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作品:《我拿暴君当替身

    18


    直到这时,迟钝的丁小粥才反应过来。


    阿焕狗胆包天,恩将仇报,居然冒犯他!


    刹那间,一股扎进毛孔的臊意从他的顶上灌至脚尖。


    丁小粥又羞又气,被其寸进尺而激得浑身索索发抖。


    脸上被亲到的地方痒麻起来。


    他是个很要脸面的小哥儿,骨头决不能轻。


    他气哭地说:“你怎么、你怎么敢这样!你怎么亲我!”


    一时之间,天底下似乎没有比阿焕更坏的人了。


    屋里的灯光细嫩柔和。


    阿焕看他哭的样子也觉得很可爱,玩了一晚上,又疯跑回来,丁小粥包的头发都有点乱了,鬓边和发际都炸开绒毛,很细很软,像小宝宝的胎毛。


    阿焕还未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并不反省,还说:“我喜欢你,我就亲你呗。我不是早就说了以身相许,你还同意了!”


    丁小粥一哽,劈开喉咙:“我没有。”


    “你点头了。”


    “我不记得有。”


    “我记得。”


    “我不记得就不算。你无赖!”


    “我是言而有信。”


    如是云云地吵起来。


    说着,阿焕还伸手摸他脸,原意是要给他擦眼泪。


    但丁小粥杯弓蛇影,砰地拍开他的手,恼怒不已地瞪着他,瘦薄的胸膛因为匀气而强烈起伏。


    他伸手推阿焕。


    推一把,再推一把。


    生硬地推人出门。


    最后,再把被褥都丢给傻了眼的阿焕怀里。


    一家之主丁小粥冷酷审判:“从今天起,你睡杂间吧。”


    阿焕摸一摸鼻子。


    低头看看,仿佛很干净呢。


    唉。


    为什么他觉得有灰?


    熄掉灯,丁小粥窝在屋里掉了一会儿眼泪。


    他害怕男人的亲近。


    本来他还只当阿焕跟自己是小朋友玩伴。


    阿焕突然这样,实在是吓坏他。


    他躺下,阖上眼皮。


    脑海中浮现出娘亲的身影,是他来锦官城的一年前。


    那时娘亲还没去世,有阵子好转许多,而他已操持起整个家,有大哥风范好两年了。在私底里,他还是会伏身在床头,要娘亲摸他的头,夸他是个好孩子。


    他是十八了,但他觉得自己尚未准备好作大人呀。


    “笃笃。”


    敲门声畏惧地轻轻地响起。


    “小粥,你爱干净,还没擦身子会睡不着吧?我给你烧了热水。”


    我才不用嗟来之水!


    “对不起。我是太喜欢你了。所以一时情难自禁。我不是故意孟浪。以后你不同意,我再不敢犯。”


    ……嗯?认错了么?


    “现在水还是烫的,放门口晾一下就凉了。我去睡啦。早些歇息。要是你起不来,睡着就是,明天我去出摊。”


    丁小粥:“……”


    他听见脚步渐远,隔壁关门的吱呀声。


    悄悄去开门。


    门外果真放了一盆热水。


    丁小粥心尖泛起阵阵酸涩。


    他从未体验过,是以,无所适从,也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19


    丁小粥有好段时间对阿焕爱答不理。


    说话也变得惜字如金,只用“嗯”“不”等回应。


    阿焕勾/引他:“听不听故事?”


    丁小粥心痒,咬牙,板起脸:“不听。”


    待到燠热彻底歇褪。


    阿焕熬起桂花蜜,开始做金秋豆花时,他们才多说两句话。


    这家伙似乎深刻吸取教训,终于老实了。


    马上是中秋。


    丁小粥分外想家。


    稻子熟了吗?


    弟弟妹妹长高了吧?


    阿福有无改正?


    还有白先生——白先生好吗?


    他想了想,要是是白先生亲他,他愿意吗?


    好像……好像也不愿意。


    中秋那天,月亮圆满,光辉银白清疏。


    阿焕亲手做了月饼和好菜回来,小意讨好他。


    丁小粥已经不气了。


    孤身漂泊在异乡,如今阿焕就是他的半个家人,不要再出格就好。


    真是的,害得他多别扭。


    他最近在阿焕面前,一举一动都很在意。


    以前他们在一起玩那么快活自在。


    丁小粥主动问:“你怎么会做月饼,做得很好吃。”


    阿焕笑了笑:“是我母亲的方子。其实只吃过一次。我小时候有的吃就好,哪有月饼吃?我记得我七岁那年过中秋,只得一个月饼,与我母亲、阿姆三个人分着吃。”


    “你不是富户少爷吗?”


    “后来才有钱吧。”


    “阿姆是谁?”


    “是我的乳母。从小照顾我。”


    阿焕家里真奇怪,有钱请乳母,没钱吃月饼。


    丁小粥纳罕。


    他顿神,嚯地转过头——“你记起来了?!”


    阿焕搔搔头,一脸无辜。


    说:“有时做梦会想起些画面,晓不太清,比如,梦见我还是个孩子时,午睡,母亲给我扇扇子。”


    先前总想让阿焕恢复记忆,这样就能把他送回家去。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但这一天真到来了,他又觉得难以接受。


    那他又要变得孤零零了。


    握紧筷子。


    丁小粥寥落:“你要是想起线索,就回家去吧。”又说,“早点回家。”


    阿焕默不作声顷刻。


    问:“你舍得我走吗?”


    丁小粥相当嘴硬:“有什么舍不得的?”


    阿焕:“你平日对别人都好声好气,唯独对我特别凶,任性妄为。同别人也不敢撒谎,只在我这里拼命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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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小粥滞住,抬头看他,以免气势弱下去,显出他在心虚。


    阿焕尖锐指出:“你就是仗着我喜欢我,才这样作威作福。不就亲你一下吗?要是将来我们成亲了,我还要做更过分的事!”


    “成亲?”丁小粥心尖一跳。“我们何时要成亲了!你胡说八道!”


    阿焕突然站起身,丁小粥往后一躲。


    但没走近。


    阿焕转身离开。


    不多时。


    又回来了。


    他拿来一团布包裹,崭新的花布。


    阿焕冷着脸:“子时了,中秋过了,今天是你的生辰日吧。”


    包裹里是一身新衣裳,和一本书。


    丁小粥翻开书。是本亲手写的故事书。


    前半是阿焕给他讲过的精怪奇闻,旁边还用朱红笔写出当时丁小粥的感言,许多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后半是他还没听的新故事。


    所有故事都配了亲手剪的花纸,图案栩栩如生,十分有趣。


    草草一看丁小粥就喜欢极了。


    阿焕:“衣服也是按你身量做的,你试一下,要不要改?”


    丁小粥换了衣裳,服服帖帖,纹丝不错。


    就算是榆木也品味出这丝丝情意了。


    丁小粥心软,眼眶也热起来。


    他这辈子,连他娘亲都没对他这样细致。


    涓埃般的小哥儿。


    平生第一次被人捧在掌心呵护。


    丁小粥低低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生日?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阿焕:“喜欢一个人,这点小事自然会留意到。”


    阿焕又问:“还舍得我走吗?”


    丁小粥不嘴硬了,也不吱一声。


    阿焕急地要死:“我哪还不够好?我都改进。怎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跟我成亲?”


    丁小粥:“成亲成亲……你怎么老说成亲?”


    阿焕:“还不是因为你不要跟我亲嘴?我就亲一回,天天做梦梦见。成了亲的话,你就允我跟你亲嘴了吧!”


    丁小粥面红耳赤:“你怎么不文雅了?”


    阿焕马上改:“想一亲芳泽。”


    “不能慢慢来吗?”


    “怎么?”


    丁小粥鼓起毕生勇气,握住阿焕的手。


    阿焕立即要反握。


    丁小粥打一下他的手背,教训道:“你别动。”


    阿焕只好不动弹。


    丁小粥像个在陷阱边缘试探的小动物。


    他小心翼翼地挨过去,献上吻——只是唇瓣相贴的青涩笨拙的吻。


    就这样。


    对他来说,已经很了不得。


    丁小粥稍稍安心。


    这回阿焕很温柔很听话嘛。


    “咔嚓。”


    什么动静?


    丁小粥低下头,迷蒙看去。


    哗。


    木桌的一角居然被阿焕生生捏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