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你可别冲动啊，那什么刘处就是个烟雾弹，荣漾的孙子忽悠你的。”


    车在酒店停车场停了好一会儿，电话对面刘达说了一路，多少有些口干舌燥了，趁他喝水的功夫，陆明堂问：


    “他们中标的模型你见过吗？”


    副坐上叶黎的心瞬间提起来，从他飘进车里到现在，这一路陆明堂都没吭过声，车里沉默得他灵魂都感到了沉重。


    刘达输送了那么多情绪价值，一句没起效，陆明堂一把抓住关键——再腌臜的勾当程序上也得体面，荣漾不成器，那这标的是怎么说过去的？


    那头果然不答，陆明堂了然，沉声道：


    “和我们一样的？”


    “不是一样...哎呀这事儿还不清不楚，咱不能自乱阵脚...”


    “他们空有方案，但没有核心代码，要完成这个项目，只能找我们，如果...他们没有核心代码的话。”


    “这怎么能有呢！哪个王八孙子敢这么干，老子让他进去蹲十年！”


    陆明堂不语，面沉如水。


    “陆哥，不能先怀疑自己人啊，大家伙这回都掏心掏肺了。”


    “我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没办法责怪任何人的选择，“不纠结了，这回尽量和荣漾达成合作，有那追责的功夫，他们首款都拿到了。”


    “我不同意，你可千万别去找另一个姓刘的，不是所有姓刘的都跟我一样厚道，那货指不定把你拖下什么泥潭呢！”


    陆明堂怎么不知道？但荣漾已经明码标价，关系不走，项目进不去，明德赔的血本无归，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了。


    “...你联系上叶黎了吗？”


    “快..快了。”刘达支吾，这回明明是他自己请缨再去，却失了上次咄咄逼人的勇气：


    “他们说他得闲会给我回电话。”


    车里响起一声微不可查的笑声，充满苦涩，陆明堂闭了闭眼，低声道：


    “知道了，就这样吧。”


    叶黎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这世上真的还有另一个他——什么得空，得什么空，敷衍人能走点心不？


    而且他周围哪些人？现在到底是个啥状况？谜语人滚出十七所！


    “不是，你在哪啊？”刘达声音发急，“开发局水深着呢，听说那处长做事贼不地道，咱千万不能和他搅和在一起！”


    “我懂，别担心，我知道该找谁。”


    “谁？找...喂？！”


    陆明堂挂了电话，依旧静静等在停车场。


    刘达的不安叶黎感同身受，这人一天一夜未进水米，嘴唇都干裂出血，而且就几天功夫，鬓角又白了几分，眼睛里全是血丝，这种状态，下一秒钟昏过去都不奇怪。


    可他偏偏还清醒，一双眼睛如鹰隼，紧紧盯着目标出口，那空无一人。


    又这么干熬一个钟头，他等的人出来了。


    只见七八个膘壮大汉连着五六个助理，围着一个用长衫、帽子、口罩挡的严严实实的黑影从电梯出来。


    陆明堂下车，挡在那伙人跟前喊道：


    “吴瑜。”


    叶黎一激灵，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赶紧飘到陆明堂身侧，心虚片刻，伸出一只手，偷偷摸摸拢住他的。


    那几个大汉正要驱赶，圈里却摇摇晃晃走出一个瘦矮个，带着铺面的酒气，声音软软糯糯：


    “陆哥，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保镖和助理这才迟疑地散开。


    吴瑜一点也不奇怪陆明堂是怎么找到他的，他可天天都在盼陆明堂来找他。


    “车上说。”


    “你的车，还是我的车呀。”吴瑜拨开众人，踉跄着想跌进陆明堂怀里，被他皱眉躲过，他啧了一声，一时也不醉酒了，满脸不耐：


    “我时间很紧的。”


    陆明堂不理他，打开自己的车门，示意他上来。


    “瑜瑜！”吴瑜的经纪人拉住他，“万一被拍到了...”


    “捅不出去，你还不知道...”吴瑜甩开经纪人，扯了扯衣襟，大步上车，正坐在刚刚叶黎坐了一路的地方。


    叶黎被挤到后座，探着脑袋，假装能参与他们的谈话。


    “叶黎呢？”他们关系似乎不是很好，陆明堂连寒暄都懒得，径直发问。


    吴瑜则不然，一把摘下口罩和帽子，一会儿揉揉头发，一会儿捏捏脸颊，吐了吐舌头，叹气：


    “憋死我了。”然后斜眼看他，气呼呼道：


    “来找我就问叶黎？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叶黎嘴角一抽，说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心理准备，吴瑜的反应竟没让他多少震惊，明明他进组之前全部告诉过他，甚至紧急联系电话都给他了。


    人甚至都不能理解上个月的自己——是发了什么癫，才把这软体动物当宝贝。


    能不能！别见了人就往人家怀里钻，你的脊梁骨遇酸溶解了吗？不中用了捐出去做医学实验吧。


    “你就不问问我？最近拍什么戏啊，有什么活动啊，工作辛苦吗，剧组吃的好吗，睡得怎么样，开心吗...”


    吴瑜嘟着嘴，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身子越说越软，险些黏在陆明堂身上，被他一个后仰躲过，也不生气，只皮里阳秋地笑：


    “是呢，你才不关心，可我关心你啊，你看起来过的不太好。”


    “过的这么不好，就该说点好听的话让我高兴高兴，没准我就帮你联系叶黎了。”


    陆明堂掐掐眉心：“你该回去看看你奶奶。”


    “不还有你吗？你可以把她当亲奶奶，她把你当孙子...你把我当兄弟哈哈哈...”说着他自己先笑出声，“咱以后一家人，像小时候你告诉我的那样。”


    “告诉叶黎一声，让他给我打个电话。”陆明堂不再理会他自说自话。


    “碰上事儿了吧，我猜猜...项目又流了？”吴瑜眯着眼，笑意盈盈。


    “你怎么知道？”陆明堂瞳孔一缩——但这家伙混娱乐圈的，不可能是他。


    “明德都快成失信公司了唉！”他假惺惺叹了口气，“我知道它是你的心血，但叶黎吧...他不会帮你。”


    车里的空气凝固了，叶黎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席卷胸腔。


    “他讨厌你，你明知道的。”吴瑜弯起嘴角，轻飘飘的每个字都像插进陆明堂心口的尖刀。


    其实不过是一瞬间，但好像又过了很久，直到肺部传来闷痛，陆明堂才发现自己屏气很久了。


    他应该要反驳，基于客观现实和理性逻辑，可闭了闭眼，喉结快速滑动几下，也没发出一个音节，本就苍白的脸愈发失去血色，又过了半晌，才回应，可嗓音多了沙哑，少了说服力：


    “没道理，公是公，私是私。”


    “没人是圣人啊，陆明堂，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这番话他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简直一气呵成，吴瑜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不肯错过他表情任何细微的变化，像拈着刀的刽子手，有条不紊将人凌迟：


    “你明知道他的脾气，只要看到明德的名字就皱眉，他身边又不是没有机灵人，有他在，你指望自己还能在这行混下去吗？”


    “他不是这样的人...”陆明堂攥紧拳头，额头青筋鼓起。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就凭你喜欢他？”吴瑜飞快打断他。


    “你！”他骤然一悚。


    “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人尽皆知了呀，他们顾及你的面子才不说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讨厌你？他亲口告诉我，你让他觉得恶心。”他眨巴着眼，笑容逐渐阴狠：


    “你以为他是圣人，我告诉你，他连好人都算不上，你知不知道他把我送给...”吴瑜突然失声，咬着下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陆明堂定定地看着他，并不接话。


    有一种来自灵魂的冷意包裹住叶黎，让他微微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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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死死瞪着吴瑜：


    是你啊...谎话精。


    送给什么你倒是说清楚！你最好以后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我什么时候从事人口买卖了？！


    “算了，反正你也不关心...”吴瑜失魂落魄。


    “吴瑜，我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比你奶奶更了解，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和谁在一起，和多少人在一起，都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叶黎浑身一震，又想叫好又想叫苦：合着全世界就他一个眼神不好？


    吴瑜险些破防，但他还有后手：


    “你不信，那你自己打电话给他。”他把自己的手机扔过去，无不恶意地提议：


    “你亲口问啊，是不是他说的只有明德不行，他是不是很讨厌你，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


    陆明堂看着手机，没有动。


    但叶黎激动：打！打了就知道老子是清白的！什么人什么事儿啊！这才多久，凭什么屎盆子全往我头上扣？


    他恨不得亲自钻进手机，告诉陆明堂——


    他才没有讨厌过他！


    他只是...叶黎怔住，刘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七年杳无音信漠不关心，怎么解释？


    “你不敢。”吴瑜吃吃笑了，“你原先还能猜是因为他恐同，可他后来和我在一起了，你不敢承认，他只是单纯的，厌恶你。”


    “摆事实讲道理，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吗？陆哥，人要面对现实，我帮你啊。”吴瑜幸灾乐祸地拨通通讯录顶端的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亲爱的，有空吗...我刚下班，是这样，陆哥...好好好，陆明堂，他在我身边呢。”


    “不是找我麻烦，你别担心，有的有的，没有熬夜，跟你说正事儿...”


    “我怎么不能有正事儿了？唉，说陆明堂的事儿呢，他找你..你有空给他回个电话。”


    “什么，在忙没空..你不说你现在得空吗？”


    老实说，这么多年全靠强捧，吴瑜的演技很糟糕，矫揉造作，没有丝毫说服力，但叶黎还是气的飘起来了。


    假的！假的！假的！


    他在陆明堂耳边念经，强颜欢笑：


    肯定是AI，你看的出来，对吧。


    吴瑜挂掉电话，耸耸肩：“你听到了，他没空啊。”


    叶黎握住陆明堂微微颤抖的手，听见吴瑜提出一个自认为的好主意：


    “不如你转行跟我混吧，但你都三十五了，大红大紫不指望，争取几个小角色糊口没问题。”


    “就在戏里当我爹怎么样？”他凑过去捏住陆明堂的脸，笑嘻嘻：


    “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欢管我吗？要是早两年你这形象还能做我哥，可现在...啧啧啧，陆明堂，你老了好多啊，过的很不好吧。”


    “我真心帮你的，看在你从小照顾我的份上，别浪费你这张脸，我可比叶黎靠谱多了。”


    陆明堂拍开他的手，冷声喝道：“下车。”


    吴瑜笑意渐敛：“真不考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下车。”


    “...总有你求我的一天。”吴瑜下车，走了几步，可能还气不过，又冲回来，敲开窗门：


    “你个懦夫，你和他当时就闹翻了，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心里门清，有种的你亲自去他单位问他，我骗你了吗！”


    陆明堂眼神霜结，吝啬给他个正眼，就升起车窗：


    “与你无关。”


    “那你还来找我？！”


    吴瑜愤怒地踹车，车启动，绝尘而去，他对车尾怒吼：


    “因为他根本不理你，你恶心！混蛋！虚伪！假惺惺！他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表里不一的狗杂种！”


    ....


    “瑜瑜，他走了。”助理小声道。


    吴瑜怒目：


    “我瞎啊！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