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群数量愈来愈多，两人勉力应付之下，情况没有丝毫改善，眼前的黑潮反倒翻涌的更加恐怖。


    “两位午安啊。”


    仿佛是幻觉，也仿佛只是在耳畔隐约地呼啸风声，沈无咎听见这么一句。


    声音波澜不惊，无悲无喜，好像来在天边。


    遥遥地，虫群忽然停止翻涌，顺从丝滑地分在两侧，像刀削的石壁。一个人影走出来，穿一身素纱，腰间丝绦系着半块碎玉坠子，踏芒鞋缓缓走来。


    他脸素净的像观音。


    沈无咎看过去，风正好刮过，风动但人静，那正在朝他们走来的公子表情石雕的一般。


    "您午安！"李墨阳已经累的坐在地上，两手从身后拄着身体，两腿大大岔开。


    那素衣公子走到二人近前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沈无咎：“姑娘看来也是累坏了，不如到我府上歇上一歇。”


    沈无咎一摆手：“不去。”


    她一呼一吸，内力迅速翻动，若是眼前这人有丝毫敌意行为，此刻积攒的能量一瞬间爆发，任何人她都能应对一二。


    “别介啊。”李墨阳挡开她，“大人如此盛情相邀，如何不去？为何不去？”


    “你又在说笑了，小道长。”素衣公子微微一笑，仍旧是刀凿斧劈地微笑，任何一个严苛礼仪的人都难以挑出毛病。


    偏偏地令人不适。


    沈无咎眯起眼睛，看向李墨阳。


    “在下欧阳乐生，是这虫谷谷主，二位远道而来，我身为主人待客多有不周，还请二位到府上一叙，喝喝茶，歇歇脚。”欧阳乐生弯腰，伸手向李墨阳。


    虫群再次涌动起来，窸窸窣窣地嘈杂的声音再次灌入耳朵，似抓在心上。


    沈无咎握紧了枪杆。


    李墨阳却微微一笑，也伸手，啪嗒一下，抓住欧阳乐生的手。


    他借力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再抬头，那些虫群不知何时已经消弭于无形。


    欧阳乐生也已经远远走在前面。


    二人对视一眼，沈无咎皱皱眉，李墨阳嘻嘻地笑一声，随后疾步跟上。


    ......


    皇城司衙门内人影绰绰，个个脚下生风，满头大汗，幽州折了七个白羽卫的风声传到总衙门只用了三天，但右副御史的冷汗已经淌了不止三斤。


    那七名白羽卫武功不算多高超，但也称得上是中流砥柱，谁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打翻了。关键几人还活着回来了，三个灰头土脸的跑回来，剩下四个不知叛逃跑到什么地方。


    那三个还好说，有些把柄，喝一碗迷糊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下半生傻是傻点，总能安稳地活下去。非有那几个不知羞的，惹下这滔天大祸还敢潜逃？


    右副御史抹了一把脸，只感觉内心慌慌不得安宁。


    也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丑事传到大统领耳朵里，亲自传唤他批评了一通，实在是叫他有苦说不出，但总归只能又发几道血令，那几人四散潜逃，不赶紧摘回来，摘得怕不就是他自己的脑袋了。


    他也不清楚大统领为何如此生气，在上面拍的桌子啪啪响，他跪着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下只能求人了，这本不在十二辰卫的负责范围之内。


    幽州的负责人是戌狗卫——啸天郎。


    ......


    三人踏上青阶，谁能想到七拐八拐之下，这闭环山谷中竟然藏了一幢这样大气的宅子。


    入眼是两扇朱漆大门，门环兽首衔着铜环，门槛高及人膝。


    三人入户穿回廊到正厅，坐在红木椅上，两个侍女正好过来端茶。


    沈无咎端起来嗅嗅，只觉香气扑鼻。


    “你们二人能来到这里，相必已经见过那弃徒了。”欧阳乐生坐在主位上，轻轻品了口茶。


    李墨阳到不顾那些，端起茶碗，滋滋的灌了一大口：“您说那老丐吧。”


    “是了。”欧阳乐生依旧保持那副微笑样子，“十三年前他叛逃出谷，三年后又伙同几个贼人妄图盗窃虫谷至宝……”


    “两位能来到这里，相比与那贼子不同，你们已经破解了那地宫，真是不简单，按照规矩来说，我应当把这至宝交于你们才是。”欧阳乐生一招手，一个侍女过来端着个镶金錾金的宝盒。


    宝盒呈到二人近前，一打开，里面是半块蓝玉，晶莹剔透，色泽油润。


    “虫谷蓝玉，能活死人肉白骨，佩之百病不侵，百毒不扰，是历代谷主传承之物，也是历代谷主身份证明。持此玉者可号令虫谷，凡虫谷中人必须谨遵法旨，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欧阳乐生从椅子上飘落下来，身体悠悠然走到沈无咎近前，拿起宝盒中的蓝玉：“可惜，如今只有半块，蓝玉被毁，实在是虫谷第一大的不幸……”


    “先谷主闭关距今已有二十五年，生死不知，我身为代谷主操持谷中大小事物十年有余，到今天也算功成身退。”他举起手中蓝玉，朝向阳光所至，折射之下，异彩纷呈，波光流转间缓缓映出他自己的脸，随后渐渐扭曲，照出沈无咎不假颜色的一张脸。


    沈无咎不卑不亢：“我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请谷主告知我二人如何出谷。”


    “出谷？”欧阳乐生一把抓紧蓝玉，握在手心，那缤彩纷呈的颜色陡然消失，他扭过头，分明是一张扭曲的面容，“除十三年前那叛徒外，还没人出过谷！”


    “你们来这仙谷是你们的福分！能破解地宫谜题说明你们才学尚可，不为财宝所动说明品行上佳，正是入我这谷中大好的良人。”欧阳乐生将蓝玉揣入怀中，“跟我学些神仙妙法，待你们有所精进，时机合适，把这谷主位置传给你们也是可以的！”


    “何必受那世人苦难，人间痛楚？我这谷中无所不有，锦衣玉食，过神仙日子，有什么不好？”他的双手不自觉挥动，表情扭曲，青筋暴起，一副疯狂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


    沈无咎举起枪，无奈翻了个白眼：“有病。”


    她就猜到这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用枪指着我？”欧阳乐生身体颤抖，手指慢慢抬起点向枪尖，“你胆敢用枪指着我？我是谷主！你知不知道你喝了我的茶你就没法反抗我，你怎么敢这样做！你真是疯了！疯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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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无咎朝他龇龇牙：“我没喝，你别发癫了，你再这样我真得弄死你了。”


    “不好，我喝了。”一旁的李墨阳身子迅速瘫软下去，“不是，欧阳公子，我没说一定要跟你反抗的事啊，你要不好好跟我商量商量呢？”


    沈无咎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翻涌，她一身横练功夫，使一手孤鸿枪。这是她师父，曾经的天下第一为她量身定做的功法，优点是一口内力攒足，遇强则强，天上地下没有可怕的。


    缺点是就一口，一口气泄了，再而衰，三而竭。


    其实这法真正有用的就是那一口气，剩下的枪法招式本身，完全靠她当年一下一下套招拼杀悟出来的，毕竟众所周知，天下第一，一般练剑。


    此前除了那老头，还没人能令她调出这一口气。


    此时遇上这什么狗屁谷主，不拿出真本事，打打闹闹的，怕是真要输了。


    孤鸿！


    一点寒芒出，天上地下万籁俱静。


    欧阳乐生见到枪锋袭来，一闪白色，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


    他从来都没受过伤。


    一瞬间，素纱间万根银针飞涌而出，扭成弧形，银鱼一般，翻转着顺着风刺来，无一不朝着她周身穴道攻击。


    沈无咎一□□中，本来准备乘胜追击，没想到对面攻击凶悍至此，无奈只能抽枪防御。


    那银鱼身姿瑰丽，扭转涌动间还反射出五彩光芒，沈无咎扭身横枪拨开一击，那鱼翻转着打一个圈又再次袭来。


    铛！铛！铛！铛！


    连挡之下，沈无咎渐觉体力不支，一口气要泄了。


    不过欧阳乐生此刻也已经趴坐在地，它内力催动这些银针，声势纵然浩大，但内力涌动间也加速了血液流动，从先前那一击伤口处往外晕染，从深红到粉红，半个身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枪杆飞扫，沈无咎屈身再挡一击，再提胸中一口气，脚上一跺，飞身向前，直刺欧阳乐生面门。


    另一边几个侍女也是悍不畏死，那欧阳乐生一动，他们也抽剑而来，纷纷刺向李墨阳身体。


    李墨阳身体软的像面条，无奈只能哩哩啦啦的闪来闪去。


    其中一个侍女气急了，愤怒舞剑到他近前，李墨阳一个饿虎扑食，临空抽手打掉她剑，再一扭身，一条鞭腿摔在她穴位上。


    那侍女被点中穴道，四肢无力，跪在地上。


    李墨阳一阵打滚间闪开剑锋，最终凭借一个灵活的脑袋从那晕倒侍女身上叼来解药，用口水送服，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此时他再扭头看向沈无咎只见她已经翻身刺向欧阳乐生面门了。


    那欧阳乐生一动不动傻了一般，枪尖到鼻尖才一甩头，脑后发髻跌散，长发四散开来间又陡然变硬，丝丝钢针一般刺向沈无咎颈部。


    此时再往下去只能是个以伤换伤的局面。


    沈无咎只能抽枪后退，但那发丝也转换方向，顺势卷起枪杆。


    她狠厉一拽，但数千道银针再次扭成鱼状，再次朝她袭来。


    倏忽之间，李墨阳飞身猛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