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殿的安宁没能持续太久，因为皇帝今日没上早朝，一大早就摆驾过来探望妍美人。


    何等殊荣？


    可获此殊荣的程归言只觉得眼睛才刚刚闭上，下一秒耳畔就吵嚷了起来。


    “妍美人昨晚可有醒过？”


    “回皇上，未曾……”


    “那还不快去叫太医！”


    皇帝微愠的声音打断了宫女的战战兢兢，偌大的锦云殿这才开始一阵动乱。


    紧接着寝房门被打开，皇帝的脚步声越渐清晰，越渐离近。


    程归言面无表情。


    直到下一秒，原本消失的滋滋电流声在同一时刻响起了。


    【宿主，你可来了！】


    程归言：“……？”


    她是完全不睡，是吗？


    程归言深呼吸，到底不想忍受被叫醒的服务，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傅芊紧赶慢赶，终于在锦云殿主寝房外就位。


    她刚才去御膳房的时候就交代了系统，有什么瓜第一时间通报。


    事实证明这个不花钱的指定跟拍器，用起来可太好了。


    傅芊刚把吃的拿到手，正打算慢悠悠回来，脑海里就听到了系统的通报——


    皇帝即将抵达锦云殿！


    于是傅芊脚底生火，直奔了回来。


    也得亏御膳房离锦云殿不远，她在皇帝进妍美人寝房门那一刻赶上了。


    刚刚蹲好，傅芊就听见进房的皇帝发出惊喜的声音，喊了一声“妍儿。”


    说明妍美人已经苏醒。


    一群宫女便赶紧进入其间服侍，手脚麻利地整理寝房。


    同时，那扇窗户也被打开来。


    傅芊歪头一瞧。


    妍美人正半躺在床上，身着白色里衣，脸色却比衣服还显得苍白，又带着一丝清晨的倦倦之意。


    病弱而不脆弱，掌握得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傅芊昨天亲眼看到了他的表演，恐怕今天也会相信他这真是的身子虚弱。


    “皇上，我昨天……”


    眼见着皇帝重新进来，妍美人抬头看他，声音比寻常时候要低，倒是符合此刻状态，不会惹人怀疑。


    “昨天吓到了吧？”皇帝停于床前，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妍美人点点头，抿唇说：“我当时只觉头忽然晕眩，本想着往后靠去护栏上休息一下，没想到……”


    “别怕，都过去了。”


    皇帝语气安抚，似乎想说什么，临了又止住，改口吩咐门外侯着的人。


    “朕一早便让御膳房做了养身的膳食，此后连送来锦云殿几日，你且好好养养身子，太医说你正是因为身子弱，这才晕了过去。”


    傅芊挑了下眉。


    妍美人分明是在问皇帝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护栏怎会撑不住一个人的体量？


    他身为皇帝，不可能不派人调查。


    可现在转移话题的意图有些太明显，一点也不高明。


    这是想瞒天过海，还是拖延时间？


    妍美人看了眼皇帝，收敛神色，安静地点了下头不再多说。


    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太好，皇帝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不明情绪，在宫女进来床榻边布设好膳食的时候，音色温柔的开口。


    “妍儿，可要朕喂你？”


    “……”


    “……”


    傅芊准确的瞅见，刚抬起一碗粥的妍美人顿了一下，捏勺子地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如果说昨天之前，傅芊不懂他为什么隐隐规避别人接触，那么现在懂了。


    不仅是在和别的嫔妃刻意保持距离，更是对皇帝这油腻行径敬、而、远、之！


    “……怎么能让皇上做这种事。”妍美人状似温柔一笑，做出十足贴心的样子：“不如一起吃，这么多东西浪费了可不好。”


    皇帝听到这话，越发心疼她的懂事，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他一边动勺，一边用深情的眸子望过去，甚至刻意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可不知为什么，一顿按理来说小半个时辰才能解决的膳食，一刻钟不到就结束了。


    皇帝看着将空碗盘端出去的宫女，神色有片刻的沉思：“……定然是昨日妍儿落了水，身体亏空需补营养。”


    妍美人闻言侧了下脸，像是对此感到不好意思。


    只有目睹了这场早饭全过程的傅芊，看到了他“呵呵”的表情。


    这哪儿是累了饿了？


    分明就是想赶紧扒拉完，结束这顿坐牢一样的早饭！


    傅芊不由得憋笑。


    当然，皇帝也有小心思，似乎想借此拖延时间，思虑如何回应昨天的事？


    可惜早膳提前结束了，该面临的事情如约而至。


    如果不是担心被发现，傅芊都想掏出一把从御膳房顺来的瓜子开始磕。


    正当她一阵感慨时，寝房内有人开口了。


    这次不是皇帝提起，而是由妍美人主动一针见血——


    “昨天的事情不是意外，是吗？”


    声音相比起刚苏醒时的沙哑，多了几分温润，又带着什么都清楚的恍然。


    皇帝顿时哑然失语，好似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好似担心说出来会让对方感到伤心难过。


    “妍儿，朕……”


    妍美人直视着他，手指揪紧了被褥，语气增添更多的迷茫：“是卞贵妃，是吗？”


    这样一双平常清冷的眸子，现在紧紧地看着人，属实让人招架不住。


    傅芊姿势从半蹲着看，变成了扒拉住假山。


    “没错。”皇帝无法再否认，神情浮现出压抑的痛苦：“朕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害你受苦了。”


    听起来带有歉意，可实际对于如何处罚卞贵妃害人至此这回事，只字不提。


    妍美人似乎懂了什么，自嘲一笑。


    “原来卞贵妃一直在记恨我，可我与她平日没有什么矛盾，那想来就是当初那件事，她以为我险些害她毁容，可皇上你是知道的……”


    “朕知道。”皇帝点头：“你是无辜的。”


    妍美人低下头，语气意难平：“分明就是她自己与太医调换毒药，当时陷害我一次不够，昨日又差点让我沉湖溺亡……皇上，你是不是就不该放我出冷宫？”


    毁容这事果然有隐情！


    可让傅芊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皇帝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是事发当时就知道，还是半个月多前妍美人为了出冷宫，给他递证据的时候才恍然发觉？


    那这么算来，卞贵妃害了妍美人两次！


    都这样了皇帝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傅芊回想前几天在雀鸣宫的时候，皇帝口口声声说，这件事完全是太医所为。


    卞贵妃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好像将这件事推卸给太医背锅送死，没有什么大不了……


    傅芊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看向床榻上的妍美人。


    方才他那番话的重点，并非质问皇帝为什么不处罚卞贵妃，而是将为什么放自己出冷宫当做重点。


    难道是放出来受难？


    可谓诛心！


    皇帝脸上果然情绪交杂，连忙道：“妍儿，朕知道你有委屈，绝不该待在冷宫那种地方，所以那天不是亲自去接你了吗？”


    避重就轻的回答。


    妍美人静了几秒，依旧不抬眼看他，只说：“皇上知道我委屈的地方在哪吗？”


    皇帝再次哑口无言。


    看他的样子当然不是不知道，正是清清楚楚，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寝房里似乎僵持住了。


    傅芊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想知道这结局到底会怎么样？


    是妍美人紧揪着不放，真正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还是皇帝偏袒卞贵妃到底，持续滚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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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没过一会儿，妍美人便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肯抬起头来。


    那张原本清冷昳丽的面容，带上说不出的幽深。


    “皇上可知道，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别人怎么害我，而是我还有没有命能活在后宫，久久的伴随着……”


    伴随着谁？


    这种情形之下，哪怕说的不是皇帝，也只能让人联想到皇帝。


    卧槽！


    傅芊惊得捂住了嘴。


    这说的什么话！


    看似示弱，默默的退回一步，实际上以退为进，从清冷解忧花人设化作钓系小白莲人设，意图狠狠拿捏皇帝。


    皇帝压根没能预料到，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双原本逐渐失望的眸子里开始揉出春水。


    “……妍儿，你为何这般好？好到，朕都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妍美人垂睫，掩去谁都看不见的冷淡，说道：“我知道在这些事上，皇上或许迫不得已，既如此我可以不再追究，唯要……”


    “要什么？”


    钓系白莲这一套，皇帝显然是被拿捏而不自知，眼睛盯着她追问。


    傅芊只见妍美人再次抬眸，勾起嘴唇，说得漫不经心且诚挚——


    “唯要您多陪陪卞贵妃，少来我这锦云殿。”


    “你……”


    皇帝愣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的迷惑逐渐消散：“妍儿温柔又贴心，事已至此都在替别人着想？”


    妍美人保持微笑，不再说话。


    这反而让皇帝联想更多，自顾自的澎湃着，神情越发坚定，笑着说：“好，朕便听你的！”


    “多谢皇上。”


    “……”


    傅芊听出来了，妍美人那句话简直再真心实意不过，没有任何演的成分。


    合着之前那些铺垫，看似委屈不平隐忍不发，实际上都是为了合情合理的说出这句话？


    妍美人就不是想要卞贵妃如何，皇帝都不作势处罚了，其余人能说出什么花？


    他就是单纯的、纯粹的想说出这句话，仅此而已。


    温柔贴心？


    傅芊回想昨日这人低沉的声线、冷淡的眸子，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皇帝真是怪能脑补，怪有滤镜的。


    也没办法，谁能想到自己后宫起火，嫔妃不是女人而是男人？甚至不远离反靠近，还莫名其妙演起戏？


    不过越是如此，傅芊就越好奇，妍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男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来后宫当嫔妃，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和需要完成的目的。


    可他再有什么目的，需要这么……这么忍辱负重吗？


    傅芊瞅了眼此刻皇帝的邪魅一笑，觉得这个词一点没有用错。


    再瞅妍美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是有那么几分命苦。


    何必呢？


    他甚至是自己想办法出的冷宫，就为了让自己主动体验一遭？


    傅芊摇了摇头，对此不做任何的评价。


    因为自己的播放量，可完全就看妍美人了！


    不久后。


    皇帝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看这满意的样子，起码接下来两天，都不会再来锦云殿。


    目睹着他远去，傅芊回头看了眼寝房，恰好看见妍美人冷着脸一掀被子，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傅芊这才注意到，他眼底有浅浅的青黑，非常像一种名叫黑眼圈的东西。


    傅芊：“？”


    不对吧？


    这人昨日几乎躺了大半天加大半夜，起码能补足七天的睡眠质量了。


    这还睡不够？


    傅芊不明觉厉，想不通，看了眼手里没吃完的鱼肉饭团，想通了。


    吃饱后，傅芊心满意足地跃去树梢，留了点瓜子在树杈上，当做一大早惊扰鸟儿的赔偿。


    主要是装着也是装着，能看不能吃:）


    她要这瓜子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