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锤子出乎意料的大，若是砸实了，人怕是会变成肉泥。


    任清璇看着坑底的人。


    生怕来不及。


    操纵体内的妖灵之力，腾空而起。


    飞离十丈远。


    可别把血溅她身上。


    她没有看热闹的习惯，头也不回往城里走。


    风雨停了，但城里的大水还没消失。


    她飞得高些，就见到不少人在水里挣扎。


    从城里到城外，一片汪洋。


    等这些水自然消退，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她几乎都能听到九命猫的抱怨：“烦死了，又多出这么多冤魂！”


    猫师父最讨厌去帮忙引魂。


    也不知道它去上工的地方，会不会也是引魂。


    爱猫及猫，任清璇也不想其他的九命猫太累。


    任清璇心道：“我没什么能力，只能帮忙把水清理掉。”


    没了水，至少不会被淹死。


    她干脆站在城墙上，打开了域，把这里的水全都引到域里。


    汹涌的水以温柔的方式朝任清璇而来，而后没入域中。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城里的水就退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约莫小腿深的淤泥。


    任清璇不会清洁术，就重新幻化了一件新衣裳。


    幻化时，她整个人都消失在原地，换上新衣服，她又重新出现。


    这一幕被几个人无意间看到，纷纷跪在淤泥里。


    “多谢仙人救命！”


    “多谢仙人！”


    捧着叶子伞的小女孩，也看到了城墙上的任清璇。


    城里有不少人死去，大水褪去，一片狼藉，不少尸体陷入泥里。


    小女孩一直仰着头看任清璇。


    忽地，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娇娘，娇娘……”


    是娘亲焦灼的声音。


    小女孩一下子站起来。


    她看到了，淤泥里艰难行走的妇人。


    一向考究的发髫已经散乱，浑身脏污得不像话。


    连衣裙都不得体了。


    一向讲究的娘亲，此刻却狼狈得如同乞儿。


    娇娘眼里包了许久的泪，终是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抱紧了叶子伞，另一只手不断挥舞。


    “娘亲，我在这儿！娘亲，我在这儿！”


    她声音已经沙哑，不算大，底下的妇人却听到了。


    妇人抬头，看到了高高的台阶上，她心心念念的女儿正举着一片硕大的叶子，朝她挥手。


    妇人看见她，疯狂跳动的心，忽地就静了。


    她泪流满面。


    用脏污的手擦了擦脸，她又笑。


    “娇娘，你就在那儿，等娘来接你。”


    妇人努力甩掉脑海中丈夫和儿子身亡的画面，只一眼不眨盯着娇娘，她唯剩的娇娘。


    终于，妇人到了娇娘跟前。


    把手在后背的衣裙上擦了又擦，这才去检查娇娘。


    翻来覆去，除了衣裳湿透，手背上有些发红，毫发无损。


    妇人再克制不住，一把将娇娘搂在怀里，呜咽不止。


    她只不过是回了一趟娘家，十里路的距离，竟让她与亲人阴阳两隔。


    眼睁睁看着丈夫抱着小儿子被水流冲走，她急匆匆赶来，水刚好褪去。


    丈夫被冲走前，还朝她大喊：“娇娘还在城内！”


    如今，她却只剩娇娘。


    好一会儿，妇人才问：“你手里这是什么？”


    她原以为是叶子，一摸才发现，竟像是触碰到了瓷器一般。


    表面光滑，带着些许凉意。叶子的脉络清晰可见，甚至还能裹起来。


    是布料？


    “是仙子姐姐给我的。”娇娘指向城墙处，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娇娘抱紧了怀里的叶子伞。


    任清璇把水收了，就离开了十方城。


    本来淤泥也是可以收走的，但要把淤泥中的其他杂物剔除，又要耗费许多时辰。


    任清璇见到有人拿着工具开始清淤，也就直接走了。


    十方城全是淤泥，她本想直接飞身离开，头上戴着的翎羽吸引了两只雕。


    雕很虔诚地趴伏在城墙上，做出任她骑乘的姿态。


    两只雕发现任清璇能听懂它们的话以后，就竞争起来。


    “骑我吧。”


    “骑我，我飞得稳。”


    “我飞得快。”


    “我飞得久！”


    “我飞得高！”


    任清璇：“……”


    她随意选了一只，那雕就立时乘风而起，翅膀几次开合间，就离开了十方城。


    另一只雕不甘示弱，也跟着飞在身边。


    人们还沉浸在天降横祸之中，即便有人看到有人骑着雕，也无心看第二眼。


    此刻，城门处的巨坑里，哀嚎一片。


    巨大的锤子悬空在巨坑之上，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男，站在巨坑边。


    他身着墨蓝色法袍，头戴一根束发长条，掌心中雷光窜动。


    目光不善盯着坑中的人。


    “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竟敢戕害这么多人性命，还害我修炼功亏一篑，实在可恶！”


    少男怒气冲冲，手中结出一道阵法，眼看要落下。


    “等等！”坑里一人伸出手，指着旁边的人，“我们是天元宗修士，可不是邪魔外道，他们才是！我们此番，也是为了绞杀这些魔修。”


    旁边身穿黑衣的魔修闻言，怒目圆睁。


    “放你臭鼬鼠的陈年老屁！”魔修吐掉嘴里掉落的牙，说话都漏风，“我们好端端在山中修炼，突然就被打上门来。我看你们才是正得发邪！”


    “你们是魔修，生来就是邪魔！”


    “你宗门是怎么教的，魔修也是正儿八经的修士！”


    “魔修就是恶，人人得而诛之。”


    “滚，哪儿来的傻缺！”


    两边人马被巨蟒甩中，又被巨锤压制，如今都受伤不轻。


    可仍不服气，吐一口血，喷对方一句。


    主打一个，打不死，也要气死对方。


    少男懒得听他们废话。


    “我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你们害我修炼失败，得赔。”少男将手摊开，“你们这里一共20人，一人赔我10块玄玉，此事就算了结。”


    修士眼睛都瞪大了：“10块，还是玄玉？你抢劫呢！什么修炼要那么多！”


    另一个修士也道：“这位仙子，你最多也不过是问仙初阶吧，什么修炼能用那么多灵息玉？”


    魔修更是将脖子一梗：“没玉！”


    有玉谁还修魔！


    灵息玉是修士之间的通用货币，魔修、妖修也在此列。


    灵息玉分天地玄黄四阶，1个高阶灵息玉等于100个相邻低阶灵息玉。


    少男要10块玄阶灵息玉，就相当于1000个黄阶灵息玉。


    还在凡间逗留的修士，一般都还在寻仙道域阶段，10块黄阶灵息玉就足够他们修炼一个月，1000个，那可真是要了命。


    少男可不管这些，见这些人不愿赔偿。


    直接掏出一把碎裂的晶石。


    稍微有些见识的修士一见那晶石，都瞪大了眼。


    这些晶石，可都是五行灵晶，能提升和巩固修为的宝物！


    竟然碎裂了，还这么多？


    “你们看，这些是我准备给我家铁锤镶嵌的灵晶，因为你们打斗引起的波动，导致它们全部不能用了，当然该你们赔。”少男道，“我不占你们便宜，这些灵晶，我花了200个玄玉买来的，我个人的灵息耗费就不说了。只让你们赔200个玄玉的损失，已经是我大人有大量。”


    修士们当然不愿意赔偿，凭什么赔偿？


    他们可是在为民除害！


    但少男可不管，最后还是以理服人，从他们身上逼出了总共200个玄阶灵息玉。


    魔修身上没有，就用他们的武器抵了。


    少男满意了，收回巨锤，打算走人。


    这时，一个鼻青脸肿的魔修爬到了坑边，抓住他的裤腿。


    “你，欺魔太甚，有种留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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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


    “那你给小爷听好了，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轩辕悸是也。”


    走了几步，轩辕悸回头，朝这些人露齿一笑：“欢迎你们找我切磋，可莫要眼瞎找错了人。”


    刚要走，另一只裤腿又被拉住。


    是另一个魔修。


    他眼角滑过两行血泪：“玄玉都赔你了，灵晶碎片为什么不留下？”


    轩辕悸：“你傻了吧？那是赔偿价，不是要卖灵晶给你们。走了，小爷忙着呢。”


    轩辕悸伸出右手，指尖一掐，雷光浮现，飞快钩织出一张椅子状的电网。


    雷光消散，椅子凭空出现。


    他坐在椅子上，椅子两旁伸出木头做的翅膀。


    一扇，带着他飞了出去。


    坑底的修士都惊呆了。


    远远的，他们还听到轩辕悸嚣张的声音：“修士入凡杀生，已是犯下滔天大罪。劝你们将功补过，或能在天劫惩戒之下留得性命。”


    不待众修士如何反应，轩辕悸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两只雕有心竞争，竟是带着任清璇一口气飞了六千里，直到它们再也无法往前飞。


    此刻在两雕一人面前，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


    任清璇路上给两雕喂了一些果子，它们就缠着任清璇不想走。


    任清璇又给了它们输入了一些妖灵气息，拍拍雕毛绒绒的脑袋：“走吧，你们进不去。”


    言毕，她一跨步，进入了屏障之中。


    两只雕绕着屏障边缘来回踱步，试了好几次没办法进去，只能一步三回头走了。


    一跨进屏障，任清璇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她像是回到了几年前，被鸟师父丢进潭水里，又被拉出来。


    她被浓郁的灵气包裹了，整个人都如同沐浴在说不出的畅快之中。


    这里的灵气浓郁得不像话，和外面比起来，就像是在水中和在空气里呼吸一般。


    她感觉到神念台的异动。


    忙将神念引入神念台，就见原本的神念台飞速扩大。


    挤挤挨挨的神念们，各自抱着一团光往神念台的边缘去。


    它们把光放在神念台边缘，神念台就扩展一点，放入新的团子，又再扩展一点。


    各种光点不断分化出新的光点，又把那些光点送到边缘处。


    任清璇看着它们忙碌，还想上去帮忙，被一道神念推开。


    她能感觉到这里所有神念的思维。


    “快快快！”


    “搬！”


    “做大做强，做大做强，做大做强。”


    “走开啦，别挡路。”


    “搬！”


    “做大做强！”


    任清璇：“……”


    莫名感觉热火朝天，让她想起婶婶盖房子那会儿，也是有不少人抬着条石，一边抬一边喊。


    和如今的场景重合了。


    神念光点忙忙碌碌，神念台几乎是一眨眼一个样子，转眼间，神念台就扩大了十倍不止。


    神念台不再是光秃秃的草地，她还看到了一片水潭，水潭边有两颗小树，还有一些开着花的小草。


    神念台正上方，好像有一颗小太阳。


    任清璇的神念去触摸那小太阳。


    结果那“小太阳”一下子抖起来，咯吱咯吱笑。


    “小太阳”恼羞成怒：“别闹！”


    原来，那是一颗放大的光点。


    任清璇感觉自己的神念台很有意思，不知道别人的是什么样子。


    凤溪山里的妖修们，没有神念台的概念，它们甚至大多不会使用神念。


    没人和她交流，她也只能暂时搁置心中的疑惑。


    神念台安静之后，任清璇就神念归位。


    睁眼发现，天竟黑了。


    眼前并不全然是黑，还有犹如萤火的光点，在四处飞散。


    她仔细一看，那不是光点，分明是散溢的魂灵碎片。


    忽地，一道金光自不远处亮起，紧接着，是一道含糊的少年音。


    “阿弥陀佛。小僧这就送施主去拜见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