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五陵年少
作品:《五陵年少》 其实要后来的姬泠回头看当时自己的选择,恐怕也会觉得荒唐。那一整件事从头到尾最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的事是,宋安澜重伤之前提出的一整个计划还算完备,姬泠那一场埋伏堪称功成身退。
但她也为这次伏击付出了堪称惨痛的代价——那个雪窝子里有一个天晴时雪水融化留下的污水坑。众人顶着寒风,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待了半日有余。其他男人还好,姬泠那两天却是月事刚结束,在雪堆水坑里这么一冻,哪怕她修道习武身强体壮,回去之后也足足又是腹痛又是发热地在床上辗转了十来天。
她在病中时,宋安澜也渐渐苏醒了。她昏迷时,为防姬泠不在时她忽然醒来露破绽,她身边是有姬泠的人时刻在旁边看顾着的。
姬泠等她醒来后偷偷找那手下过来打听了。宋安澜醒来之后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愣了一会,问了问姬泠现在的情况,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出帐处理战后收尾了。
姬泠听手下汇报完,也说不好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挥了挥手让手下忙活自己的去了。等整个帐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之后,她在榻上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故事到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她从入落棋阁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注定要做那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再伟大的功勋也不能大肆宣扬。
如果她一直为落棋阁效力到死的话,很有可能后世史书就以“姬氏女”这样的描述把她寥寥带过,成为一个无功无过的贵族女。
但是,但是……
要是能被人知道就好了。
要是能像姬酿那样,有人为她写诗歌颂,有人赞她武德耀世就好了。
到时候整个大盛的人都会夸赞她是个于国有功、于家有荣的人。人们提起她时,不再是那个姬家的英烈女,不再是姬昀的妹妹,宋安澜的透明人军师,而是直呼她姬檐雨的名字,细数她的功绩。
……但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后来和谢停舟聊天时的姬泠早就忘了那天晚上自己有没有惆怅出个章程,反正那之后她还是镇北军的军师、宋安澜的跟班。有时候纠结太耗心力,她便会选择性地忽视,仿佛这样让她内耗的事情便不再存在似的。
但谢停舟如今一提,旧日的事又涌上了心头。她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豁然站起,沉着脸说:“不要说了!”
谢停舟还想再说:“可是……”
“我都说了不要说了!”姬泠低头看着他,眼尾红了一-大片,那是谢停舟第一次见到她盛怒的样子。姬泠一字一顿道:“谢辞,你觉得说这话显得自己特别清醒是不是,特别聪明是不是?”
谢停舟意识到自己触了姬泠的逆鳞,徒劳地试图解释:“阿泠,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话说到这里他也词穷了。平心而论,他刚刚那些质问姬泠的话绝对不坦荡,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为了姬泠抱不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吃宋安澜的飞醋已久。
但这话是绝对不好说出来的。先不提他抱着那一点小小的骄矜,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吃醋;就算说了,吃姬泠同-性好友的醋又算什么呢?不伦不类的,对谁都算不上尊重。
他一下子泄了气,从小接受的诗书礼易的教育告诉他,作为君子,这样实在是太有失体面了。他一面深深愧怍于自己的知行不一,一边悄悄地瞥了一眼姬泠,却发现她似乎也没了脾气似的,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沉默地对峙着。良久,姬泠说道:“夜深了,早睡。”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一场谁都没有察觉到的冷战就这样悄悄开始了。
冷战的具体表现是,那几天两个人都不怎么见面,哪怕因为军务的原因必须要碰头,也尽量简短地结束。没有被别人察觉的原因是,这基本就是两个人平时相处的模式。谢停舟总被姬昀一封传音符捞去帮忙改军阵,而姬泠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惯了,只要往青州的分舵院子里一藏,没有正当理由谁都见不着她。
当然,这场冷战也没有坚持多久。繁忙的军务下,姬泠似乎很快就遗忘了他们之间那点不愉快,在某次篝火夜会之后和他正常地交流了起来。谢停舟虽然对他们的和好感到一头雾水,但对于姬泠主动递的台阶自然是连滚带爬地下。
不过事后谢停舟自己揣测,也猜出了一点姬泠的心事。
但其实从他的视角看,姬泠在百姓中其实远远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藉藉无名。甚至他与姬泠重逢的开端,便是始于那次盛大的凯旋游行。
那是宋酿失踪后的第二年。镇北军获得了堪称奇迹般的胜利,一位新的将星在这场战役中冉冉升起,她有着堪称王朝女子最为尊贵的身份,在这次战役中做出了无数决定胜负的决定,包括但不限于早期的调兵遣将,中期埋伏奇袭的神来一笔,还有后来邓飞英重伤之后稳健的收尾。
这场骤失主帅、奇袭突至,本来胜算渺茫的战役就这样被宋安澜奇计频出、又稳扎稳打的一套组合拳逆转为了一场大胜。从去年的这时候算起,北周失了夫人又折兵,监军的皇子死在南盛不说,在战场上也没能讨到半分好处,一代名将邓飞英重伤,一条腿落了瘸症,之后不久就告老辞官了;最为精锐的前锋飞英军也在邓飞英的接-班副将盲目的指挥下折损了大半。相比之下,南盛这边宋酿的失踪,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微乎其微了。
毕竟江山代代人才出,她的接-班人、自己的亲妹妹宋安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史官们用最浓重的笔墨、最赞美的口吻来称颂这位新的战神。雪窝在的那片山脚下的雪原被命名为安澜原,那场战役被命名为青安战役,北安军也正式更名为定北军——这也是宋安澜晋封侯爵的封号。
终于,三月初六,宋安澜终于平定了军中一干事务,经过漫长的行军,班师回朝。
那天早上,临安城的百姓们都上了街,拿着花篮,在道两侧挤挤挨挨地,等着他们新的守护神经过面前。
值得一提的一桩雅事是,那年春天来得早,临安城及郊外早就是一片花海。即便如此,为了迎接大军归来,临安城里的妇孺也早了好几日出动,将附近的花树采摘一空,甚至有人为了一树开得很漂亮的玉兰大打出手,可见百姓狂热。
金吾卫全军出动,却也还是难以控制住狂热的人潮。明明是初春的天气,人群里却不时有人中暑晕倒。孩童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朱雀街上乱得像菜市口,但没有人回家,所有人仰着头、张着嘴,朝着北城门的方向,等着看行军队伍出现在城门的那一瞬间。
不知等了多久,脚下的大地隐隐传来了震颤。懂行的老人家说,这是大军已经近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最聒噪的说书先生都住了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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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还人声鼎沸的大街瞬间静了下来,手拉手充作人墙的金吾卫也伸长了脖子。
而在朱雀街边的酒楼上,最好的位置早已被权贵订下。谢停舟那时刚刚被姬泠劝下山,还没想好要不要随姬昀去镇西军,但也算是沾了光分了个位置。
他比楼下的百姓视野好,自然已经看见了蜿蜒的队伍,也一眼看见了队伍中,那个之前劝自己下山的,曾经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
为了通过朱雀街,长长的行伍五人一行,每个人都披着象征着得胜的猩红袍子,连胯-下战马都带着大红的锦花。队伍最前的自然是作为主帅的宋安澜,而姬泠和王逸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分列其后。
百姓们在看见军队的一瞬间就发出了如潮的欢呼声,落雨般的花瓣向将士们撒去。百姓们不认识什么万户侯还是平头小兵,也不知道军功有无,无差别地、平等地将那潮水般的花瓣播洒向每一个为了他们的安危抛头颅洒热血过的英雄。
不过,越靠近宋安澜的人在百姓心目中还是有更加被偏爱的地位的。有好些姑娘盯着位置靠前的壮硕男子,净把花和手帕往他们怀里扔;宋安澜更不必说,怀里的花和手帕几乎要抱不下,还有个胆大的姑娘想往她马鞍边上的囊袋里塞金钗,把她吓得赶紧催马向前,拼着队伍整齐不要也没敢收这般贵重的心意。
但谢停舟对别的人都不怎么感兴趣。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跟在姬泠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或许因为顾岁寒是文职,所以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在整个镇北军中显得十分鹤立鸡群。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对这种突出有些许不适应,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坐在马上,脸上的僵硬的表情却出卖了她,让她显得十分正襟危坐。
不过很快,热情的百姓就将她淹没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收集着扔到她怀里的花,不知为何,那些花大多是玉兰之类香气浓烈的,她闻着花香,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随后姬泠轻轻夹击催马,追上了前面被一群小姑娘包围的宋安澜喊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谢停舟没听清,但他看见话音刚落,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没忍住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这场得胜的游行被推到了最高-潮。
宋安澜忽得一抖缰绳,早已通心意的战马一声长鸣,加快了脚步。姬泠和其他几个部将紧随其后,这几人竟是在这汇聚天下繁华的朱雀街纵马奔驰了起来!
以往班师回朝时没有这般盛况,但这并不耽误百姓们跟着兴奋地欢呼。花雨不要钱似的撒了下来,宋安澜朗声长笑,酒楼上的歌舞班见状也开始奏乐起舞,唢呐声一飞冲天,连丝弦声都被压下,葡萄酒、椒柏酒洒落一地,舞姬血红色的罗裙被沾湿,酒香随着旋转充盈所有人鼻间。
姬泠扯下了肩上披的红袍,抓在手上,高声喊:“大盛长安,陛下永昌!”
言罢,她手一松,像放飞了一个愿望一般,让那袍子随着风飞向高空,随后长啸一声,夹腹催马,朝着她的主帅追去。
那袍角掠过谢停舟伸出的手,飞往无穷的天边。谢停舟没有注意到,而是愣怔怔地看着姬泠远去的背影,先贤的诗句就这样出现在他心头。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而他的少年,就这样追着春风远去,将那清瘦却坚定的背影深深刻印在了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