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忆
作品:《红梅映雪》 崇琰四年,正是萧离被驱逐出京的那一年,彼时正好十一岁,这样小的年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萧离会在北上的途中求饶,就连萧瑜也笃定她会回来,自己也可以顺势免了北上的诏令。
离京前的那一日,正好是十一岁生辰,萧离在流觞殿里等着她的父亲,等他来为自己庆生。
萧离在这一日才知道周家坐实谋逆案,周肆入狱了。
萧离怎会相信,她一路奔向宗华宫,想询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宫人聚在一起时都会聊一些闲话,萧离经过时越听越心惊。
“周家四公子就要问斩啦!”
其中一个宫女带起了头,周遭的人都格外配合的聚在了一起,丝毫没有发现回廊上的萧离。
“真的假的啊……”
“我有个朋友那天轮到到她轮值时无意间听到的,千真万确。”
“不会吧,周家主母的娘家不是世代忠良吗?”
“我听说……”
“……”
那些人还在无所顾忌地说着,萧离慌忙跑走了,哪些声音还是若有似无地钻进耳中,话语如铺天盖地而来洪水想要吞没萧离,她尽力不去听那些言论,她只相信自己。
跑出了回廊,她不顾风雪,不顾天色渐晚,她只盼着快点,再快点,生怕慢一步周肆就会万劫不复。
不会的,不会的……
哪怕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安慰,也无法说服自己,她努力一次又一次地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不安。
雪漫无目的地飘着,无所谓打湿衣襟,无所谓青丝变白发,无所谓女孩的焦急,愈飘愈大,雪似乎无情,阻碍女孩的路,雪又似乎有情,诉说着来自天怒的冤案。
脸被风雪拍打,渐渐没了知觉,寒风灌入眼眶,剥夺了伤心的权利,让她眼中干涩刺疼。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萧离看见萧瑜走进宗华宫,玄色暗金边的大氅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
此刻的萧瑜是救命稻草,是可以粉碎谣言的根本。
父亲,父亲,父亲……
萧离浑然不顾现在的狼狈跑过去。
还有几步……
萧瑜抬腿就要迈进大门,似乎与一侧的人说着什么。
等等我,父亲……
萧离刚张开嘴想要喊一声父亲,可是寒风是那样的凛冽,没头没脑地冲撞着喉间,她喊不出来。
“不必留周家四子。”
风雪很大,看不清萧瑜的脸,但这几个字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杀了周肆……
杀了周肆……
杀了周肆……
这句话像洪水猛兽,像蓄积已久的滔滔江水,毫无防备地冲垮了堤坝,它来得猝不及防,尽情地吞噬着一切,泯灭着所有希望。
“父亲! ! !”
萧瑜闻声回头,萧离被拦在门口。
雪几乎把她覆盖,萧瑜一惊,他快步掠至萧离面前为她扫去白雪,再解下氅衣裹上一把抱起朝里屋奔去。
萧离没有哭,她搂着萧瑜的脖子,就静静地趴在肩上。
似乎已经麻木了,耳边只有风声呼呼而过的声音和萧瑜细微地喘息。
“来人,带阿离去换衣。”
殿中的宫女见萧瑜带着怒斥的声音,急忙过来抱过萧离。
“阿离,这么急做什么?我还打算一会儿去看你?”
萧瑜拉过萧离的手,试图去捂暖萧离的手。
“爹爹你真的要杀掉周肆吗。”
萧离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萧瑜听见。
“阿离,今天是你的生辰。”萧瑜装作没听见,依然摆着一副慈父模样。
萧离怎会放弃这个机会,她原也不想以死相逼惹得两人关系雪上加霜,可她一介女子,无权无势。
这一夜的雪注定不会眷顾萧离,萧离又如来时一般融入在大雪中,新衣又沾染白雪,她形容瘦削,却傲骨不屈,她笑着埋没在白雪中。
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笑着,风霜雨雪都是恩赐,锥心刺骨都是所愿,心灰意冷亦是欢喜。
萧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流觞殿的,一进院中便见红梅抖落一身白雪傲然挺立那里。
红的恍惚,红的扎眼。
有几处梅枝不堪重负,残枝埋在雪里,花瓣被打散,像极了埋于冰天雪地中的忠骨,他们的血液一定也像红梅。或许比这红梅更夺目,应是万里雪疆不见一点白。
萧离握着长刀,缓缓将它从鞘中拔出,刀身冒着寒光,晶莹得可以与这满天白雪媲美。
萧离挥着刀,这还是一把没有饮过血的刀,如它本身一般干净透亮。
长刀似乎感受到了萧离的痛苦,每挥动一下就发出嗡嗡震鸣。
萧离觉得此刻心中甚是澄澈,竟徒然生出豁达之意:
满天神佛不庇世,
此生不再拜神佛,
我本可不入这荒唐尘世,
父瞒我,母弃我,诸子辱我,
我不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不愿同宵小同檐,
不愿让鼠辈逍遥,
我非贤良,
来日,我为刀俎,尔等为鱼肉,
我要帝京不得安宁!
从此刀名无良,杀尽天下无良者!
寒风无意,一遍遍侵食着身体,仿佛这还不够,越发贪婪地刮蹭着她的灵魂。
刀锋迅疾,发出阵阵哀鸣,比那夜中烈风还要瘆人。
红梅断了,长刀毫不留情地劈向红梅,红梅害怕极了,断口处冒着枝液,风雪不怜惜它,将它冻得发颤。
萧离累了,就这么躺在梅园中,她是残破的,与这残梅一样。
意识开始模糊了,看不清雪是怎么砸到脸上的,看不清,看不清,越是挣扎越是看不清。
次日诏书就已经下达了,周肆原是抱着必死之心在诏狱中等死的。
诏狱是何等地方,一进诏狱,有来无回。
周肆不知被审讯过几次,几乎每一次都是新伤叠旧伤,直到意识迷糊了,冰水也无法泼醒才罢休。
审讯者逼着他承认谋逆,也试图引诱他招供:“只要你认下,就可以自由了。”
从始至终,哪怕是手脚被打断再接上再打断,他嘴里重复的话依旧不变。
“不曾谋逆!”
“不曾谋逆!”
“柳东三营……没有反!”
审讯者每一次都会说:“证据确凿,竖子嘴硬。”
周肆知道只要自己认下,千古骂名就此背负,他不愿柳东数万忠骨无辜蒙冤。
朝野上下一致咬死,尔虞我诈的朝堂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任何一个为柳东,为周家,为林家辩解的朝臣都会受到打压和弹劾,都会无辜按上谋逆之罪。
诏狱来了个大人物,晦暗的牢笼把大红官袍映得血红,周肆被迫跪在那人面前,只听见狱卒将他称作指挥使。
锦衣卫的指挥使。
周肆垂着眸,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周肆。”
那人叫了他一声,周肆动了动干涸的唇没有回应他,只觉得喉中血腥味萦绕在唇齿间。
“我来是告诉你,柳东谋逆案已定,柳东失了八座城池,死了近七万人,你该去赎罪了。”
那人对周肆说着这句话,字字得意,似乎在为此而高兴。
“今日就不审了,明日你就该自由了。”
自由!好讽刺的话,是啊……自由了……
爹娘,阿姐,兄长们,我好想你们……
周肆每一日都会思念家人,很想立刻就去陪家人,但他还不能死,他死了就是畏罪自杀,哪怕还有一点点机会他都希望天下还柳东一个清白。
阿离……还在等我吧……
脑海里是那个偶尔会笑,偶尔会穿红裙,偶尔会叫他“阿肆”的少女。
他看到她站在喧闹的街市上四处流窜,不同的是,她眼眶红红的,眉毛紧紧皱着,似乎周围的热闹都与她并不相通。
人去人散,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雪花渐渐生出寒气,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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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肆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做不了。
此生无法赴卿约,来世万里不枉此。
邢台之上,满天白雪苍苍,举步维艰,没有人围观。
周肆跪在那里,一身傲骨视死如归,他闭上双眼,不去看眼前的苍白,如今他乱发飞扬,衣不蔽体,瞧着着实狼狈,唯有昂首挺胸跪立在风雪中才不失为一个将帅风骨。
“行刑!”
执刑者甩出令牌,周肆听见热酒洒在刀上的声音,只是他本该畏惧的,此番却只能饱含悲怨了。
他年岁不过十八而已,正是风华正茂,前途无限的时候,可也不过是柳东八万军魂之一罢了。
孤影肝胆许人间,曾为人间一鲜衣。
梅芳东风袭帝京,酒酣铁甲照寒光。
千里东域埋万魂,魂销玉碎绝少年。
此生何许他人评,亦如功遂不得安。
周肆自认已无翻身的可能,惨淡的笑着,最后再看看这一场柳絮飘雪,而后缓缓阖眸。
刀慢慢举过头顶,风打在刀锋奏出一曲悲鸣,雪落在刀面上叮铃作响,刺耳极了。
大刀划破长空呼啸而下,周肆依旧不慌不忙,无悲无喜,如同即将死亡的不是自己一般置身事外。
“刀下留人!”
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周肆亦十分错愕,猛然睁眼。
陆铭纵马行在清扫过积雪的官道上,他一手持缰绳,一手举着明晃晃的圣旨,大声喝道:“圣旨到!”
陆铭顾不得马有没有停好,翻身而下时险些滑倒,踉跄两步冲向刑台,冲刑场掌刑厉声言道:“陛下有旨,还不跪!”
在场之人各有颜色,不约而同的瞧了瞧周肆,又瞧了瞧陆铭,皆齐齐跪下。
陆铭抿唇,展开圣旨念道:
“崇琰帝君陛下,召曰:罪臣周泽礼,身处帝京,无谋逆之能,亦无谋逆之心,更无谋逆之证,宁死不惧,可表忠骨,亦言其心,祸之不及,罪不加身,特赦之,为显其忠,许终生于京,特用之。钦此!”
陆铭为周肆卸下锁链,将诏书交给他,见周肆无动于衷,陆铭小声道:“快谢恩,不要辜负六殿下了。”
阿离?!
周肆茫然,赶忙接了圣旨,磕头道:“罪臣周泽礼谢陛下隆恩。”
陆铭将他扶起时,以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四公子往后便是四爷了,多保重。”
随后陆铭对掌刑者微微欠身,微笑道:“奴还要回宫复命,告辞了。”
说罢,袖袍一甩,纵马扬长而去。
周肆打开圣旨细细端详了一遍。
许终生于京,呵……
周肆苦笑着自嘲的想,这是要把他困死在帝京呢。
然而周肆不知,萧离在这一天踏上北上的步伐。
萧离在马车中高烧不退,急坏了随行的宫人,其中一个想要托护送的侍卫向帝京求救,生生被萧离拦下了。
“谁敢去,我杀了他,倘若不愿追随我,趁此机会离开吧。”
皇帝口谕谁敢说走就走,就算是萧离也不行,致使没人弃她而走。
萧离艰难稳住身子,虚弱道:“到前面客栈休整两日,再北上。”
两侧的宫人见拗不过萧离只得作罢,道:“是。”
马车进入北凉大境内,竟是宁亲王亲自来迎的。
萧离没见过宁亲王,就直直凝望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铁甲的年轻王爷。
萧离瞧他约摸二十四,五的年纪,宁亲王与萧瑜乃一母同胞至少八九分像,与自己至少也有三分像了。
大抵猜出来人的身份。
宁亲王蹙着眉,说话时还带着戾气:“小丫头片子,皇叔都不会喊了吗?。”
皇叔,北凉……
萧离听说过,驻守在北凉的是位亲王,先帝第十三子,当今陛下胞弟宁亲王萧玦,萧却尘。
“走吧,遂本王回家,以后宁亲王府就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