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大失败。


    林玖右手贴着张驱鬼符，天师特意向她强调，在男鬼最情绪化时贴上去，效果将是几十倍的加强。


    不说让对方消失一天半天，就是直接驱散一周，都不无可能。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处，林玖仓促地定好计划，奔着惹男鬼不快回来，谁知道这鬼的脑回路无法和人比拟，笑得说话声音都变得轻起来：“我很喜欢。”


    林玖不是很喜欢。


    但真是无能为力，她只好看着男鬼站起身，挽起左手的袖口，笑吟吟地拧好塑料盖。


    红绳从他冷白的腕上露出来，挑衅般地明艳。


    那么大的火，竟然没烧坏。林玖想。


    现在不是符最好的使用时机，她手缩回袖管，将大半个手背藏着，默默盘算着下一趟机会。


    对方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唇角勾了勾：“今天的交易完成。”


    林玖立马点头：“好啊。”


    “但我很开心，所以会留在这里。”男鬼红眸眨了眨，抛出一个问题，“你选我，还是选待会儿要来的人？”


    林玖刹住到嘴边的选项二，很狐疑地看他：“你确定是有人要来？和你一样的那种‘人’么？”


    她没有足够亲密到知道家庭住址的朋友，唯二知道这里的父亲母亲，离得太远，也从来没有来过。


    “和我一样？”


    男鬼突地移动到她面前，手来抓她的指尖，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想见到和我一样的鬼？”


    林玖克制住往回缩的手，越紧张越露馅，她可不愿意白白浪费一张符。“非常不想。”她反攥住他的指尖，免得对方摸到符。


    “……林医生，我想听真心话。”男鬼声音低了些。


    林玖心说这有什么作假的必要？她见谁都不会高兴，那句话简直不要再真心。她捏着他的指尖，轻轻晃了晃，如他所愿地说心里话：“我见你都很勉强，不要说其他鬼了。”


    男鬼哼了声，竟然也不生气，继续道：“不是鬼，是人。你认识，半个小时前来的，但你不在。”


    是人，那好办太多。林玖：“我选二。”


    他慢慢补充，说话很漫不经心：“就是带了把刀，不确定锋利不锋利，但没关系，今晚你会很清楚。”


    林玖眉心重重一跳。随后，她和所有即将遇到犯罪分子的独居女性一样，准备打开手机报警。


    手机提出来的前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手上还贴着符，只差一点儿，就将暴露在男鬼面前。


    男鬼看她又慢慢将手拿出来，挑了下眉：“不是要报警？”


    林玖语重心长地劝告：“警察来了我没办法说呀，只有你见过，我总不能说是我梦到的。”


    男鬼皱了下眉：“刀很长。”


    林玖：“那也还有门。”


    她这样狡辩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检查门窗，连床底也蹲下身看了眼。


    男鬼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在她合上最后一扇窗时突然道：“你的手怎么了？”


    林玖镇定自若：“没怎么啊。”


    诚然，她的脸一向很有欺骗性，无论多紧张，永远云淡风轻，冷漠到每个在她面前高声说话的人都会开始觉得难为情。


    男鬼却该死的敏锐：“那你紧张什么？”


    隔着这么远，他好像还能听到她的心跳。


    林玖躲闪不及——男鬼也没什么余地留给她躲闪。她藏进袖管里的小臂被攥住，牵着往上带，一定要看她到底在盘算什么，“林医生……”


    林医生急中生智：“我受伤了。”


    男鬼一顿。


    “我怕你见到伤口鬼性大发。”林玖趁机抽回手，指责道，“天师说，我现在的身体很抢手。我这是在为你抵御不良诱惑。”


    男鬼忽地笑起来，不知道在笑哪句：“我是鬼，不是野兽……你这么信任那位天师，不怕她在骗你？”


    林玖：“我们没有利益冲突。”


    开玩笑，天师家里的车都能买她几个住房，骗她图什么？再说，她给对方转了两万块钱过去，也算是两不相欠。


    男鬼凑近，手背突然搭上她的额头：“你被人下药了？什么鬼话都能信。”


    林玖拨开他，“你不也在骗我？我就算选你留下，选项二的那个杀人犯也还会过来吧？你还是走吧，我现在选二。”


    并不是欢迎杀人犯，只是纸黏在手上的难受感一秒比一秒强烈，她实在需要一个机会扯掉符咒。


    男鬼的笑眼冷了些：“林医生，我不是说过吗？”


    林玖看他。


    他垂下头，吐气又潮又冷，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留在这里。”


    林玖判断着他是否足够生气，藏着的手将亮不亮，但“咚咚”的敲门声很快提供了第三个选择，男鬼侧了侧头，食指抵在唇边，“嘘，她来了。”


    还挺懂礼貌，林玖拿眼神戳戳男鬼，小声问：“你尾随我那么久，不知道对方名字吗？”


    “说话真难听。”男鬼笑了下，朝门的方向挑挑眉，“熊的视线有限，你不如亲自开门看看？”


    林玖心下给他记上一笔，悄悄趴在门上，从猫眼往外看出去。


    这会儿是冬天，楼道昏黑，暗下来便没法看清外边。但敲门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很大力的拍打着。


    感应灯亮起。


    “林玖，”和敲门的力度不同，外面人的声音很和煦，“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林玖惊讶到瞳孔收缩起来。


    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心理治疗师，神色焦急，脸因为过分靠近猫眼而显得有些畸形，语气也因为得不到回应急促起来：“林玖，你为什么不来治疗室了？”


    好像一个关心则乱的医生。


    林玖转过头，用气声问男鬼：“她真的带了刀？”


    男鬼也用气音回答她：“在背后别着呢。”


    她于是不再犹豫，拿出手机便开始报警。警察到后林玖才开门出去，在可控的情况下和治疗师对话。


    治疗师看上去没有刚才那样慌乱，说话也很理性：“很抱歉，林玖。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再来治疗室了？”


    “我告诉过你，我的幻听幻视已经消失了。”林玖皱了皱眉。


    “不对……”心理治疗师上前一步，两位警察立马抬手阻拦，“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那是幻象，不能信的！”她的语调高了起来。


    林玖心平气和地转向警察：“我从没告诉过她我家里的住址，并且——”


    她指向心理治疗师的长棉袄，“她还带着刀。”


    两位警察甚至不需要查证，林玖话音刚落，她便慌乱地数步退后，看着便是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一阵骚乱后，警察从她身上搜出了一把水果刀，将人带回了警局。


    只是直到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落幕，林玖也没找到机会摘掉符咒。


    她盘腿坐在沙发，很正襟危坐地问他，到底怎样才能好聚好散，好脾气又讲道理：“你试着提个愿望，我能做到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多动听的话，表情又那样真诚，真不知道男鬼有多油盐不进，才会一直绕开话题。


    林玖又说：“答应过的事，我不会食言。”


    这话好像确实有触动到男鬼，他一脸被说服了的样子，望着她：“我很心动。”


    林玖眼睛悄悄弯了弯：“那你说吧。”


    本靠着墙的男鬼朝她走过来，倾身弯腰，好像要拉她起来：“别躲。”


    躲什么？


    林玖愣了下，就是这么一下，让男鬼成功握住了她藏在袖管里的两只手，好在她紧急攥住，没送这位当场归西。


    “不是要完成我的心愿？”男鬼手掌包着她的指节，人蹲下身，跪在地毯上，“烧我。”


    林玖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


    难不成烧他等同于影视里的输送阳气，否则，他为什么提出这种受虐一样的要求？


    “你身上有脏东西。”他动物一样地嗅了嗅，“在我身上烧干净后，我们再谈其他东西。”


    “什么脏东西？”林玖僵硬道。


    “佛手柑。”男鬼仰起头，强调，“非常难闻，像你站在油漆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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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即使听到将心比心的请求，林玖也要飞速拒绝，“天师说，这样鬼才不会靠近我。”


    “这栋楼里都是我的味道，不会有其他鬼敢接近你。”男鬼说着，就要张开她的手心探进去。


    林玖握得更紧：“我还要去上班！”


    男鬼停下来，眼尾却弯着：“很好办啊，我可以让你的身上也是我的味道。”


    林玖脸一下涨得通红，男鬼却松开手，很快地解开手腕的红绳。他拨开她的黑发，灵巧地在空中系一个扣，于是红绳又变成项链，回到她的颈间。


    这本来是很亲密的行为，但对方好像赶时间一样做得又快又好，林玖手脚僵硬，偏偏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多想的人。


    “记得还给我。”男鬼看她一眼，又恢复秩序，“好了，我们来完成刚刚没做完的事。”


    林玖：“你——”


    她的手一直没放松，男鬼轻轻摸摸她扣紧的指节，“这样烧不起来。”


    林玖手有些麻。


    “张开。”


    开玩笑，她是准外科大夫，有的是力气和耐心，再说，她还不知道怎么烧鬼，张开也没用。


    男鬼故意眨眼道，“林医生，被烧的是我，你难道心疼我会受伤啊。”


    符贴在林玖的右掌心，她被男鬼这样噎了一瞬，左手设防的力度低了些，他再一用力就拨了开，很亲昵地扣了进去。


    林玖一紧张，火还真就烧了起来。


    男鬼看着正燃烧的手背，愉快地点点头：“好温暖的火苗。”


    林玖被气得脸更红，偏偏受刑的是对面那个，有种打进棉花的错觉。烧烧烧，这么喜欢被烧，不如去火葬场。


    “我想……”男鬼说。


    林玖看他。


    他话锋一转：“如果有人想杀你，你会怎么对他？”


    “杀回去”三个字被掐死在了喉中，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说她。林玖很警惕地为自己辩解：“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她不是本意如此……”


    男鬼低低笑了声。


    “所以？”


    “和我去一座古宅，”男鬼慢慢地说，“帮我打开一口棺材。”


    就这点事？林玖飞快点头，“如果你昨天说，我今天都打开棺材回来了。”


    “你？”男鬼摇摇她的手，好像在摇头，“我们一起去。”


    林玖无所谓一个人和两个人，神情松懈了些，手上力度一下减弱很多。


    男鬼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她的变化，只一瞬息，他的右手便顺着降低的防线探了进去。


    林玖瞬间往回缩，大半个身子为了躲那个掌心而朝后倒去，男鬼追过去捏住她的手腕：“……这是什么？”


    符糊着胶水，又被她在袖管里层得褶皱无比，看着可怜巴巴的。


    “能让你消失一段时间的符……但我没打算对你用啊，我一直躲着你，好了，我现在去撕掉它。”林玖说着底气渐渐足了起来。


    男鬼握着她的指尖看：“不对我用，但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林玖震惊：“……我哪里知道你的名字啊！”


    男鬼垂眼看着，嘴角的笑意完全成了冷意：“我来试试。”


    他强硬地挤进去，骨节磕骨节，指缝贴指缝。


    这符果然不同凡响。


    和她白天只能让和男鬼皮肤相贴的部分起火时不同，男鬼此时的整个身体都起了火，身体也像在抽丝的火苗一样，不断的消融着，转眼就没了半边手臂。


    他竟然不放开她的手，一定要继续十指相扣。


    林玖不会觉得烫，但没由来的也有些不敢看，她一个堂堂准外科医生，什么尸体没见过，但偏偏……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好转而指责男鬼：“为什么非要试？”


    她听见了声低低的笑。


    颈上一冷，有个柔软冰凉的东西靠上了她的肩窝。


    林玖睫毛在抖。


    她不敢睁眼，怕是半张脸在贴着她。


    “我会尽快回来。”男鬼气息在她颈侧蹭着，“在这之前，别被别人把命骗走了，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