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会议室内还有一些嘈杂，路予绪这句话，直接让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诡异安静的气氛中。


    简椰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轻描淡写但神态又十分认真的样子，原本的气愤被取而代之，脑里突然呈现一片空白。


    突然被当众维护，那种难言的情绪波动来得迅速又强烈。


    就像征战沙场的战士咬牙死守着城门，却有意想不到的援军出现。


    援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挡在她周围的乌云拨散了。


    被路予绪的话震慑到的不止简椰，季候风也憋得一脸通红，脖颈上青筋暴现。他不自然地吞咽着，眼神从路予绪移到简椰身上，来来回回几次，又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王启覆经理。


    一番权衡后，他不情不愿地开口了，却不是道歉，而是明晃晃的转移话题：“就算我刚刚说的有些不贴合实际，但我们就事论事，摆在我们面前的确实是这么一个情况，与品茶会合作这个方案在时间上是仓促了一些，但我觉得只要我们肯努力去做，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他说完也不再看向简椰和路予绪，赌气坐下：“这是我连熬了几个星期想出来的创新方案，希望大家能好好地考虑一下，我只有一句话送给大家，不要因为过往的一些失败的经历而不敢面对挑战，免得以后想起来后悔。”


    会议室里又响起了窃窃私语，路予绪慢悠悠表示：“既然季哥您不觉得这样有问题，那这份道歉我就先帮忙收着，后续看方案的进展再兑现吧。”


    季候风没吭声，路予绪不慌不忙继续：“关于新品的宣发方案，目前存在着两种看法。一派是季哥作为代表的执着创新派，一派是简组长作为代表的稳扎稳打派。既然大家各执一词，要不然就举手表决吧。”


    同意两种方案的人对半开。


    前后左右的同事因为不同的看法又讨论了起来，现场乱嘈杂声一片。不过这是头脑风暴会的习惯，有想法的都会提出来，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


    以往简椰要控制住场面都有一定的难度，每次都是扯着嗓子大喊才能勉强镇住大家，做最后的总结。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王经理在，还是说路予绪气场震慑的原因，他轻轻敲击桌面，会议室就开始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既然两个方案都有抉择的人，说明都有各自的闪光点。大家作为运营部的精英，资历不凡，想必也都看到了各自方案中的可行性，那这两个方案同步实施也是个方向。”


    简椰原本还处在他维护她的感动中，但路予绪这话直接把她拽回了现实，她立马发表不同看法：“与品茶会合作的方案，确实很有创新意识，但它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可以尝试，但不应把运营部大部分的人力精力投入进去。”


    眼看着季侯风又要开口辩解，路予绪先他一步说话，而且还是对着简椰说的：“我倒是觉得可以按照刚刚表决的结果，根据不同的抉择，分两队人马共同去做好这次的新品宣发。当然，简组长说的也有道理。”


    他话锋一转：“这些不确定因素，就需要创意的负责人去解决了。”


    言下之意，季候风要对这个方案负起责任。


    但简椰还是不放心，她作为运营部的负责人，内部矛盾归矛盾，即便季候风愿意承认责任，真搞砸会影响年度考评，到时候运营部内部定会因此有间隙，简椰的责任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觉得，风险因素过大，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今年年初与画展合作开展宣传那次......”


    她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王启覆经理突然开了口：“我觉得，小路说的有道理，可以都试试。”


    全场的注意力一下子汇聚在了主位的人身上，现场气氛也瞬间不同了，吵吵闹闹互相针对的感觉消失了，权威的力量在此刻尽显。


    简椰还想说明这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因素，但王经理对品茶会这个方案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力排众议，推行路予绪的想法，让整个运营部分为两组人员，分别开展不同的宣发方案。


    简椰像只淋了满身雨的小狗，无人理解她的坚持，在异样的目光中，只能狼狈地坐回了原位。


    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以往质疑她的人也不少，季候风当众反驳她，运营部员工不赞同她的看法，这些都是简椰能够预料到并且能够承受的情形。


    心底里唯一的那点异样的感觉，来源于坐在她对面的人。


    上一秒还帮她讨要道歉的人，下一秒却赞同了季候风的说法，将她争取的努力一举击溃。


    原本以为两人会是一个阵营的人，他那么聪明，应当理解她身处高位的无奈与压力。


    接下来的会议过程，简椰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耳膜像是裹了一层纱，这小小会议室内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飘渺不定，她只觉得自己内心的声音都嘈杂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季候风召集品茶会创意方案的人留在了会议室，继续研讨方案。


    简椰稍作纠结，木已成舟，她只能结合以往的经验，尽量将预设中可能发生的不定因素先排想一遍，然后找到季候风，将风险因素和预期解决方案告知他。


    出乎简椰意料，季候风没有了原先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很认真记了下来。虽然已经取得了主管者和部分员工的支持，他脸上胜利的喜悦却不明显，反而还有一丝丝的焦虑。


    她打算离场的时候，连普找了过来：“简组长，您对创意方案是什么看法呢？有什么安排您就说一声，我连普一定会全力去执行的。”


    简椰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谢谢你的支持，你先把你之前提的那个短视频宣传方案再完善一下吧，我也会重新琢磨一下。通知我们方案组的同事，晚点我们开个碰头会讨论一下。”


    不远处路予绪与王启覆经理在聊着什么，简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


    *


    路予绪刚出了会议室，准备从过去办公室的时候，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拽住了手臂，一把将他拽向拐角后的绿植背面。


    不大的力道，他完全可以挣脱，却顺势而为。


    鼻尖闻到那股他很熟悉女士香水味，映入眼帘的是简椰那张气鼓鼓的脸。


    “你刚刚为什么要同意季候风的创意想法呢？你自己说过研究了过去一年运营部的宣发成果，那你一定看过年初与画展联动宣传的那个方案吧？”


    简椰松开他的手，语气里还有消散不去的质问：“当时那个方案是我跟白樱对接的，折腾了很久。合作方因为现场展览的原因，变了好几次卦，最后那次宣发效果也不好，还浪费了很多时间人力成本。更何况季候风提出的这个方案，距离品茶会的时间只有一周，合作协议都不一定能够谈得下来，别说后期的准备了。”


    简椰点到为止，她沉默地等着路予绪的回答。


    这一小片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简椰的闷气还没有消，就那么双手抱臂，立在一旁看着他。路予绪脸上是一如既往淡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游刃有余。


    简椰看着他这张万年不变的笑脸，真的很想抓着他的领结摇晃几下，摇碎他这个斯文的人设。


    “我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还有不稳定因素的存在。但简组长请先别激动。”


    他倾身向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简椰被夹在他与绿植中间，楼道里昏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他清澈的瞳仁中倒映出了她生气又迷茫的脸。


    “给我点时间，我会摆平这一切的。”他压低声音，俯身靠近简椰耳侧，“简组长只需要相信，我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暧昧一触即发。


    他说话的气息一下下扑在她的脸上，熏红了她的耳廓。眼镜似乎都封印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倾略性。


    偏生又笑得温柔。矛盾又自洽的气质，一如他的所作所为。


    简椰一把推开他，闷气还没有消，满腹疑惑，正准备问他怎么应对风险因素的时候，走道里传来了白樱的声音。


    “简组长？简组长？”


    她似乎没有找到简椰，伴随着小声的嘀咕：“人呢？奇怪，刚刚明明还看见在这边的。”


    简椰连忙往后撤，打算从绿植后站出来的时候，白樱已经找了过来：“组长，原来你在这里呀，王经理在找你呢，估计是讨论创意方案的事情，在会议室那边等你，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她看到了路予绪，语气里浮上了好奇与疑惑：“咦？路组长也在呀？”


    路予绪又挂上了那副人见人爱的温柔组长人设：“我和简组长在讨论创意方案相关的内容，既然王经理找，那我们就下次再聊吧。”


    简椰绷着脸点点头，转身离开，心里那股难言的郁闷还在。


    王经理找她无非就是关于新品创意方案的事情，提了几个注意事项，让简椰肩负起团队负责人的责任。最后告诉她，只要负责跟进好她这一组的方案就行了，季候风那组由路予绪全面负责。


    简椰手指紧握，良久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