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灯会

作品:《问世间

    晨光漫过青瓦时,雪玲珑正踮着脚往竹筒里露出,藕荷色裙裾沾上石阶旁的苍耳,发间银蝶簪的流苏打在竹枝上,晃出细碎响声。


    “仪姐姐快看!”少女举起竹筒,露水澄澈,“昨日陛下说集百日晨露,能泡出极好喝的茶水呢!”


    谢仪搁下看了一半的《列阵》,向窗外看去,见那丫头鼻尖沾着草屑,裙角还裹着几片花瓣,活像只刚钻过花丛的狸奴。


    晨风拂过书案,将糖渍梅子香送到鼻尖——正是前日太后赏的贡品。


    “玲珑小心些,这等小事儿让下人去做便好,莫要损了自己。”谢仪微微一笑,这想来又是陛下的什么情趣罢。


    “谢谢仪姐姐关心,不过玲珑没那么娇弱,未进宫时比这累得多的活儿我都做过呢,何况,宫女姐姐们也是很忙的。”


    “不过都是伺候你罢,该用就用,无需担心的,”谢仪故意提起这茬,“玲珑《女则》可抄完了?老师说今日要查的。”


    雪玲珑吐了吐舌头,从袖中取出张金笺。展开竟是幅水墨狸猫扑蝶图,留白处歪歪扭扭写着:“玲珑愚钝,练字不如画猫儿有趣。”最后那只墨团似的猫爪印,倒真像她养在殿中的雪团儿。


    “唉,玲珑不是自个儿说要好好读书,暗中惊艳后宫,为陛下分忧吗,怎得又玩闹起来。”谢仪与雪玲珑日益亲近,如今也是开起玩笑话来。


    午间歇晌时,雪玲珑非拉着谢仪去后山采蕨菜。


    可爱的少女在前往行走,相当鲜活,还哼唱着有几分奇异的曲调。


    “姐姐你闻!”她忽然捧来把野花,“御膳房的总管说这花儿蒸糕最香甜,咱们偷摘些给顾老可好?”


    谢仪是不识得这花的,花圃不见、诗书不提的花,她多是不知道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也觉得这花甚是香甜,想来蒸糕该是好吃的。


    “行,老师当是喜欢的。”白衣贵女笑盈盈地接过花来,顺势帮少女整理了一番仪容,“什么偷不偷的,这后山的物件儿娘娘自是可以取的。”


    “什么娘娘,姐姐又笑我。”


    谢仪望着她袖口沾满的草汁,忽然想起家中幼妹。那孩子去年及笄时,也是这般提着裙摆扑蝶。


    她转身将这花递给身后跟着的宫女,突然听到一身惊叫,


    她慌忙回头,却只见雪玲珑摔倒在地。


    ——


    这几日谢仪都是一人来学的。


    听顾老说,雪玲珑指尖刺出了血,身上擦破了点皮,但陛下心疼得紧,跟着她的宫女内侍全被打发了,直接请了一旬的假呢。


    “怕是玲珑为你求了情,否则陛下也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你的。”顾老的眼神很是复杂,有几分欲言又止。


    谢仪懂得,不过是她与雪玲珑走得太近,无论此人心性如何,都是宫中贵人,是非纷争,天子震怒,不是她担的起的。


    “谢老师提醒,学生有分寸。”谢仪轻轻回答,但也没明确自己是怎么个态度。


    顾清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弟子,这是个有主见的,从她拜师那日他就知道了,但少年意气,本就无所拘束,是福是祸,都是天意罢。


    雪玲珑的信比顾老的消息晚上一天,


    谢仪其实没是想到雪玲珑会给她寄信的,但仔细一琢磨,民间孤女,本就无依无靠,想来宠爱太盛,与宫中妃嫔也不大融洽,说不得自己竟是她唯一的友人了。


    玲珑太过活泼,谢仪竟一时疏忽她的孤单,这少女除了皇帝外可能一无所有了。


    此信如其人,有几分俏皮。


    雪玲珑说她伤得不重,本不需要什么休息的,但陛下不放心,定要她在宫中待上几日。不过她私底下以为,陛下当是想和她一起过中秋,才拖了一旬呢。


    甚好,看这信,想来她还不知宫人被打发的事情,至于这中秋,按惯例当和皇后一齐的,只是如今,想到那双灵动眼眸,谢仪有些说不清楚是否希望皇帝破了这规矩。


    但此信倒也提醒了她,原来马上就要中秋了,她近日忙于学问,如鱼得水,难怪顾老总说年轻人应出去走走,莫一直闷在房中。


    ——


    中秋,灯会。


    按理说谢仪当约上几个好友同游灯会,但和她交好的如今多已成了家,自是不便再出来,年龄稍小的有又自己的圈子,她也一时陷入了尴尬境地。


    谢玄之可不会让这等小事坏了自己的好心情,若不是同道之人,同行也不过徒增烦恼罢,她只带上青蘅,便出门去。


    暮色刚染透朱雀街的角落,第一声嬉闹已然碎了黄昏寂寥。


    今夜无宵禁。


    糖炒栗子的焦香漫开,卖汤圆老伯掀开木桶,白雾裹着桂花蜜的甜直窜街尾,惊得糖画摊前的黄犬直摇尾。


    “瞧一瞧!会吐珠的龙灯嘞——”西市口耍把式的汉子赤膊擂鼓,竹龙在他肩头翻腾,每甩一次头,便叮叮当当落下阵雨。孩童们追着去捡,摸着几粒包着纸的糖。


    谢仪绕过喷火的杂耍班子,精致的绣鞋踩上青砖。


    卖绒花的娘子挎着竹篮挤来,篮里堆着绢制的海棠、绒扎的喜鹊,还有几支颤巍巍的花簪——该是纸做的花,但精巧如生。


    “姑娘要河灯否?”老人坐在桥旁,面前摆着排莲花灯。花心托着指肚大的陶盏。她枯手递来支秃笔:“能写愿的,灵验得很。”


    谢仪接过笔,放了盏河灯,又向前去。


    忽地天光大亮,满目星火,是宫中烟火漫天,千盏明灯齐飞之景象。似乎得了什么号令,四面孔明灯皆起,零星汇作银河,于空中流淌。


    大道铁树银花,龙狮共舞,点点灯光织连成片。


    谢仪白衣轻轻飘动,淡色眸子中盛满星光,她似若有所感,回首望,


    只见灯火阑珊处,有一人正与她对视上。


    猝不及防,两人皆移开目光。


    是那古怪男子,谢仪往那边走去。


    此人似在摆摊,摊前人满为患,可是那什么奇异经商手段?


    她只是些许好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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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白衣贵女眉头微皱——她知道这男子为何之前总是头巾遮面了——眼前人发刚及肩,按时间推算,之前怕不是没什么头发。


    男子的摊位支在百年槐树下,枝桠间悬着改良版走马灯。


    青蘅望见那灯影,发出一阵惊呼——只见投在墙上的不再是寻常嫦娥,而是幅会动的《市景图》:渔翁收网时惊起白鹭,货郎挑担过石桥,连檐角铜铃的摇曳都清晰可辨。


    “诸位请看这盏‘听雨灯’。”他正介绍着一模样古怪的灯,一息时间,这灯竟仿出雨打芭蕉的声响,“灯芯燃至此处,此灯自会奏曲。”


    谢仪被这泠泠清音吸引。但瞥见灯罩下隐隐绰绰的木工玩意儿,不禁眉心微蹙:“书载‘毋作淫巧’,公子这些把戏,与市井幻术何异?”


    机械之语,岂得生灵之灵韵?


    男子不答,反将一盏木头兔子推至她跟前。乌木雕成圆滚滚的兔身,眼睛乌黑透亮,按下耳后机关,兔爪竟捧出枚饴糖:“此糖以枇杷熬制,最润秋燥。”


    围观人群哄笑间,谢仪耳尖微红。她正要拂袖而去,忽见灯架底层摆着排木雕小雀,底座刻着蝇头小字:“内藏艾丸,悬于门楣驱邪。”


    “这些……”她想到当年香山时疫之事,指尖抚过雀翼上的纹路,“全要了吧。”


    男子眉峰一挑,迅速将摊位青布四角一拎,打包成个玲珑包袱,“散了散了吧,今日物件全卖完了啊,大伙下次再来啊。”


    看客皆笑,散开来。


    很快只余男子和谢仪几人。


    “先谢谢姑娘之前的金叶,这可是救了很多人呐,姑娘可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男子显然也心情不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仪从未见过此人笑,不知是不是这烟火迷眼,竟晃了神。


    “姑娘怎得上山来?”那困扰了她近半年的话再度从心底浮现,怎得上山来,那日灵泉观男子失望神色与眼前之景重合。


    “不过奇淫巧计,有个趣儿而已。”谢仪轻斥,接过这玲珑包袱。


    “确实,姑娘必然眼界甚高,我这些玩意儿确实上不得台面,但关键时刻,也是有救命之功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个雀儿来,把玩着。


    谢仪沉默了一瞬,“我名谢仪,可问公子姓名?”


    她面上仍然清冷不食人间烟火,如果忽略手上拎着那青布包和泛红的耳尖。


    月亮落到了地上。


    谢仪没什么其他意思,不过觉得此人奇异,来日当有所成,有结交之意。


    “我名林霁,天晴之意。当年与姑娘第一次相见,还当姑娘不屑于知道我等小民姓名呢,”林霁一笑,又拿出一古怪盒子。


    “此物名为八音盒,既然你我二人今日互通了姓名,便再送予你一样东西吧。”林霁有些神秘地笑了笑,他轻轻拨动这八音盒,里面竟发出声音来。


    欢快奇异的小调悠扬,林霁跟着轻轻哼唱。


    谢仪却愣在原地,她感觉,这音律似乎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