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就是那个小女孩珠珠的魂魄吗！”李雾惊讶，随即又戳了戳兔狲挣扎的圆耳朵，“还真是你这个小胖猫搞的鬼啊……”


    兔狲气恼地张嘴咬他，被他手快地缩了回去。


    陆凝冰抿唇，摘下那朵冰莲，“不是它，这个魂魄被炼过。”


    炼魂术是魔族的禁术，修仙界并无如此阴狠的法诀。


    万年前魔尊暴虐无道，若不是修仙界及时出手，一个国家都险些消失。


    即便如此，短短半月仍有数十座城的人魂都被炼化为魔尊的养料。


    没有理会逗弄兔狲的李雾，她解开缚妖绳，平静地对着那灵兽说：“你的方法救不了她，她魂魄已经濒临破碎了，只是心存执念，才暂时没散掉。”


    “你强行吊住她的魂魄和肉身，只会让她一直承受痛苦。带我去你找到她的地方。”


    重获自由的兔狲看着陆凝冰手中的冰莲，挣扎半晌开始带路。


    午夜时分，天空飘起了小雪，行走间耳畔能听到猎猎风声，视线变得模模糊糊。


    兔狲带着两人停在一处，此地离青云长老所在的雪峰不远，仅隔着几个山头。


    陆凝冰掏出冰莲，小女孩的魂魄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要消散。


    她闭目掐诀，眉间蓝色印记闪烁，一股冰凉的灵力包裹住莲花。


    四周似有点点白光聚集，轻烟般飘进花内，原本透明的魂魄渐渐凝实。


    蜷缩的身体舒展，珠珠慢慢睁开了眼睛，神情虽有些呆傻，眸子却含着点亮光。


    陆凝冰眼皮动了动，一指点在女孩眉心。


    片刻后她眉眼含霜，睁开的眸中含着几分杀意。


    李雾紧张地询问：“师姐，怎么回事？”


    “她的意识已经消散，只有一缕执念，我用秘法勉强聚来被炼化的灵魂碎片，至多能维持一日。”


    陆凝冰用灵力托着女孩的魂魄飘向兔狲，“你既然欠她一个因果，便去帮她化解执念。”


    灵魂融入兔狲的额间，它眼眸闪了闪，转身开始奔跑起来。


    乌云蔽月，风雪渐渐大了，连绵不断的山峰中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在挪动。


    他头上身上都积着厚厚的雪，那雪似乎很沉压弯了他的脊背，那身影佝偻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连串的脚印不多会便被落雪掩埋。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久到不知道为什么在走，也不知道最终要走到哪。


    应是走得累了，他张着嘴喘气，呼出的热气遮蔽了视线，前路都有点看不清了。


    男人瘦削的脸上，眉毛胡子都结了一层薄冰，他左手紧紧握着一朵冰莲，脚步虽慢却不曾停下。


    模模糊糊间，面前出现了一个圆滚滚的动物。


    一片硕大的雪花从眼前飘过，男人眼前一花，视线变得清晰，动物不见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白色毛皮小袄俏生生站在那里。


    那女孩杏眼桃腮，笑脸盈盈，甜甜地喊他：“爹爹。”


    男人呆滞着一张脸，伸出右手想要触摸，手指却穿透女孩的脸摸到一片虚无。


    女孩无知无觉，犹自说着：“爹，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我等了你好久了。”


    “我和娘都很想你……”


    男人嘴唇嗫嚅：“珠珠……珠珠……”


    他的女儿，他的珠珠。


    他眼神渐渐清明，眼中迷雾散开，意识开始回笼。


    珠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眨眨眼，女孩又不见了，面前是一只像猫一样的动物，只是体型硕大，毛脸上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是了……这可是雪山，女儿怎么可能在这里。


    女儿病了，几乎连门都出不了，怎么能跑这么远来找自己呢。


    喉间泛出苦涩，是百日艾的味道。


    他大概是太想女儿了，竟把一个动物看成了她。


    那似猫的动物转身向前，不时回头看他，眼神与女儿几欲重合。


    反应过来应该是为他带路，男人心下滚烫，在胸腔里仿佛要跳出来，忙加快脚步跟上。


    快些走，百日艾的时间快到了，女儿在家等他呢。


    他和妻子就这一个孩子，数年前女儿呱呱坠地，软软小小的一团，猫似的声音，怜怜啼哭。


    妻子身体不好，女儿也随她，从小体弱多病。


    他为女儿起名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掉了。


    臂弯里整日抱着、背上伏着，看着她咿呀学语，看着她蹒跚学步，从巴掌大点长成清秀小姑娘。


    女儿聪慧乖巧，喜欢在自己做木雕的时候好奇地粘在身边，在妻子忙碌的时候童言童语，分外可爱。


    他精心照料，万般疼爱，为女儿买漂亮的衣服、做各种玩具、努力干活提供更好的生活。


    初为人父的感觉新奇又温暖，他只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女儿突然生了大病，治疗的药钱如此昂贵，自己多年来做木工赚的钱九牛一毛。


    她还那么小，原本好不容易养出的几两肉都瘦了。


    开的药那么苦，她却懂事地自己端着碗喝下，还用稚嫩的声音关心父母辛不辛苦。


    他的女儿，他的明珠，他怎么忍心看她去死……好在他采到了冰莲！


    不远处的雪峰上，陆凝冰和李雾看着这一切，少年怅然开口：“珠珠的执念原来是找到父亲，她还这么小就这么早慧。”


    “珠珠的父亲竟也是靠着救女儿的执念，没有死在幻象里。”


    “珠珠找到他爹，执念已了，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师姐，你说，小胖猫带着珠珠父亲最多半日就该到家了，回家后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快死了怎么办啊……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珠珠了吗？”


    陆凝冰摇了摇头，眼神透着不自知的凉薄，眯着眼睛盯在一处，蓦地拔剑挥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谁害这么小的孩子，真是丧心病狂……哎？师姐等等我！”李雾慢半拍地跟了上去。


    他落在雪地上的时候，就见一只捆得严严实实的两尾雪狐满地翻滚。


    “原来是你这个小东西在使坏，师姐，这雪狐看着不太对啊？”


    雪狐一族是灵兽，族内众多妖修，能够修炼成人，擅长幻境。


    珠珠的父亲正是被这只小狐狸困在幻境里，他虽然意志坚定，没有迷失，最终解决却也会被困到死。


    是珠珠的执念唤醒了他，才破了幻境。


    妖修不染因果，大多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


    这小狐狸仅有两个尾巴，看着年纪还小，妖力也不强的样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把凡人困住？


    李雾看着小狐狸通红的眸子，惊疑不定，“师姐！它难道是被魔气控制了吗！？”


    陆凝冰犹豫地点了点头，她也没见过魔气。


    此时通讯牌闪了两下，她取出查看。


    “师姐，我已经从阵法出来啦，你在哪呀？”


    “我这边遇到点事……没什么危险，我先回客栈，咱们客栈见！”


    是叶瑶发来的传音，李雾凑过来一起听，遂即点点头，“挺好的，咱们不用担心她了。”


    陆凝冰看他一眼，掏出一只灵兽袋，把雪狐收了进去，递给他，“我们先去珠珠家。”


    李雾满头雾水接过，抬起手冰蓝色的手环下滑几分，在雪地间分外惹眼，他挠挠耳朵跟上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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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他拿着呀？算了！不管啦，听师姐的吧~


    男人跟着兔狲走了半夜，直至天明时分来到熟悉的镇上。


    百日艾自动从口中吐出，他取出艾叶，酸疼的双腿仿佛重新汲取了力量，不自觉加快速度往家赶去。


    那兔狲没走，亦步亦脚跟着他。


    太阳初升，云销雪霁，男人终于来到家门。


    他抬起手敲门，突然一顿，转了个方向仔细拍掉头上身上的雪，整理一下衣服。


    摸着久经风霜变得粗糙的脸，他赶紧揉掉胡子眉毛上的冰。


    做完这些，他缓缓舒了一口气，再次抬手敲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温柔的女声：“来了。”


    等待的功夫他瞥见门上掉了漆的一角，想到自己离家三个多月，妻女必定吃了不少苦。


    琢磨着把冰莲卖了给女儿抓了药，亲自下厨给她们做一桌好吃的，再给门板修修。


    “吱呀”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穿着单衣的妇人开门看到来人，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喜哥，你终于回来了……”


    “元娘，辛苦你了，我采到了冰莲！我回来了。”


    左手举起冰莲，右手克制地握住妻子双手，指腹缓缓划过妻子枯瘦的手背。


    见她连外衣都没披就匆忙跑来，王喜赶紧进来，哽咽的声音蕴满思念。


    “冷不冷？快回屋！女儿怎么样了？你们这段时间还好吗？”


    二人相携进门，兔狲亦步跟着进来，元娘诧异地看着它答道：“没事，我挺好的，女儿在房里睡觉。”


    王喜注意到妻子视线，关着门的同时轻声解释：“这次在山上多亏了它带我出来……这小家伙救了我。”


    元娘却是一惊，“它救了你！？”


    “它是咱们女儿的……朋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它经常来家里。”


    王喜隐约察觉到什么，却又不得其解，困惑地拴上门，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快步牵着妻子进屋。


    “我先去看看女儿。”


    来到侧屋，看到床上熟睡的女孩，王喜松了口气。


    他伸手隔着点距离轻轻碰了下女儿的脸颊，温温热热的，两人随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元娘倒了杯热水，接过丈夫手中的冰莲插在瓶中，腊梅花已经有些谢了。


    她帮着他把帽子外衣脱掉，“饿不饿，先喝杯热水，我去给你做饭吃。”


    “不急，我先看看你，元娘，你瘦了好多……”王喜阻止了不断忙活的妻子，扶着她坐下。


    元娘摇头，泪眼朦胧地抚着他胡子拉碴的脸，指下皲裂的肌肤有些硌手。


    “你才受苦了，喜哥，走了那么久，我真怕你有什么意外……还好上天保佑。”


    王喜处在温暖的屋内，四肢渐渐回暖，他拿下她的手，擦擦妻子脸上的泪，“哭什么，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看，我还采到了冰莲，咱们女儿治病拿药不用再发愁了。都好了啊，别哭了。”


    元娘破涕为笑，久别重逢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畅享幸福的未来。


    兔狲窝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似有泪光闪烁。


    这幅画面浮现在门外二人面前，李雾有点不忍看下去，“师姐，珠珠真的没救了吗？有没有什么东西能修复魂魄的，我去给她找！”


    陆凝冰摇了摇头，李雾有些失落，“那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珠珠跟他们说说话吗？”


    陆凝冰道：“她如今执念已了，魂魄快要散了。强行唤醒魂魄的记忆，或许可以有一柱香的时间恢复意识。”


    李雾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能说两句话也好啊，师姐，咱们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