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不自觉加速的心跳下，他先叫了声她的名字：“方时愿。”方时愿顿时心间一麻，眼皮随着他的叫声颤了颤。


    其实方时愿从未和人说过，她觉得叫别人的名字应该是一件很亲近私密的事情。因为每个人的名字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以说名字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存在，而当两个人互通了名字之后，好像就得到了通行证一般，默认允许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况且，那个人还是宋以珩。方时愿感觉光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就好像要到达心动的极限。


    她压了压心底的浪潮，低应了一声；“嗯。”


    宋以珩安静地和她对视，平静说道：“你今晚不开心，是吗？”


    方时愿愣住，张了张嘴巴，几秒后，却没有勇气把那三个字说出来，手有些拘谨地放在身侧，用力捏着裤缝：“我……我……”


    宋以珩继续上前走一步，目光直迎着她，嗓音不变：“是因为我对吗？”


    “……”


    “因为我回答的第二个问题是吗？”


    “……”


    “方时愿，你也很在乎我，是吗？”


    连续三个问题，她都没有答上来，耷拉着脑袋，大脑混沌一片，甚至没有注意到宋以珩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一低头，就可以碰到她的脸。


    等待了几秒后，宋以珩看着她，笑了，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小方同学，你输了。”


    方时愿憋红了脸，下意识开口：“这这……这都不算！”宋以珩反问，眼里笑意不减反增：“那什么才算？”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刚才他拍的那张照片，递在了她面前，嗓音平稳温和，但很是有力：“这个算吗？”


    方时愿垂下眼，视线停留在他的屏幕上面，呼吸微微一滞，随后抬起脸来，带着惊愕地看向他；“你……”


    他拍的是……她吗？


    她又低下头，接过他的手机，仔仔细细端详了那张照片，最后红着脸，小声说道：“你……你偷拍我干嘛？”


    宋以珩坦然；“没有啊，我大大方方拍的。”


    他看着她，懒洋洋地笑：“你当时没注意到而已，况且这不是你要看的吗？”


    方时愿：“……”


    她刚想回怼，可反应过来什么，声音一卡顿。之前她和他说的是，如果游戏他输给她的话，就把他拍的照片给她看。


    现在他如约履行了，那她……


    方时愿目光一下子变得飘忽了起来。


    宋以珩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反应过来了，弯下腰，唇角勾起来、距离倏地拉近，他的鼻尖几乎快要挨上她，方时愿心脏刹那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听见他的嗓音顺着风传过来——


    那请问方同学，刚刚输了的你，


    游戏惩罚是什么呢？


    方时愿怔怔地站在原地：“我……我还没想好。”


    但其实她有很多可以问的。


    比如他还喜欢那个第一次动心的女孩吗？


    或者，他为什么要拍她的背影？


    又或者，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比起那个让他第一次心动的女孩呢？


    种种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缠绕成团，最后却如棉花糖一般，在太阳下融化成糖渍，融化在血管和心脏中。


    她抿了抿唇，在暖黄的路灯下，仰头看着他，轻轻开口，敲定了最后的答案，嗓音坚定：“我想让宋以珩以后都不要不开心。”


    早在方时愿开口之前，宋以珩就已经设想过她可能说出的无数种，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回应，可却没想到她只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一句，就让他所有的准备全都决堤，心里好像发了潮水一般，连呼吸都放缓放沉了起来，大脑嗡鸣一片，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记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上一次他的身体发出这种来自于灵魂里的颤栗时，是在大学里，他不经意地抬眼时，视野里忽然闯进了和高中一样熟悉的身影。


    她笑着和自己身边的人一起朝前走，好像和高中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但仔细想想，他应当也是从未变过。


    还是一样的方向，他依旧站在她的身后，安静看着她从他的身边路过，如同过去高中一次次两人不经意的擦肩而过，却让他心跳暂停了一秒又一秒，可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敲开进入她世界的门。


    而这是他在上大学后，第一次遇见她。


    宋以珩在高中毕业后，也曾想过她会去什么学校，有可能去什么学校。但更多是在理性客观地把这份冲动压在心底。


    因为他知道，毕了业，两人仅剩的那点联系彻底被切断。从此天南地北，他和她或许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不应该还抱有这份妄想，但最后他还是意料之内地被感性打败，特意回到了当初的母校，翻到了毕业生的花名册，从那一届一千多名的学生去逐一找到她的名字。


    他也设想过从身边人得知方时愿的去向，可高中他和她的班级离得太远，当他有意象去探寻时，才悲观地发现，他和她之间的交际少得可怜。


    直到当他看到花名册上那个名字后面挨着的大学名字，宋以珩忽然奇迹般地发现，原来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他和她都报考上了一所大学。


    那一刻，宋以珩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带着庆幸和欣喜地深深松了口气，同时还带了点紧张。


    他设想了无数次他和她的再次见面时的场景。可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明明不算大的学校，整整一年，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她一面。


    他在这段时间里，甚至于都没有找到合理而又恰当的机会，参与进去她的生活中去。


    命运好像给他送了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一打开，却蹦出来个红鼻子黄眼睛的小丑弹簧，朝他发着难听而又刺耳的笑声。


    宋以珩总是在想，他们就好像游戏世界里的npc，每天都在扮演着一个故事中固定的角色，走着确定的路线，上演着日复一日的剧情，明明身处一个剧情里，却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遇见。


    直到那一天，两人真正的遇见，宋以珩看着那时一无所知的方时愿，突然有一种眼眶酸重的冲动。


    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只有三次机会。如果三次都错过了，那么两个人之间就再也没有缘分了。


    如果，那次学校凉亭下，他递出去的纸条算是第一次；而他和她在阴差阳错下上了同一所大学算是第二次。


    那么，宋以珩确切地相信，那次拿错外卖，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所幸，他抓住了。


    现在那个姑娘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她用那一副充满真诚和虔意的目光看着他，毫无保留地说出“想让他不要不开心”的要求。


    宋以珩扯着唇，想笑却笑不出来，喉结隐忍而又缓慢地滚动，一双沉黑的眼紧紧盯着她，哑着嗓音，终于回复：“这个难度很大的，你确定？”


    方时愿很清楚地感知到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对面的宋以珩神色就变了，那双看她时的眼里好像变得更加厚重黏稠，里面沉甸甸地仿佛装满了什么。


    她咽了咽喉咙，握紧身侧的拳头，用力点了点头：“确定。”


    说完这两个字后，似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儿，她轻咳了咳，收放在背后，不自觉撇了撇嘴：“怎么，你不相信啊？”


    宋以珩点了点下巴，眉眼变得松散，落下眼懒洋洋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现在一点也不藏了，他凑近她，慢慢拉长了语调：“不过，这么看来，这是对我的奖励吗？”


    让他开心，看似在给她惩罚，却在暗戳戳地安慰他——


    小方同学怎么这么会。


    宋以珩眼里的笑意顿时更足，紧紧凑凑地望着她，再次提问：“是吗？那为什么奖励我？”


    方时愿感觉今晚的宋以珩真磨人，偏偏她好像还挺吃他这一套，心被磨得软软塌塌的，连带着说话都带上了黏糊的腔调。


    “你觉得是就是呗……”她鼓了鼓嘴巴，目光向旁边偏移，随口编了个理由：“就看在你把我拍的那么好看的份上……”


    宋以珩笑了，慢悠悠地开口，带了点调侃：“你不是刚才还在生气吗？”方时愿一下子燥了脸：“我才没有说我生气了！”


    她记着呢！他在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沉默了，所以不算回答。


    况且，一码归一码。


    奖励是奖励，惩罚是惩罚。


    方时愿自认为把这两者都分的清清楚楚。


    她决定今天晚上过后，她就要短暂地和宋以珩冷战一段时间，来彰显她今晚确实生气过。


    不过显然，宋以珩并没有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听她随口扯的谎言，敷衍地“嗯嗯”了两下，随后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开口；“那要是我还做了让你开心的事，你还会奖励我吗？”


    他饶有兴趣地朝她看过来，一双黑乎乎的眼此刻点缀着亮闪闪的光点，让方时愿不自觉就将视线聚焦在了他的目光里，然后顺着他的意思，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会。”


    得到肯定，宋以珩的笑意顿时深了起来，朝她点了点下巴，开口。


    “把手伸出来。”


    方时愿呆呆地开口：“干什么？”


    宋以珩朝她看了一眼，嗓音带笑；“秘密。”


    方时愿轻哼两声：“幼稚。”


    然后带了点扭捏地把手伸了过去。


    她以为他要递给她什么东西，结果下一刻，自己的手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手掌里。


    他攥住了她的手。


    方时愿因为紧张和意外都不由得结巴了起来；“干……干嘛？”


    宋以珩睨她一眼，嗓音平稳；“带你去个地方。”方时愿怔怔地回复：“那我需要闭眼吗？”


    说完后她就差点咬自己舌头。


    方时愿，这么配合干什么？1


    显得她有多期待一样。


    下一刻，她那只被他牵住的手轻轻晃了晃，她抬起眼，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


    “闭上吧。”


    他往紧攥了攥她的手，感受到两人的手心相贴，温度隔着肌肤传递。


    宋以珩缓缓呼出一口气，拉着她慢慢往前走。


    虽然方时愿闭着眼，但宋以珩的脚步很缓很慢，她并没有失去多少安全感，只是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边落下一句轻缓的“到了。”方时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周遭一片漆黑，正当她要开口问宋以珩他在哪儿时，一个闪蓝色的蝴蝶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它轻轻扇动着翅膀，缓慢而又平稳，下方是花团锦簇的底座，在流光溢彩的紫蓝色光芒下，显得栩栩如生，是一只极为漂亮的机械蝴蝶，仿佛正在秘境之中穿梭。


    宋以珩拿着它，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方时愿的视线全都被那只精致的蝴蝶吸引，惊叹开口：“好漂亮。”


    她抬起手，想要轻轻触碰这只蝴蝶，却又带着生怕破坏这份美感的小心翼翼，只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抬起眼，一脸惊喜和意外地看向他：“宋以珩，这是你做的吗？”


    宋以珩看到她高兴，自己也情不自禁带上了笑意，点了点头。


    “宋以珩，你太厉害了！”


    方时愿眼睛一下子都变得亮晶晶的，充满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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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地看着眼前的男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给他不停竖着大拇指，弯弯的眼睛眨了又眨，压着唇角想要翘起来的弧度，最后小声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吗？”


    宋以珩低应了声：“怎么样，开心了吗？”


    方时愿不假思索地点头。


    说实话宋以珩还是有点紧张的，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准备礼物。


    蒋凡告诉他，女孩子最喜欢惊喜。


    这个惊喜还得浪漫和深刻。


    宋以珩想了很久，决定亲手给方时愿做一只机械蝴蝶。


    蝴蝶扇动翅膀的那一刹那，是属于生命的惊艳，而他想为她定格这份充满生命力的美。


    当看到她眼里满满的惊喜和喜欢后，宋以珩如释重负，定定地看她在那笑了一会儿，随后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平稳：“那现在，我是不是能向你要奖励了？”


    方时愿往回抿了抿嘴，露出一副颇为满意的大气模样，冲他摆了摆手：“说。”


    宋以珩静了静，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对一个人，心动了两次。”


    在昏暗的光影下，他看她的眸光浮浮沉沉的，好像想要迫切地抓住些什么。


    他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向方时愿诉说自己的情意，这份腹稿他打了很多次，在终于说出口的那个瞬间，他声线带了点不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可方时愿的注意力很快都被他的这句话全都吸引走了，紧接着她就听到面前的男生继续用那她无法拒绝的好听嗓音继续说道：“第一次，第二次都是她。”


    方时愿轻轻拨弄蝴蝶翅膀的指尖一颤，她往回抿了抿唇角，目光垂落下来。而此刻的宋以珩已经不再吭声，安静等着她的回应。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足够明确。


    直到看到面前的女孩终于控制不住垮了脸，把那个蝴蝶扔进他的怀里，红着眼圈，带着厚重的鼻音说道：“那宋以珩，我算你的第几个？！”


    宋以珩：“？”


    等等，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


    面前的女孩明显想岔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到最后，都忍不住喊了出来“我知道你很喜欢你的初恋行了吧，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强调吧？！”


    还第一次，第二次。那她在他那里是不是连第三次第四次都算不上？


    他真的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方时愿就气的想哭，发誓这辈子都不要理宋以珩了。


    宋以珩：“……”


    他稳稳地接住蝴蝶的底座，见她在他面前表情糟糕地一塌糊涂，深深沉默了几秒，几乎快到了无可奈何却又没有办法发作的地步。


    他真想敲开她的脑瓜子看看里面装了几个脑回路。


    “方时愿。”他皱起眉，最后还是没忍住，看着她，气的想要发笑，第一次态度强硬起来，让她不要在那里胡言乱语了。


    方时愿更加气愤了：“宋以珩，你还骂我——！”然后，她抬起脚，用力踩了他一下。


    宋以珩皱起眉，闷哼了一声。


    她并没有收小力道。


    看得出来方时愿现在很生气。


    宋以珩忍着痛感，一双黑眸锁住她，语气冷淡：“你低头看看蝴蝶下面呢？”


    方时愿看出他的表情不太好，知道自己刚才使的力气有些大，虽然生气，但还是看在他受了皮肉之苦的份上，低头去看蝴蝶翅膀的下面。


    刚才光线有些昏暗，再加上她的情绪激动，没有过多仔细看，现在垂眼慢慢看去，才发现蝴蝶两侧纤薄的翅膀厚度并不一样，其中一只有一个夹层，里面好像夹了什么。


    刚才宋以珩见她在那摸蝴蝶翅膀，还稍微心安了些，以为她能发现，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两级反转。


    方时愿注意到宋以珩朝她投来的漫不经心的视线，莫名心虚了起来，连带着动作都轻柔了起来，将夹层里放着的东西慢慢取了出来。


    是一张洗出来的照片。那是运动会上，她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颁奖的时刻。


    这张照片方时愿并不陌生，她还见过。


    在运动会结束之后，出于对她优异的表现，还专门把这张照片刊登在校报上供全校观看。


    方时愿当时还专门把那期的校报保存了下来，但因为毕业上了大学，过去那些高中的东西都被她放进了柜子里，这张放了她照片的校报也不例外，都被放进了记忆的封层中。


    可是，这时候方时愿才发现，在她的身后，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与其说是多了，不如说是那个身影一直都存在。


    只不过她此时此刻才真正的注意到。


    那是高中时期的宋以珩。他和她穿着同样的夏季校服，仅仅相隔几米远。


    她正在高兴地朝镜头比着剪刀手，而身后的宋以珩，坐在看台上，偏过头——


    神情专注地在看她。


    无论从那个角度怎么看，他的视线都很明显。


    不是在看镜头，也不是在看她身边的人，而是在确切无比地看着她，以至于没有发现她对着的相机，随后镜头定格，意外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方时愿一下子就愣住了，有些恍惚。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但内心却多了几分不可置信，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在叫嚣，复杂的眼神落在宋以珩身上，张了好几次嘴巴，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我？”


    那是什么时候呢？


    运动会？还是某个她不曾在意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