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虎一掌袭来，赵颂璟被打翻，踉跄跌倒在云里。


    她伸手召回脱手的鬼谏，“我该去哪里？人界不欢迎我，鬼界也不容我。”她驻剑站起，趁着说话的时候，恢复了些许力量。这些仙者倒也不是坏，不知道千万别给对手留喘息的时间。当赵颂璟发觉这一点，她就开始利用他们的“好”。


    “我是赵颂璟。”她像武学后生朝前辈讨教，“请西方广明仙尊，赐教。”她说得很慢，还要做个起式。她在吸收鬼谏带着的气，感觉好多了。


    可是她朝广明仙尊挥剑时，忽然觉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只白虎的眼眸里不是泛金的，仿佛墨水滴进了他的眼睛，慢慢晕开，金色间出现了很多黑丝。白虎越来越急躁，他看赵颂璟，如看林中肉。


    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白虎张口咆哮，风波铺天盖地碾轧而来。赵颂璟奋力抵挡，可这力量却似乎没有止境，她怎么等都等不到白虎力竭的时候。


    身后成群的仙者又来了，倘若赵颂璟被压制在这，很快她就会被白虎榨干力量，被仙者们关进囚笼。


    她从衣服里抓出一把原辞留给她的丹药，来不及分辨，囫囵吞枣吃了。那只跟着她上来的流萤飞出来，像丹药一样往赵颂璟嘴里钻。它想让赵颂璟把它也吃了，它吸了很多仙界的仙气。


    赵颂璟把它装回衣服里，“不想见原辞了吗？”


    她撑起腿，顶着风波往前走。原辞近在咫尺，她要带他走。


    但白虎不打算让她过去，金色飓风不仅变沉重了，而且还从四面八方卷来。赵颂璟已经走进了漩涡里。


    没办法与白虎拉锯，赵颂璟割开另一只手腕，再给鬼谏喝血。鬼谏不肯喝，赵颂璟说你不喝我才会死在这里。鬼谏不得已，只能喝。剑身的血槽里没有装到一滴仙者的血，倒是装满了赵颂璟的。


    赵颂璟停步，握住鬼谏。他们要再一次让这群仙见见开天辟地的奇迹。


    就在她即将挥剑而出时，第三股力量却冲击在白虎身上，将赵颂璟周遭的束缚尽数击破。


    白虎失控了，谁阻拦他，谁就要死。它高高跃起，跳向来者。那人赵颂璟见过，是原辞的师父。


    赵颂璟比白虎更快，跳上了它的脖子。她把蓄起的鬼气从背脊打进白虎身体里，原本在他血里躁动不安的鬼气被压制，收敛了少许。


    那是颜朔的鬼气。赵颂璟制伏不了，但能对抗一点。


    白虎渐渐平静，长龄飞来，手掌覆住它的额头，渡入仙气。庞大的白虎变回了人形，被长龄用仙气包裹住。


    晏岫道：“仙尊，改变主意了吗？”


    长龄点了点头。她看向赵颂璟，道：“鬼，比三千年前，更难以琢磨。”


    “我早就说过，仙界闭门太久，根本不知鬼界如何天翻地覆。凰翊那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在与鬼王谋皮呢，鬼王根本就是把她当人偶一样耍。”晏岫瞥了一眼远处的凤凰，抱胳膊转向赵颂璟，“你果真要带原辞走？”


    “是。”赵颂璟斩钉截铁道。


    她冷笑，“哼。你能说服他的话，便来。”她转身踏上霓虹桥，走向宫殿，赵颂璟紧跟着她去。


    走入宫殿时，晏岫挥手在仙阵上划开一道入口，赵颂璟才能进。仙阵迅速闭合了，赵颂璟伸手扶住晏岫，“师父，对不住。”


    晏岫捂着手帕连咳了许久，直到把血咳出来，才推开赵颂璟。“原辞可没与你成婚。”


    她是原辞的师父，不是赵颂璟的。赵颂璟点点头，后退一步。


    晏岫斜看着她，见那双含泪的大眼睛已经不像当年那样，一与人对视，便羞涩地垂下长长的睫毛了。她平静地接着晏岫的目光，令晏岫更加心烦意乱。


    晏岫有时很想像人界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一样，骂赵颂璟是个狐媚子，勾引了她疼爱的徒弟，打断了他的登仙之路。


    可无论是懵懂的赵颂璟，还是难以捉摸的赵颂璟，都与“狐媚子”搭不上边，更别说勾引原辞了。倘或反过来说，还更合理些。


    “仙者，我能见原辞吗？”赵颂璟问。


    她这样疏远的称呼，也让晏岫很烦，搞得晏岫像不通人情棒打鸳鸯的毒妇。虽然她十多年来期盼的事，的确是拆散这对野鸳鸯。


    晏岫抄着袖子，拾阶而上。她问：“你与原辞私相授受，没有导致些不可挽回的后果吧？”


    “啊？”


    晏岫侧目，看向赵颂璟的腹部。赵颂璟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一下自己，仿佛才明白过来，“没有。我已修炼作鬼。”


    晏岫松了口气。“我一直以为，把原辞带走，他就会淡忘你。毕竟外面的天地比北稷都城大多了。漂亮的、聪慧的、哪怕是笨拙的姑娘，都数不胜数。我宁可他浪迹花丛，饱尝红尘。”


    赵颂璟跟着她的步伐上楼，“我也希望。”


    晏岫觉得赵颂璟这样说，仿佛她很无辜，是原辞缠着她。可是怎么着？偏就是原辞找她十年。“原辞对仙界很重要，他生来就该登仙。”


    “凰翊也这样说。”


    晏岫冷笑，“凰翊是不想让原辞登仙的奸诈小儿之一。”


    “为什么？”


    “你想过吗？”


    “中央元圣仙尊不在位的三千年里，四大仙尊分化做了两派，一派放弃了凡人，主张仙界敝帚自珍。另一派反之。凰翊和龙虬一派。长龄与白诚一派，但他们的意志并不坚决，毕竟仙者庇护凡人、凡人敬仰仙者，是一直以来的事情。您登仙后，显然是鼎力支持长龄与白诚的。如果原辞能够登仙，将给仙者莫大的助力，或许能够胜过凰翊与龙虬。”


    “倘若如你所说，你为何还要阻碍原辞登仙？”


    “原辞不想登仙。”赵颂璟说。


    晏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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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她一直在往上走，可是原辞的气息分明在楼下，在流水中。她不明白，但她按兵不动。晏岫既然打开仙阵放她进来，便是不打算与她强弓对硬孥。赵颂璟看看她要做什么。


    “原辞不登仙，仙者如何下去帮凡人？”


    “凡人并没有等着仙界来援，他们会自救。”


    晏岫摇头道：“你们太年轻了，总是以为自己就能翻过天。抓到些许草蛇灰线，便以为知晓来龙去脉，殊不知，你们从未将眼前的叶障打开。”


    “请仙者答疑解惑。”


    走过一座座玉石阶梯，穿过数道长廊，晏岫带着赵颂璟停步于一道殿门前。殿门两侧皆有纯白的精灵守卫，他们在门前飘荡，灯盏长明。


    晏岫转身面对赵颂璟，“仙界有一件仙尊们缄口不言的秘辛。这件秘辛严重到，会动摇仙界根本。你可知这件秘辛因谁而生？”


    “谁？”


    晏岫不答，她招手要精灵打开大门。她朝赵颂璟缓缓折身，邀她踏入。“我并非支持长龄与白诚。我所忠于的从来都是，中央元圣仙尊。”


    她停留在门外，赵颂璟独自走入殿中。那是一座寝殿，明镜不染纤尘，映照永不凋落的夜昙。春风从窗台翩跹流入，拂动素白花瓣，摇响床头玉铃铛。


    赵颂璟走上前，一折一折掀开帷幔。仙气萦绕的锦榻上，有仙者沉眠。


    在做一方好梦吗？仙者为何眉目温柔，似有笑意将起？那般柔软的模样，赵颂璟见过无数次——那是原辞。


    晏岫叹道：“九公主，你只是他的一个梦。梦中贪欢，不知身是客。”


    原来如此。为何原辞自小便能听见万物生灵的声音；为何晏岫一见他，便千方百计要他修仙；为何颜朔放任赵颂璟与原辞私奔；为何原辞登仙时，颜朔要说那些话；为何凰翊要害原辞；为何来到仙界，凰翊反而不再阻止赵颂璟；为何颜则不留任何言语，唯独要她放弃原辞……想不通的事情，全都有了解答。


    颜则是赵颂璟，赵颂璟是颜则。颜则信赵颂璟依据她们的本能，便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是不信赵颂璟会离开原辞。她留下那句话，把她做不到的事情，交给赵颂璟来做。


    不愿元圣仙尊醒来的鬼与仙，为仙尊留下他无法破解的封印。他们对这道封印多有把握呢，只要赵颂璟出现，至高至上的仙尊束手就擒。


    “仙者告诉原辞了吗？”


    “谁敢告知？原辞‘登仙’并非成为仙，而是重回仙身。此后，梦境落幕。他会忘记这白驹过隙般的短短年月，三界之中，关于‘原辞’的一切都将不留痕迹。”


    “我呢？”


    “他会忘记所有。元圣仙尊受伤后，便沉眠于仙界。若非元圣仙尊的仙灵力量过于强大，这场梦不会与现实重叠。”


    “我也会忘记他吗？”


    “九公主，这对你而言，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