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厚重如被的云层将天光遮掩，本该是多云无风的天气，群峰之中的森林树叶却被狂风卷起，簌簌而落，成了波澜起伏的绿浪，一抹光柱蓦地从中发出，直冲云霄，势要将天凿出个洞。


    不过这只是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转瞬后已风平浪静，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山林之中这瞬息间的事情。


    男子踩碎了脚下吹落的枯叶，发出一声脆响，尚余的微弱光芒映在他古井无波的眼中，他张开唇，一字一顿说道：“阵法已成。”


    乔素觑了一眼面前人的表情，寒意直窜到头顶，她被师兄这冷淡的眼神惊到，看着脚底成型的阵法，一时有退缩之意。


    然而她立刻又想起在人间游历时那些被魔族、恶妖杀害的百姓，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她狠下心，说道：“师兄，前日萧师弟去了一趟藏经阁。”


    应亦风没有任何表情，他脚尖点了点地，画着复杂怪谲符号的阵法顿时消失，“他去了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那本书早就遗失了。”


    更何况，他此次所画的阵法并不出于那本书。


    应亦风站直了身，透过层层树木枝杈，望向了群峰之中的某个方向，他道：“未免夜长梦多，明日就动手吧。”


    杨晖之死让他心中多了一根刺，魔族猖獗至此，竟敢在宗门之中潜入卧底，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发动大战，到时候生灵涂炭，难以想象该是何等惨状。


    待到灵脉重新恢复生机，世间灵气再度复苏，到时候看他魔族还怎么猖狂！


    乔素问：“那……师弟那边？”


    应亦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他先去空玄殿，”他顿了顿，“我马上就到。”


    －


    姜摹雪正在练剑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道亮光，她被这光芒险些闪到了眼睛，手中的扶光剑也被刺激到，不断震颤。


    是来自苍云森林？


    姜摹雪再定睛看去，已不见亮光，可手中仍在震动的剑告诉她刚刚那一下并非错觉。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昨日萧令琮说出那句“起死回生”后，她就有不太好的预感，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萧令琮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宗门，上一次，他去太极宗的时候，正巧是她与那位刀修见面之后。


    这一回……这位刀修知道了她如今就在宗门，所以萧令琮才会又来？而且此人与萧令琮关系不菲，将她复生的事情告诉了萧令琮。


    她握着扶光的剑的那只手攥紧，是不是说明，三百年前她的死亡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是那人穷追不舍，害了她一家人的命，还要将她的命也一并索去。


    姜摹雪脑海一下子就清明了。


    她长睫颤抖了两下，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山上的一处，那道光……是阵法！


    他还想杀自己。


    “啪。”


    一道带着罡风的利刃迅速破开空气，直冲姜摹雪的命门而来。


    她立刻从悲愤的情绪中清醒过来，飞快偏转身子，长剑挥动，铿锵一声，金石碰撞发出脆音，炸出一道火花。


    姜摹雪抬眼看去，只见半空中还有一把配套的刀正旋着往回飞去，被自己扶光剑缠住的刀也趁着她松懈的这一下迅速飞走。


    两把刀合为一体，朝着一个方向进着，冲破山间云雾，向主峰而去。


    姜摹雪胸脯剧烈起伏，她咬住下唇，望那双刀的方向看去，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他！他在诱导自己过去！


    姜摹雪握着手中的剑，身后的冷汗早已浸湿衣裳，她只想了一瞬，就提起剑，追上了双刀。


    这是困扰她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魇，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她也只能靠近。


    那把双刀飞得极快，姜摹雪一步不移地跟在它的身后，疾驰扬起的风将她额间碎发吹得凌乱，眼眶也吹出了涩意，喉咙像是被棉团塞住，一股气堵在胸口。


    她见着那刀飞入了混元峰，又一路往上，直至山腰处那座庄严肃穆的大殿，双刀铮鸣一声，闪进了空玄殿之中。


    姜摹雪望着面前高大肃穆的空玄殿，心中惊讶无比，脑海中迅速排查了一下空玄殿中可能出现的人。


    然而，当她正想冲进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惊颤的声音。


    “姜小姐？”


    姜摹雪一顿，停下了脚步，转头便对上了萧令琮那张震惊不已的脸，他嘴唇微颤，双眸之中满是震惊。


    萧令琮在师兄召他来空玄殿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以为师兄会直接告诉他姜摹雪如今的情况，于是在空玄殿外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却没有想到，竟是直接在殿外遇见了姜摹雪。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和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只是望向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了友善，只剩下警惕。


    他的心刺痛了一下，忍不住又痴痴地唤了一声，“姜小姐，你真的……”


    “萧公子。”


    姜摹雪冷声打断他的话，她说得直白，“这次你想用什么方式杀了我？”


    萧令琮神色一变，他动了动唇，神色哀戚，“不是你想的那样，三百年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望着姜摹雪的杏眼，喃喃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没有人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就连他自己，也分不出胸腔之中喷薄而出的情感究竟是源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姜摹雪不想再与他多说，她提起剑就往空玄殿中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人。


    然而萧令琮却挡在了她的面前，双手展开，“请留步。”


    姜摹雪望着他，突然平静了下来，她轻笑了一声，嘲讽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杀我大可现在就动手。”


    萧令琮敛眸，“抱歉了，我不能让你进去。”


    他刚刚感知到了师兄的气息，师兄如今正待在空玄殿中，他想起几日前师兄对他说的那番话，心里挣扎不已，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姜摹雪看着他那副愧疚又无奈的神情就来气，手中长剑一动，“噗嗤”一声，利刃直接穿透上好的锦绣，裂帛声响起的同时长剑也扎进了血肉。


    姜摹雪略微惊讶了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他没有抵抗，她道：“不必道歉。”


    她收回长剑的时候，已经沾满了血迹，萧令琮捂着胸口，愣愣地看着她，指缝中迅速透出血，沾满了整个手掌。


    即便是这样，他也身躯挺拔，死死地阻挡在姜摹雪的面前。


    姜摹雪深看了他挡在身后的大殿一眼，那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身份引诱她来，想必早就布下了阴谋，既如此，他一定会再次引她来。


    她清除了剑上血迹，往山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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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空已暗，夜色浓重，山中夜风扫过空谷，呜咽地吹着，如泣如诉。


    萧令琮包扎好伤口，遣退了所有关心他伤势的人，孤身行走于幽暗之中，寒风将他的衣角吹起，也将伤口吹得生疼。


    他想起了今日姜摹雪眼中的冷漠与怨恨，想起了她走之后师兄持着双刀自殿中走出来。


    师兄看着地上的一摊血泊，怒骂道：“这魔头属实可恶，将师弟伤得如此之重。”


    他又立刻笑道：“多谢了师弟，若没有师弟以身为盾，我恐怕就要被她伤到了。”


    萧令琮胸口不断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感，不止是面上的皮肉，更有深层的钻心之痛，他抬头望天，却只看见一片厚重的云层。


    那轮明月被云挡住了，看不见。


    他正暗自感伤的时候，一股阴风吹过，喉头顿时涌上了血腥味，阴冷的魔气将他缠住，欲将他绞死。


    他呼出一口气，不顾心口疼痛，连忙召出剑，剑光将黑漆漆的夜照明，他朝着空气喊了一声：“姜小姐？”


    然而空气不会回复他，阴冷的魔气缠住他的剑，一股大力袭来，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手中的剑也“咣当”一声落在了身侧


    萧令琮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这不是姜摹雪，于是他迅速捡起了手中的剑，脸上缓了一副认真的神色，“何人在此作乱？”


    冷风吹过，他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山谷之中，没有人回答。


    又过了许久，他举着剑的那只手臂已经僵硬了，仍没有任何的身影走来，萧令琮慢慢放下长剑，在自己周身布上防御之术。


    就在这时，空气之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萧令琮拧眉，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还没来得及挥出剑，骤然之间，脸上传来刺痛。


    他下意识摸上了脸颊，手中一片濡湿。


    姜摹雪自今日下午见了那双刀后，就立刻想着该如何应对，她首先回了自己的小屋，准备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与殷绍听。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与他说明白，莫要连累了他，她不忍心让他受伤。


    结果晃悠了一圈，没见他半分人影。


    她担心会不会是幕后之人提前找到他想要将他处决，可屋中没有打斗痕迹，她以为是殷绍又外出了。


    可一直到入夜，他仍旧未归，于是姜摹雪匆匆起身，打算去寻他。


    当姜摹雪走到此处山谷的时候，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欣喜这往前走去，就看见了面前这一幕。


    姜摹雪看向萧令琮被满脸是血的脸，又看向不远处已经注意到她的殷绍。


    她不想见萧令琮，更不想让他知道她与殷绍的关系，因而在萧令琮看过来的前一刻迅速转身离去。


    殷绍看着姜摹雪毫不留情的背影，心中顿时涌起了恐慌，他停下了自己再想划一下萧令琮的脸的冲动，朝着姜摹雪的背影追去。


    今日他分明听到了摹雪讨厌萧令琮，还刺了他一刀，伤都伤了，如今他也不过是在此人脸上再多添几道伤罢了。


    云层褪去，月亮渐渐透出朦胧的光，姜摹雪刚从剑上走下，就被人从后紧紧拥住，耳侧是低沉又委屈的声音。


    “是他自己凑上来的，我只是适当做了反击，若不这样，受伤的就是我了。”


    “我只是不小心，你不要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