地恶念的魔族隔绝开，划分出九州大陆与魔界。


    为防两族再度联系产生斗争，天道以一块凝聚了天地之气的石头镇压在冀州北界，即魔界与修仙界的交界之处。


    后来魔族势大，在位的魔尊阴钊不满于魔界只能屈居这一隅，于是动了心思，决定亲自除去那镇守之石。


    结果，阴钊意外发现，此石强大无比，吸纳天地之灵气与天地之魔气。


    他决定将其炼化，为己所用，这样世间将无人能与他匹敌。


    可惜，他并没有成功。但他不肯放弃这块石头，于是用魔气将它炼成一块任凭自己驱使的利器。


    他将此石锻成人形，让他作为自己手下最锋利的那把剑，控制他，驱使他。


    因为镇压之石已不在，魔界人界不再隔绝，魔族大肆入侵人界，阴钊便带着这把“利器”四处征战。


    当时仙魔两界混乱不堪，多次爆发大战，但彼时修仙界经过千年的养精蓄锐，完全可以抵御魔族的进攻，两方打得如火如荼。


    阴钊以为，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将这群正道之人踩在脚底下，他要做这世上第一个飞升的魔。


    他这样谋划着，直到手中的“利器”有了自己的意识。


    那日悬在魔宫上方的月比往常还要红得多，染尽了鲜血，血月似要将人吞噬掉。殷绍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死气沉沉的笑，听到阴钊的话后，走了过去。


    阴钊听着宫外一阵混乱响声，皱眉道：“外面是什么响声？莫非又是修仙界的人来犯？你，赶紧去将他们杀——”


    “噗呲。”


    阴钊震惊地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那把刀刃，口鼻中顿时涌出鲜血，他抬头，撞见面前魔眼眸中弑杀的疯狂。


    并非修仙界进犯，一切都是面前这个魔搞的鬼。


    他又惊又怒，急忙伸出手，却怎么也驱使不了殷绍，他情绪激动地喊道：“你挣脱了控制？怎么可能！你别忘了，是我，是我给了你生命！”


    殷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好似还留有一丝被控制的僵硬，看起来十分诡异。


    他像是没有听到阴钊那些话，俯下身，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原来我真的可以杀掉你。”


    这个念头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了，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早就想要杀死这个魔，拜托他的控制。


    殷绍冷眼看着阴钊渐渐没了气息，身体内被刻下的血契随着阴钊的断气也一并消散，心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如今，面对相似的脸庞，殷绍笑着说：“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