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钗头凤 三

作品:《五陵年少

    顾岁寒轻轻推开藏书阁的门,熟门熟路地从侧面木梯拾阶而上。


    她回阁里之后的这一个来月,藏书阁的一二楼几乎已经被她翻遍了。一楼放是阁志和各地县志,大到朝代兴亡、小到皇帝上个月最喜欢什么茶都有记载。不断有新的记录送进来在此处封存,很方便顾岁寒了解自己没有记忆的时间里发生的事。


    二层则是一些术法书和落棋阁自己用的课业书,常见的有符咒书、阵法书,少见的有易容术书,暗器书,甚至还有《一百零八种暗杀法》这种杂书。鉴于顾岁寒醒来之后忘了不少术法使用方法,所以这层楼她也经常光顾。


    有一次她甚至在一本记载易容术的书里找到了自己读书时的批注。那一篇主讲用猪皮熬制人皮面具,她在旁边写道:“腥臊。不牢固。不好用。”批注旁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什么“啊啊啊是还没出师的梅臣学姐”之类没什么营养的胡言乱语。


    顾岁寒:“……”感觉自己以前还挺受欢迎的。


    三楼她就没怎么去过了。这层楼主要收录的是远走别国的白棋们送回来的情报,还有一些记录滇国和北周风光的游记。顾岁寒只在查归雁台的时候来过两次,属于滇国的那小半边一次也没去过。


    出师大比不考察别国风物,所以三楼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半插在墙壁上的烛台噼啪燃烧着,顾岁寒顺手拿了一个下来,举在手里向前走去。


    滇国弱小,所以落棋阁在那边布的线不多,送回来的东西也少。她将火把举高了一些,很快就在书架上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踮起脚尖取了下来。


    这是一本略显老旧的《滇南记》。顾岁寒对这本书的内容有点印象,依稀记得里面应当是笼统记载了滇史和滇国地志。谁料随着她拿书的动作,一张薄薄的纸片从书架上飘落下来,她眼疾手快地接住,发现这好像是一篇批注。


    藏书阁里的很多书都是棋子们看完后觉得有价值,直接捐进来的。这本书似乎也是,它的主人还很讲究,不愿意批注弄污书页,所以另附了纸进去,整本《滇南记》都被塞得鼓鼓囊囊。顾岁寒小心翼翼地翻开装帧的书面,主人留下的印鉴赫然入目——姬泠。


    顾岁寒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熟人的名字,对这本书的兴趣顿时大增。她收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托住书,防止那些批注页掉下来,珍重地翻开了书。


    她阅读速度很快,堪称一目十行,很快就把小半本书看完了。出乎她意料的是,不同于南盛和北周一个皇帝辖制天下,滇国名为一国,却只有一个不怎么管事的“国主”,大部分地方都是分部族而治,只有在两个部族有矛盾时,国主才会出面协调。


    这些部族基本上依据种族的不同和地理上的隔阂而划分,其中最大的就是位于南部的吉象一族和西南的雪狐一族。不仅如此,或许是因为兽群原本的规则影响,这两族都是以女以母为尊,和南盛大不相同。


    姬泠还在这里留了个批注:“有意思。”


    她的字秀丽挺拔,有筋有骨,很有风格。顾岁寒回忆了一下自己控不住手似的狗爬字,不由得呲了呲牙,心说改天自己也要找个字帖练练。


    后面的内容基本就是滇国各个部族的详细介绍,这书作者看起来还挺幽默,行笔十分活泼,读起来完全不枯燥。顾岁寒自认为不是什么喜欢看游记的人,看得也津津有味,无怪乎姬泠这么宝贝这本书。


    书是有意思,和顾岁寒想知道的滇国术法的关系却不大,她为了节省时间,翻得飞快。翻过某一页时,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翻了回去——刚刚这页没有夹批注纸。


    她把掉出来的那张纸拿了出来,粗略比对了一下内容,发现这纸应该就是这里的。她把纸抚平,重新夹了回去,手却微微一顿。


    这纸的厚度不对,和别的批注纸似乎并非同一种。


    她将纸重新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却没看出来什么端倪。这批注原本在的那一页是说玄蝶一族的,批注纸上补充了一句“此族位于国土正中,却一直名不见经传,有趣”,似乎毫无问题,仿佛就是姬泠塞纸塞到一半纸用完了,所以临时换了一张。


    顾岁寒疑惑地皱起眉。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前后翻了翻书,比对了一下前后的批注,终于看出了端倪。


    她也不管要不要爱惜前人旧书了,以这页为起始,把前后的几张批注都拿出来放到了地上。除了掉出来的这张,姬泠用来批注的纸是阁里统一采买的生宣。这生宣的尺寸折叠后平均裁为八小块,正好就是姬泠用来夹在书里的这种纸的大小。


    但当顾岁寒把纸沿着裁切的痕迹拼好之后,这大张生宣却正好缺了一块,看前后内容,缺的好巧不巧就是掉出来这张。


    也就是说,这里本来应该另有批注,却被姬泠换成了现在这张!


    换纸时她可能比较匆忙,手边没有原本的生宣,就干脆找了别的纸代替。换批注本来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但顾岁寒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她说不清楚自己不安感的缘由。从姬泠的批注习惯来看,她不喜欢写长篇大论,一般另增的批注纸也就写个小半张左右,空余很大。


    倘若她想修改自己原本的批注,在原来的纸上另写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换纸呢?还是说,她觉得自己原本的批注不妥,干脆把整张纸都换掉了?


    她就着自己拼纸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把批注重新放回原位。翻到“玄蝶”那页时,她犹豫了一下,没放那页新批注,而是把那篇的内容从头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


    她第一次读时囫囵吞枣,重读时才发现了端倪——玄蝶一族未化形前,多以忘忧花的花蜜为食。这种花蜜对别族而言有剧毒,对玄蝶来说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常见的饮食。


    好巧不巧,这花蜜还有另外一个用途——制“青玉案”。


    当初从姬漓的侍女那里拿到青玉案的香方时,顾岁寒虽然对香道不甚了解,却也大致匆匆扫了一眼,对其中的这一味花蜜印象颇深。因为别的原料她基本都曾见过,唯独这花蜜她没什么印象,所以格外留意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


    玄蝶一族既然能以忘忧花为食,说明它们的聚居地肯定盛产此花,那“青玉案”这怪香会不会与玄蝶族有什么关联?


    顾岁寒无意识地啃着食指指甲,在反应过来之后又及时住了嘴——白棋为了防止伪装时露破绽,是不被允许拥有啃指甲、打响指这类过于鲜明的个人习惯的。


    她强迫自己把手挪远,才开始继续想:“青玉案这香,在傀儡术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中原的道术中没有依托香来施行的术法,所以顾岁寒对那香的存在一直不算重视,甚至忘了要把那香方交给香师看看。可现在想来,那香三番五次出现在傀儡术的现场,真的是个巧合吗?


    现下她还不了解傀儡术具体的施行方法,却也能大致推导这个术法的原理——傀儡师把人的魂魄拘走,再用傀儡丝控制人的肉身,便能让这肉身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


    但这个术法里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那“傀儡丝”究竟是什么?


    它肯定不是实体,否则一是太不方便,二是容易被人发现;它也应该不是类似灵力这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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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却有力的牵引,否则她在靠近鲁纳时不可能毫无察觉。


    现在想想,“青玉案”的香气……或是别的什么特性,会不会充当了某种类似“傀儡丝”的角色?作为傀儡师的韩玉青身上有,作为傀儡的鲁纳身上也有,疑似傀儡的姬漓身上也有。


    可是“青玉案”的香气再怎么奇怪,也只是一种香而已,真的有如此神通的能力吗?


    顾岁寒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把那香方带去滇国看看,指不定那边的术士会有思路。


    这本《滇南记》被她看得差不多,她记下了玄蝶族的内容,将书放回了原位,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啊,”她喃喃道,“倘若我的推测成立,玄蝶一族和傀儡术果真有关联,那姬泠又是为什么要换批注呢?”


    难道说,她早早就意识到了傀儡术的存在,那张批注上写了一些她对此的推测,她在捐书时觉得不妥,所以把那张批注撤换掉了?


    这个推测说得通,但顾岁寒还是感到了些许古怪。如果姬泠早就发现了傀儡术和“青玉案”,为什么没有和阁里商讨呢?


    除非找到那张批注,否则这个问题堪称无解。她心事重重地把书放好,楼梯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有人上楼了。顾岁寒朝着楼梯口看去,发现是个眼熟的黑棋,她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汤奉?”


    此人是被派往上林苑监视沈和正行动的人之一,顾岁寒和他共事过几天,所以对他有些印象。他快步走到顾岁寒面前,麻利行礼:“执棋,蒋奚大人叫我来找您!”


    顾岁寒想起来之前自己找人问沈和正与宋礼密探的事,忙问:“我听说陛下回城前曾经找沈和正密谈过,你们有听到什么吗?”


    “有的,执棋。沈和正用了隔音的术法,不过我们的人用了反咒,还是听到了一些。”汤奉思索道,“陛下说和谈的条件还要再议,让沈和正先回驿站等候召见。沈和正也没什么意见,很快就答应了。两个人似乎没有说什么很要紧的事。”


    就这点事,至于单独把人叫过来说吗?找个太监传话不行吗?顾岁寒的质疑还没出口,汤奉的眼睛忽然一亮:“哦对了,沈和正告退前还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他说……‘你果然很有手段,合作愉快’。”


    “啊?”顾岁寒心说那小皇帝除了坑自己姐姐之外还有什么手段,“就……这些吗?”


    “反咒不稳定,我们怕沈和正察觉,所以用得一直很小心,听得肯定不全。”汤奉一板一眼道,“但基本上就是这些,大差不差。”


    顾岁寒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汤奉问:“执棋还有别的事要问吗?”


    “没了……沈和正现在还在驿站?”


    汤奉点头,顾岁寒叮嘱道:“他一定要看紧了,这些天辛苦你们。”


    汤奉应是。顾岁寒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自己站在原地陷入了思考。


    沈和正临走时那句话堪称莫名其妙。可倘若换个思路……如果这句话沈和正不是对宋礼说的呢?


    毕竟沈和正在北周再怎么呼风唤雨,现在也只是代表北周的一个使臣而已。除非他不想和谈,否则他为什么要大逆不道地对别国皇帝直呼“你”,而且还点评他“很有手段”?


    当然,也不能排除宋礼实在是太窝囊,所以沈和正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可能性。但假如说,沈和正的这个“你”,压根就不是对宋礼说的呢?


    顾岁寒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意识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


    如果宋安澜和姬昀的推测成立,宋礼被傀儡术控制,那么沈和正有没有可能……在和傀儡术背后的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