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观音神主

作品:《观音尸

    好暖和,像是置身在春天的旷野,四周满是草药散出的香气。


    “阿缚,这是阿爷让我送来的。”一声稚嫩的童音传进耳膜。


    姜韫艰难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间木屋,屋中央起了炉灶,灶台内正燃烧着熊熊烈火,明亮温暖的火光驱逐了屋内昏暗的光线。


    临近炉灶的木墙上开了一扇窗户,窗外积雪掩映,绿松雪山,此时暮色已经降临,屋外呈现出一种白暗交错,不能分明的糅杂感。


    木屋陈设古旧简朴,却流淌着别样的温热。


    “啪——”炉灶内的柴火爆出一声火花。


    姜韫僵硬地扭过脖子,这才看清炉灶前站着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他低垂着头,后颈处凸起的颈骨格外性感,白皙俊挺的侧脸像是窗外的雪山,绿松杉点缀眉眼,冷冽中带了一抹极致的纯粹。


    像是在熬药,他安静又认真地盯着灶台上的陶罐,身上穿的白长袍一尘不染,腰间系着一根雪山飞鸟的腰带,腰侧还叠戴了一块三角皮毛缀在腰间,而袍角则绣着象征萨满一脉的图腾。


    难道这里是岭南谢氏?


    “咳咳——”喉咙突然一阵干痒,姜韫忍不住咳了起来。


    那阵干痒压下去后,她抬起眼皮,目光就这样跌进了一双幽沉平静的眸光中,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歧荻山里的小赤河。


    跟她想得一样,这人生得实在好看,皮肤白皙,面若观音,额间一点胭脂红,右耳别了一副长长的白羽耳夹,羽毛的柔软冲淡了不少他眉眼间的纯洁神圣感。


    他不着痕迹地别开了眼,绕去了另一个方向,背对着姜韫。


    这人的后背也好看,挺拔直秀,姜韫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是魔怔了吗?


    她掀开被子想下地,这才发觉左腿毫无知觉,定睛一看,绑满了木夹板。


    腿断了?


    姜韫一阵错愕,她泄气般地闭上眼,重重地跌倒回枕头上,像是不想面对现实。


    屋子弥漫着浓郁苦涩的香气,那股香气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浓了,鼻尖处还有热热的蒸汽……


    姜韫睁开眼,就见嘴边搁了个木碗,碗里是黑乎乎的汤汁,又浓又稠,中草药的苦涩味道直扑鼻腔。


    她抬眼看着男人,问:“这是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他端着木碗的手固执极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姜韫。


    姜韫有些狼狈地错开脸,她抗拒道:“你先放着吧。”


    男人却不依不挠,再次把碗递到她嘴边,姜韫微恼,可她命都是人家救的……


    想到这里,她泄了气,只得看向木碗里黑乎乎的药汁,皱紧眉头,垂下脸,就着碗沿把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喝了下去。


    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这样喝药的姿势,怪异而暧昧。


    越喝到下面,舌尖传来的苦涩之意就越明显,姜韫眉头拧得更紧了。


    喝完后,她问:“有水吗?”


    男人终于把木碗拿走了,他去倒了一碗水再次递到姜韫嘴边。


    姜韫没再反抗,顺从地垂下脸,嘴唇就着碗沿喝,喝了一半她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格外怪异!


    她索性伸出双手,从男人手里接过碗,仰起脖颈几口就把碗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谢谢。”姜韫低声道了谢,她指的,还有救命之恩。


    屋里很安静,昏黄迷离的光落在木墙上,柴火在炉灶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姜韫怔怔地看着窗外,喃喃道:“天黑了。”


    也不知道毕有方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三神庙?


    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宽大的手,姜韫垂下眼皮,只见这只手的手心里躺一块黄泥土似的麦芽糖。


    她盯着那块糖看了许久,依稀能记起来,以前寨子里曾出现过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每次他来,阿妈都会很高兴。


    那个人也这样给她糖,可惜这辈子,她总共,只见过他两次,那个,她叫做父亲的人。


    男人的手不知疲倦地停留在姜韫面前,执拗而坚定,像是姜韫不领情他就一直保持这么个姿势。


    姜韫默不作声地从男人手心拿走了那块麦芽糖。


    男人还是没走,仍旧直挺挺地站在炕前。


    姜韫不解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姜韫试探着把那块麦芽糖塞进嘴里,然后她发现,男人走开了。


    姜韫气笑了,这人可真是……


    *


    “阿缚,阿缚!”


    次日,姜韫是被外面的孩童声吵醒的,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了,昨夜光线昏暗看不真切,这会儿才看清窗外种满高细的青松,松针上盖满白雪,厚实的积雪堆满窗框,一切都显得祥和安宁。


    除了门口这只扰人清梦的熊孩子。


    “阿缚,阿缚,快开门!”


    姜韫本想当做听不见,余光瞥到了床头,发现那里赫然放了一块麦芽糖。


    “阿缚,阿缚!”门外的熊孩子声音又哑又沙,应该是处在变声期,纯纯的公鸭嗓。


    “阿缚?”姜韫轻喃,昨天那个人,原来,他叫阿缚。


    姜韫掀开被子,正打算爬过去开门,却惊异地发现腿有知觉了,她尝试抬了抬腿。


    会动。


    她曲起受伤的左腿,独脚虫似的,用右腿踩在木地板上,“咚咚咚”地连蹦带跳去开了门。


    “阿——”熊孩子见门开了,那个卡在喉咙里的“缚”字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你就是阿爷昨天捡回来的?”熊孩子上下打量了姜韫一番,惊奇地问。


    姜韫想起来昨天在雪地里看到的那队巫师萨满,她问:“你阿爷是胸口绑了块托里的?”


    “是!”熊孩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叫格肯!”


    姜韫有意套话,她扶着木门,微微弯下腰:“这里是谢氏?”


    谁知格肯咦了一声,像是很嫌弃:“我们跟他们可不一样,我们是真正的伏羲传人。”


    姜韫:“?”


    她想了想,又问:“所以你们二十几年前离开了谢氏,自立门户,对吗?”


    格肯不说话了,他怕自己说得太多,连累阿爷受责罚。


    姜韫把手心里的那块麦芽糖递到他面前,“想吃吗?”


    格肯咽了口唾沫。


    小孩子对甜的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的。


    姜韫继续引诱:“这里是哪里?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它就是你的了,之后我要是还有都给你留着。”


    格肯纠结地脸都皱成了一团。


    “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格肯动心了,他绞着手指头:“那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尤其不能告诉阿缚!”


    “没问题!”姜韫把那块麦芽糖塞进他嘴里。


    格肯含含糊糊地说:“你猜得没错,我们的确是岭南谢氏二十多年分出来的,因为意见产生了分歧,后来阿爷就带着我们隐居在雪山深处。”


    “这里叫做三神寨!”


    “山神寨?”姜韫念着,这山神寨跟他们要找的三神庙是否有关系?


    “既然说是山神寨,那你们供的是哪路山神?”姜韫又问。


    “是阿缚!”


    “什么?”姜韫没听清。


    格肯咽下裹了糖的津液,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立刻止住了话头。


    回头一看,是阿缚。


    他吓得脸色都白了,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草药塞给姜韫:“阿爷让我拿来的,给你!”


    格肯跑了,姜韫仍像个独脚金鸡似的站在门槛处,为什么格肯那么怕他?


    眼前的男人背逆着光,天地间极致纯净的苍雪成了他的映衬,使得这人看起来,宛如冰雪天生地长。


    “你叫阿缚?”姜韫平时就不是话多的,谁知道这人比她还闷。


    阿缚目光下移,落在她曲起的瘸腿上,忽然他上前一步,一把捞起姜韫的腰身把她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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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起来。


    姜韫心脏一缩,右手下意识弯成鹰勾状,朝着男人的后颈骨抓去,当指腹触碰到对方后颈冰凉如玉的皮肤时,她顿住了,死死按住心底的不适感,默默收回了手。


    这是救命恩人,这是救命恩人……


    姜韫在心底不断地默念,她性情孤僻,厌烦与人肢体触碰,就连毕有方睡觉时都不敢离她太近,生怕梦里就被卸了头。


    阿缚把人放在炕上,完全没意识到刚才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阿缚指了指姜韫受伤的左腿,又指了指木碗里的药,竖起来了三个手指头。


    “你是说,我的腿伤至少得三天才能恢复?”姜韫问。


    阿缚面无表情地点头,他端起放在旁边的木碗递到她嘴边。


    姜韫憋屈死了。


    她伸出手想把碗接过来,碗却纹丝不动。


    “你放手!”姜韫紧蹙眉头,她腕处使了点劲儿,却发现阿缚把碗抓得更紧了。


    姜韫无奈了,她想了一会儿,像昨天一样,试探着用嘴就着碗沿喝。


    好,果然是这个意思。


    接下来,按照惯例,是不是还有麦芽糖?


    可姜韫等了半天,没等到糖,等来了一张纸,她接过一看:没有糖。


    这人真是奇怪,有嘴不说话,写什么纸条?于是她问:“你是哑巴吗?”


    这话原是带了点挑衅的。


    谁知,阿缚从她手里拿回纸,写完之后递给她。


    姜韫没接,凑上去一看:是!


    还真是个哑巴?


    无意间往人伤口撒了把盐,姜韫浑身不自在,正想岔开话题,忽然闻到一股非常特别的清润烟草香,瘾虫当即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你闻到了吗?”她问。


    阿缚看了看外面,点头。


    姜韫又要下地:“我去看看!”


    阿缚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下地后,才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做了个手势:我去,你在这里等着。


    罕见的,姜韫看懂了。


    阿缚出去了,姜韫焦虑地伸长脖子看向窗外,那些寨民在看见阿缚之后,脸上都露出了虔诚,予给予求的态度,恨不得把烟草双手奉上。


    姜韫不禁疑惑,难道阿缚是寨子的首领?


    可寨民的神情肢体语言,看待阿缚就像……


    就像看待一尊神明?


    她想起格肯那句含含糊糊的话,似乎说的是阿缚,山神寨供奉的山神是阿缚?


    一个大活人?


    姜韫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萨满一脉是天地灵通的桥梁,他们信仰天地,万物生灵,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以活人为信仰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音,阿缚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捆烟叶,左手拿了一支十分小巧的烟斗。


    姜韫看见那烟叶,瞬间坐不住了,忙说:“给我看看!”


    阿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叶,抽了一张出来递给姜韫,姜韫忙放在鼻子下闻,很浓郁,烟草味中夹杂着草药植物的香气,朦胧中还带了雪山独有的冰雪松气息。


    她就着烟叶撕下一块塞进嘴里咀嚼,而后又吐了出来,苦的。


    果然,这东西还是弄成烟丝才好。


    这样想着,就看见阿缚用道具把烟叶切好,又把烟丝塞进烟斗里。


    姜韫来了兴趣,“咚咚咚”地独着脚跳了过来,灵活异常,她坐在炉灶前,眼巴巴地看着阿缚塞烟丝的动作。


    终于好了。


    阿缚把烟斗递给她,姜韫忙不迭地接过,就着炉火里的火焰点燃了烟丝。


    鼻腔里满是凛冽的松香,姜韫抽了一会儿,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叫阿缚,谢阿缚吗?”


    阿缚摇摇头,放下烟丝,拿起纸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梵文:Avalokite?vara。


    “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姜韫抬眼,有些不可思议,“观音?”


    阿缚看了她一眼,继续写:他们叫我——观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