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这一战，鬼界的阎王几乎全军覆没，剩下一个泰山王被人界捉了，一个都市王被鬼谏废了。鬼界群龙无首，谁也不敢先挑衅人界。


    人界被仙者复活了那么多人，怨气少了许多，鬼也就吃的少了。但以前吃太多了，现在不吃倒也饿不死。众鬼就在惶惶不安中，无所事事。


    原本鬼差排着队抓凡人的魂魄去投胎，这会到手的魂魄都逆转了，鬼差也没事做。冥河上从未如此萧条，鬼船夫闲得生草了。


    孟婆有一下没一下地撒汤，打发走了那些个老死的魂魄。她喝着自己熬的汤，心想奈何桥会不会迎来那个讨厌的判官。


    孟婆不正经归不正经，但是坐上这个位置就得秉公执法。先前有个少女的魂过来，鬼谏恶意打翻了孟婆的汤勺，还不准孟婆吭声。孟婆一直记着仇呢。如果鬼谏的魂来了，孟婆要私下报复她。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不会再见面了。就像被鬼王杀死的人转不了世，被元圣仙尊杀死的人也一样无法转世。被他们杀死，意味着从三界被清除，连灰都留不下。


    也不知道会是谁来接管鬼界，孟婆有点愁。她原本以为，鬼谏会坐到那个位置上去，虽然她也不太管鬼界，但是她至少，能让鬼臣服。在这个乱糟糟的地方，能驯服鬼的主人，就是好主人。


    真不知她怎么说死就死了，跟鬼王一样。高高在上的鬼王原本应当永远不死，被众鬼敬畏的王死了，众鬼茫然无措。


    “仙界会来统治咱们吗？”无头鬼师擦着汗说。鬼师是泰山王的人，但泰山王一倒台，他就宣称自己是为鬼谏忍辱负重了。毕竟鬼谏在人界似有“美名”，假如人界比仙界先到来，或许鬼谏的“心腹”能逃过一劫。


    看，众鬼们竖着耳朵听西胤的唢呐呢。


    ***


    颜则的丧事办得漫长而沉默，没有人为她哭，但人人都知国中有丧。


    杭毓曾经想过很多种杀死颜则的办法，她最终用掩月刀成功过一次。而她为那次刺杀悔恨不已。后来颜则奇迹般回来了，杭毓以为她有机会弥补。可是颜则没打算给她机会。


    颜则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什么都我行我素，不给旁人一点置喙的余地。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当然也就不管别人被她留在身后会有多难过。


    杭毓望着空荡荡的衣冠冢，想不通为何偏偏是颜则留在了天明之前。杭毓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试过当仙，但是仙不肯救人。于是她改道，追寻人皇，可是她依然没保住想要保护的人。甚至，他们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颜则，颜则，你就这样带着你的罪与孽长眠吗？你的功与善，就不该被回报吗？


    杭毓拖着痛哭的姬煦走了，他们即将封住墓地，不再打搅颜则。


    ***


    元圣仙尊隐匿气息站在墓地里有一会了。他去鬼界查看赵颂璟的生平，却找不到她的簿子。于是他从荒废的北稷都城走到西胤帝宫，听见人们议论那位是人似鬼的“军师”，他们说她是妖女，蛊惑皇帝，说她是恶鬼，心狠手辣。


    龙骧军里的人又说她智谋无双，说她英勇善战。草原上那位不俗的大君，言之凿凿地说，没有赵颂璟，她儿子未必能成事。


    鬼也来围观她的葬礼。阴罗刹一直在哭，尽管她流不出泪水，可是她那么伤心。阳罗刹要求司命宫带他到仙界去，他要亲眼见到判官已死。


    鬼差们成群结队漂浮在坟墓上空，他们最畏惧的主人都死了，他们瞠目结舌。连孟婆也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到皇室陵寝，她抚摸挽联上遒劲的字迹，看不出在想什么。


    元圣仙尊能够听到生灵内心的声音，但无数种评判下，他只是对“赵颂璟”这个人或鬼更加感到困惑。像是雨雾中看花，只有微凉的感受与朦胧意象最真切，花的样貌却难以描摹。


    墓门要闭合了。元圣仙尊正要离开，却有一道身影大步跨入。


    是姬恒，那个与赵颂璟一同登上仙界的人。他过分敏锐，察觉了元圣仙尊的目光。


    元圣仙尊也就不再隐匿，他显露身形，向人皇微微颔首。若是凡人见着他，总会为仙而叩拜，但人皇只是漠然与他对视，像狮子望着擅闯领地的另一头狮子。


    元圣仙尊知道人皇恨他。他们拼尽全力为他争取苏醒的时间，是期望他带来一个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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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欢喜的结果。但元圣仙尊害死了赵颂璟。


    元圣仙尊听闻了许多人皇与赵颂璟的事情，他知道他们是同盟，誓死相随。这座陵墓原本是与帝王陵寝一同建立的皇后陵寝，人皇下令将它改成得与帝王陵寝一样恢弘。他们将死同穴。


    元圣仙尊感到万分歉然。


    人皇没有对元圣仙尊下逐客令，他走进去，将“鬼谏”放在墓中。


    这是颜朔的剑，元圣仙尊能够从这把剑上读到颜朔的过往。他看见颜朔如此疯狂，鬼谏在他身边，饱饮怨气，直到厌倦。颜朔也对鬼谏谈及元圣仙尊，他怨恨元圣仙尊将目光都放在无关紧要的玩偶身上，而忽视了颜朔。


    颜朔说他发现了新的术法，元圣仙尊夸赞几句，随即匆匆离开，去到下界推山造海；颜朔想繁育一种新的不死灵，陪他遨游世间，但元圣仙尊拒绝，他不给他光明的力量，因为这世上有两个不死者已经够多了；颜朔被他派去整治鬼界，颜朔不想去，元圣仙尊说不可以，他们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元圣仙尊伤透了颜朔的心。


    鬼谏上还有赵颂璟的记忆。这把剑挺喜欢赵颂璟，它被颜朔交到赵颂璟手上时，很是顺从。它已经听腻了颜朔对元圣仙尊的抱怨，它着急看点新鲜的。


    赵颂璟也有许多怨气，怨仙不作为、怨阎王太多事、怨几个同袍跟不上她的妙计，甚至怨昨日的那几口肉很难吃……这是个明面上与蠢货们无话可说，独自一人时又爱嘀咕的人。


    她怨了好多，但她没怨过元圣仙尊。她不光不怨他，她还救了他。


    为什么她能代替元圣仙尊，陪颜朔“长眠”呢？


    元圣仙尊以为是因她的母亲依托着他的仙力化形，赵颂璟也就身上有他的仙力。可是他走遍大江南北，从千千万万人的记忆里拼凑一个赵颂璟，他恍然发觉不是的。


    赵颂璟不是从她母亲血脉里继承力量，而是继承了小榕对三界的善良与仁慈。那才是能在救世之火中，扑灭无数怨与恨的东西。


    她想把自己救出鬼王的宫殿，也想把凡人和鬼都从鬼王的云翳下救出。她做到了后者，前者却被元圣仙尊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