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别管我(乐队视角)

作品:《明日回信

    姜珏写了很多歌,乐队却再也没有等到出唱片的机会。


    时代向前,总有一些东西在新浪潮的冲击下逐渐式微,比如纸媒,比如选秀,比如曾经繁荣的乐坛。


    在乐坛最鼎盛的时候,连演员们都想来分一杯羹,甚至“演而优则唱”一度成为了某种流行。然而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歌手们争相去影视剧里露脸,凭借人气和生涩的演技硬闯新地盘,只求不被娱乐圈大势所趋的潮流抛下。


    但并非人人都有机会,或者都有意愿去转向另一条赛道。


    明日回信乘着选秀最后的东风出道,在乐坛衰败的前夕发了专辑——那张虽然收到诸多好评但销量不佳的《怒海!》,后续巡演的票房也一般。这样一支商业价值有限的乐队,在市场紧缩的局面下,已不值得更多的投入。


    明日回信签约的金轮唱片属于业内中等规模的公司,老板也算是个有情怀的音乐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允许他们专心做摇滚。然而做音乐显然不能只讲情怀,如今乐坛形势每况愈下,公司营收大不如前,缩水的预算只能投入到最有商业价值的艺人身上。


    而明日回信这类排不上号的小艺人,就像是被放进杂物间里的旧玩具,虽然还念着旧情没有丢掉,但也几乎没有再翻出来玩的机会了。


    之前大家还畅想着在毕业后做职业乐队,未来大放异彩,然而美梦彻底落空了。出新专辑遥遥无期,如果光指望着每年那一两场音乐节,几场不入流的商演,再加上售票率不稳定的巡演,那点收入经过抽成平分下来,根本连养活自己都办不到。


    于是很必然的,大家也得像所有普通毕业生那样四处求职,努力给自己找个班上。


    而学生时代那些不太明显的阶层差异,也都在毕业后凸显出来。


    孔潇的家境很好,母亲是上市企业高管,父亲是音乐教授,家庭氛围宽松开明。他学的是设计,毕业后也没出去上班,就在家里自己接点活儿。他表哥开了个琴行,他就跟爸妈拿了点钱入股,自己当起了半个老板,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姜玺姜珏家里就是普通家庭,母亲是三甲医院护士长,还有副主任护师职称,收入不错,但一人抚养两个女儿,生活也不算多宽裕。不过毕竟是本地人,省去了房租这个大头支出,收入能养活自己就好,也没太大的生活压力。


    郭源远来自一个三线城市,家里还算小康,毕业后找了份收入还行的工作,光是房租就得花掉一半工资。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又能吃又能喝的,每月仅是维持基础生活就差不多月光了。而玩乐队也是要花钱的,时不时还得靠家里补贴一些。


    公司越来越抠门,现在是连排练室都不再免费提供了。乐队每周一次排练是不能少的,还好孔潇和他表哥开的琴行里就有可供租用的排练室,作为老板当然是想用就用,也省去了一笔必要的开支。


    对于乐队的未来发展,孔潇的态度就比较随缘。玩乐队已经让他得到了许多快乐,成名只是一种锦上添花。而他男朋友谢焰的家底也不薄,毕业后进了乐团做钢琴手,两人的感情甜蜜稳定,过着一种中产精英家庭的孩子的典型幸福生活。因为对现状足够满意,所以对玩乐队这个副业也就少了执念。


    姜玺是最早知道要未雨绸缪的一个,还在学校时就乐队学业两手抓,成绩单一直保持得很漂亮,毕业后也顺利选上了大公司的管培生。她做事一向追求稳妥,无论走哪条路子,无论热爱与否,至少都要有另一个保底的选择。


    而对于郭源远这样从小平凡的人来说,打鼓组乐队是他与众不同的唯一所长,而选秀出道、发唱片就是人生至今最大的华彩。他真心热爱这些,这上面也寄托了他太多的理想与价值感,是他留在这座城市最重要的理由。


    至于姜珏,没有人比她更狂热地想要在这条路上扬名立万。她自视甚高,又野心勃勃,之前也确实作为核心人物带领乐队得到了一番成绩。然而时运不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大展拳脚,就已然陷入怀才不遇的境地。


    “公司真是有眼无珠,我们一出道就拿了惊鸣奖的最佳新人哎!要是把我们埋没了,这可是摇滚届惨痛的损失!”诸如此类的抱怨已经成为她的口头禅,然而抱怨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让她一度很沮丧,也难免愤世嫉俗。


    曾经她并不是一个好学生,吊儿郎当地念书,期末考试勉强通过,也挂过几门课。但她同时也是才华横溢的词曲作者,是发过唱片、拿过奖项的乐队主唱,课业的欠佳在这些光环面前不值一提,她依然是万千普通学生中最耀眼的那个。


    但现在不一样了,学生时代已经结束,人在进入社会后适用的是另一套评价标准。她的乐队没有让她名利双收,反而成为了她不务正业的佐证。作为一个法学生,她连司考都没有通过,毕业后做过公司法务,做过房产咨询,甚至在培训机构胡乱讲过一些课,没有一份工作能干得长久。


    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无法说服自己去过按部就班的生活,又始终怀揣着一个摇滚梦,心思一直没放在那些糊口的事情上,有了点钱就自费去录歌,或者在孔潇的琴行里换一把更好的琴。


    眼看身边的同龄人都纷纷适应了自己的社会角色,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大人,她却一直还在不靠谱地“混着”,就算再怎么坚定地追逐那个理想,也无法不在现实中产生焦虑,产生对自己的质疑,尤其姜玉梅护士长还在经常给她施压。


    “好不容易正经上了几天班,你又辞职了?成天就折腾你那个破乐队,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明星了。毕业两年什么正经事也没干成,你看看周围那些孩子哪个像你这么不靠谱?”姜玉梅在饭桌上数落姜珏,“那些东西当个兴趣玩玩就得了,姜玺不也在踏踏实实地上班吗?你表妹今年一毕业就考进二十三中当老师了,不说多么优秀,起码大家都在脚踏实地地过日子,你呢?”


    姜珏不以为意地撇嘴:“她那样的都去当老师了?那她学生可惨喽。”


    姜玺在旁边没忍住噗嗤一声,然后假装无事地喝了口汤。


    姜玉梅道:“什么叫她那样的,她怎么了?人家可比你靠谱多了。”


    “得了吧,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爬树从来都比不过我。”


    姜玉梅没好气道:“你都多大了?还在比爬树,你是猴吗?”


    姜珏也发了脾气:“你能不能别管我了!当年你就知道埋头工作,整天整夜地不回来,管过我们吗?还不是我跟姜玺两个人互相拉扯长大的。现在知道要管我了?晚了!我知道你嫌我给你丢脸,当初我参加比赛的时候、拿奖的时候,你也没少在外面拿我吹嘘,那时候你怎么不劝我要脚踏实地呢?现在我没混出头,你也跟着瞧不起我。我就算再不靠谱,那也遵纪守法,自己养活自己,没给社会添乱,我到底对不起谁了我?”


    听女儿提到以前的事,姜玉梅心里不是滋味,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没说你对不起谁,但是你就不能像别人一样……”


    姜珏大声地打断了她:“我最讨厌跟别人一样了!”


    然后放下碗筷就摔门出去了。


    姜玉梅叹了口气,回过头刚好逮到另一个女儿在偷笑,顿时不满道:“你在旁边偷笑什么呢?”


    “没有啊。”姜玺一本正经地说,“她就那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也不帮着劝劝她,就任她胡来。”


    “我劝了她能听吗?”


    “得了吧。”姜玉梅一针见血道,“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儿的。”


    姜珏从家里出来,一边踢着石子一边漫无目的地晃荡,不知不觉走到了小时候最常攀爬的那棵香樟树下。


    好多年没爬过树了,她突然兴起,活动了一下四肢,撸起袖子就顺着树干往上爬。虽然有点生疏了,但小时候的功夫不减,还是能爬得又快又高。然而这已经不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毕竟她又不是猴。


    她坐在高处的枝杈上,吹着夜风,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响起提示音,又有乐迷在社交平台上给明日回信留言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APP去看,那名乐迷说今晚偶然听到了他们的歌,觉得特别喜欢,期待他们今后更多的作品。


    姜珏积郁的坏情绪立刻一扫而光,开心地笑起来,但没有立刻回复那个热情的陌生人——毕竟一支摇滚乐队是需要一点矜持和神秘感的。


    近两年来智能手机愈发普及,网络飞速发展,明日回信也跟随潮流开了个社交账号,时常能收到乐迷们的评论和私信。那些珍贵的欣赏、鼓舞和爱意通过网络传递到了他们眼前,有时还能听到一些有趣或坎坷的故事,看到他们的音乐是如何陪伴遥远的陌生人度过了重要的人生时刻。


    这些隔着天涯海角的共鸣,是最让姜珏珍视的东西。


    看完留言,她感觉自己的电量又充满了,转而去打开了微信。这两年微信逐渐替代□□成为了最常用的聊天软件,朋友圈里可以看到列表好友们的动态。她最关注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敬仰的圈内前辈,也不是什么讨厌的前司领导,而是大学时代的宿舍长范昭羽。


    她们俩从初见面时就有点不对付,虽然也没真吵起来过,但都在心里互看不爽很久了。一个是聪慧不羁的校园明星,一个是十项全优的古板好学生,互为彼此心里那个不以为然的路数,也难怪气场犯冲。


    范昭羽毕业后进了大所做实习律师,如今已经正式执业,经常发些出差和加班的日常,看起来工作忙碌而充实,似乎前途一片光明。


    难道那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吗?虽然从小就讨厌跟别人一样,但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呢?


    在外面晃荡许久,姜珏在午夜时才回到家,唠叨的老妈已经睡下了。她洗完澡,回到房间打算来个大睡特睡,正要关门时姜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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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在门框上对她道:“小廖不干了,以后我们的经纪人得换了。”


    姜珏有些惊讶:“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


    “说是公司刚换了个新经理,一上任就大搞改革,要开源节流,经纪部的规模得缩减一半,像小廖这种资历不够深的就被裁了。”


    是资本家的作风。姜珏轻哼了一声,也没感到太意外。


    她边擦头发边问:“今晚妈没在那自己生闷气吧?”


    “没有。”姜玺问她,“你钱还够用吗?”


    “够,我自己又不是没存点,没穷到那个地步。”


    “那就行。”姜玺打了个呵欠,“我去睡了,明天还上班呢。”


    “早点睡吧你,别又迟到。”


    姜珏看着姜玺为她关上房门,脸上露出慰藉的笑意。她知道姜玺总会和她站在一起的,当她悬在空中追逐着遥不可及的理想时,姜玺的脚踏实地就是那个保底的选择。


    姜珏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刚又辞了职,现在闲人一个,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做,便打算去孔潇的琴行里转转。要是孔潇不在,跟他表哥也能聊上半天,他表哥也是个摇滚爱好者,当初孔潇就是受他影响才想要组乐队的。


    在外面随便对付完了午饭,她突然又萌生了要去公司的念头。不是说最近刚换了个新经理吗?她还没见过呢,反正闲来无事,不妨去会会他。万一聊得来,没准他还能答应给明日回信发新专辑呢。


    这么想着,她坐上地铁兜兜转转来到了公司楼下,上楼后随便逮住了一个行政人员:“那个新来的经理这会儿在吗?”


    “您找付经理?”


    “副的?我听说是正的啊。”


    对方笑道:“他姓付,付经理。”


    “哦。”姜珏好笑道,“这个姓还挺不吉利。”


    “付总之前叫了音乐监制到他办公室去,两人聊挺久了。您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姜珏咳嗽了一声:“跟他聊聊我们新专辑的事。”


    “那我帮您跟他助理说一声,让助理帮您通报一下。”


    “不用!”姜珏做贼心虚,“我也是临时起意跑来的。再看看吧,他要是没空就算了。”


    她又下楼到附近乱逛了一圈,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又回到公司。这回没有打草惊蛇,自己偷摸溜到经理办公室门外,叩了叩门。


    “进来。”门没关紧,姜珏一推开就进去了。只见办公桌后坐着个中年男人,头顶发量堪忧,此时他头也没抬,正用那片反光的地中海对着姜珏。


    “付经理是吧?我是姜珏。”姜珏双手插在口袋里,态度随意地跟他打了招呼。


    付辽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年轻姑娘,有些莫名其妙道:“你哪位?”


    “付经理,你这业务不精啊。”姜珏笑道,“公司签约艺人都还没认识全吗?”


    这话付辽就不爱听了,他又端详了她一下,大致有点印象了,应该是当年选秀出来的那支乐队的成员。他道:“够红的当然都认识。”


    这是在嘲讽明日回信不红了。这话姜珏自然也不爱听,道:“认人还得分个三六九等,也难怪付经理一上任就裁掉那么多人了。”


    付辽听得出她的挑衅,知道今天来者不善,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她道:“姜珏是吧,明日回信里那个?我记得你们是对双胞胎来着,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姜珏轻笑了一声:“这下又想起来了。”


    付辽见她不答,又问:“今天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公司换了个新经理,今天刚好也有空,就过来会会。本来还想着你是不是能给我们发个新专辑呢,现在看来是个更势利的,算我白想了。”


    付辽冷笑道:“上张卖成那样还想着发新专辑?你确实是白想了,老板雇我来是为了给他赚钱的,可不是给你们这种三流乐队做慈善的。”


    姜珏一听这话就火了,一巴掌拍在他办公桌上:“三流乐队?你懂音乐吗?”


    付辽道:“我在这行里干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不如你懂?玩摇滚的是吧?你们这样的我可见过多了,一个个的又穷又傲,本事不大,人倒是挺狂。我好心劝你一句,玩这个没有出路的,你要是想红,还不如去整个容,唱点扭屁股的歌,要是扭得好了还能考虑给你们发个专辑。”


    他说完又故意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姜珏:“哦,忘了你们姐妹俩是双胞胎,要是去整容,还得两个一起整呢。”


    姜珏被他这番话彻底激怒,胡乱抓起桌面上的几沓文件就朝他脸上扔去,大骂道:“什么玩意儿!你也不去照照镜子,自己头上没剩几根毛了还叫人整容呢!这么爱扭屁股,你经理的位置都是扭屁股扭来的吧?”


    付辽一张脸气得通红,抬手指着她却结巴着说不出话。这时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里边这么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