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惠芷玉都忍不住带着游万洲在鸣县到处走，一会儿去北门远眺一下难民聚集处，一会儿去南门远望惠氏石场方向，再一会儿走累了，在南门茶摊坐下来喝茶歇脚，眉头却始终未能舒展。


    游万洲一路都陪伴在侧，在她走出汗时给她擦擦额角的汗滴，或软言安慰她别太着急，调查与传递消息都需要时间。惠芷玉拧着眉，他的言语落在耳旁只是一些杂音，捧着茶碗，此时此刻只能看见褐色茶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脸。


    “那个小人洞……到底是什么样子？”她问茶水中的自己，那张脸与自己一样迷茫。


    一只手忽然在眼前晃了一下，惠芷玉下意识顺着手的来向看去，游万洲的脸落入眼底。他神情一松说：“你如果实在好奇，我派个画师去将它画下来给你看。”


    “哪怕是技艺最精湛的画师，也没办法还原那洞穴的黑暗阴冷、铁矿蓝光，抚摸洞壁那粗糙的感觉吧，”惠芷玉摇摇头收回视线，“还是算了。”


    她抚摸着茶碗边沿，茶摊的碗不知经历过什么，边沿有一道小小的缺口。指尖不断触碰到那小缺口有些锋利的边角，再看城门外那一望无际的原野，惠芷玉才感觉心中焦火稍微平歇。


    至少在这里等着，只要远方平原有传讯员的马，她都能第一时间瞧见，也能更快地听见他们要传达的消息。


    “我还可以让人去塑像，只要巧手的匠人看准洞穴里的实景，再将它们用同样材质的石块复现出来，你就能知道它是什么模样。”游万洲的声音还在耳旁，延续上一个话题，惠芷玉只好又撇他一眼：“真的不用，对我来说再精妙的仿品都比不上亲身体验，更何况亲眼看着带来的更是一种安心感，你知道这种感觉是无法被他物取代的吧。”


    他的确知道，不然不会立刻住了嘴闷闷地端起茶来。惠芷玉看着他单手端碗啜饮得动作，颇感好笑，“你这招不让出城，闷了我也闷了你自己，值得吗？”


    “这哪儿能算值不值，”游万洲呢喃，“现在虽然会让你闷着难受，但好歹能护你周全。如果连命都没了，这难受与否就都失去意义，”他的手背挪过来轻轻碰一下她的，垂着眸，“抱歉，安安，让你现在这么难熬，明明你更喜欢无拘无束到处探索。”


    “你这话说得好像对不起的只有我一样，”惠芷玉翘起小指挠一下他的手背，“明明你为了护我，连自己都要闷，你不也是更喜欢四处探索，现在只能陪我缩在这间小县城里。你，快给自己说一声对不起。”


    游万洲听罢笑了几声，忽然凑近来在她面上啄了两下。没料到他搞这一出，惠芷玉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小声抗议：“这是在外面！”


    “谁让你这么可爱，”游万洲语气里还带着笑，“明明被我这么无理地拘着，却还在体谅我。”


    “那能怎么办，我咬死你不成？”惠芷玉羞恼地取下衣袖瞪他，“你都不惜被我讨厌也要护着我，还冒着生命危险替我挡箭，虽然我是有些生气，但还不让我心疼了吗？”


    “嗯？”游万洲尾语上扬，压低音调轻声问：“往哪儿咬啊？”


    “！”惠芷玉张大眼，一只手直直伸进他的衣襟，抓住他胸前一拧——眼前的一脸坏笑瞬间坍塌，游万洲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听着有些委屈：“你就不能轻点咬吗。”


    “还在犯浑？”惠芷玉作势要继续，游万洲急忙求饶，她才缩回手，在自己有些热辣的面上扇了两下，试图用清风驱散热意。


    这么一闹，方前那些焦躁却是不翼而飞。惠芷玉重新静下心，还能耐心哄在自己怀中趁乱撒娇的圆圆，在他耳边一口一个小圆圆、不痛痛、姐姐错啦、亲亲你哦，直哄得游万洲面红耳赤主动爬了起来。


    “咳，明明是我比你要大两个月。”游万洲试图为自己正名。


    “谁让咱家小圆圆这么爱撒娇爱哭，没办法，我勉为其难当一下姐姐吧。”惠芷玉笑得甜。


    “是吗？”重整完毕的游万洲挑起她的下巴，“惠妹妹，别说大话哦。”低下头与她相依。


    幸好他们出门总会带一队侍卫，有这队侍卫守护，至少殿下小姐的失态不会传到普通百姓面前。而不幸的是，以李常安为首的侍卫们已经学会了眼观鼻鼻观心。


    热闹完毕时，两人都已经控制不住面上的红热，各自端着茶碗啜饮。待到一碗茶下肚，惠芷玉重新拾起她坐在茶摊的初心，看向城门之外。


    高大石质城墙拱门洞外，一个穿着铁光甲胄的人正骑着一匹马飞驰而来。是徐将军的传讯员！惠芷玉立刻起身：“有消息了，走！”


    迎上前去，传讯员通过了城门县兵的检查，在她面前勒马翻下，“殿下、小姐，有新的消息，我们在哪里说？”


    “随我来。”游万洲拉着她的衣摆转身，惠芷玉连忙跟上，直接进了城门附近一座小空屋——两年前他们月夜常在此私会，如今也是好用的歇脚处。听着门外侍卫队已经围拢护好，确保不会有他人窃听，惠芷玉看向传讯员。


    “禀告殿下小姐，孙大此次亲身探洞，没有受伤，并打听回来：一、根据他来回路程的时辰掐算，洞穴单程需要爬行一个时辰；二、洞外有至少两支敌军队伍，具体人数不明，都守在死角处；三、敌人虽然态度比较敷衍，但执行的是一旦有孩子爬出洞就格杀的命令；四、两天后会有另一个两人组来换他们的班；五、其中一人是一支队伍的队长，使用的武器是盾牌；六、洞穴出口紧贴地面，而非铁矿洞内悬于高空。现在依靠孙大一人之力难以在他们手下脱身，将军请问殿下有无下一步指示？”


    “将军怎么说？”游万洲问。


    “将军说，以目前的条件而言，可以让孙大待在临近洞口处用食物等坚持三日，他们再带队根据六座山的线索一一排查，一旦惊动敌人这些人，就能知道他们更靠近哪座山，就能以此推测出山贼营地。若孙大坚持不了，他们会在三日内重返石场，让他歇息几天，再依据上次轮搜的结果继续进行。”


    “想法不错，可行性太低，”游万洲摇摇头，“如果孙大是将军手下的一名士兵，我并不怀疑此策的可信度，然而孙大再如何令人惊艳，他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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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百姓罢了。百姓就必然无法像久经锻炼的士兵一般能坚持到底，万一他在三日潜伏中有一丝松懈被敌人察觉，他必然命丧黄泉。”


    惠芷玉思索着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蛋，“那我们能不能，比如，放迷药之类的，把敌人迷倒？既然他们在洞口的死角，那就说明会在紧贴洞壁的两侧，只要把点燃的迷药丢出去，应该就能让他们中招了吧？”


    “迷药……”游万洲想了想，“风向和敌人的反应是个问题，虽然确实可以试试，但并不保险，不能只依靠这一个办法。”


    “你想要的保险是什么样的？”惠芷玉问。


    “当然是能万无一失放倒、吸引、骗走这些人，确保孙大顺利执行计划的方案。迷药或许可以放倒，但在扔出去的那个时候孙大就有危险，万一他们一杆长枪捅入洞中怎么办？”游万洲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说：“要是能先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再将迷药丢出去，顺着风向迷晕敌人，这才算比较完备。”


    惠芷玉灵光一闪，几乎与游万洲同时脱口而出：“放老鼠！”“放火烧山。”


    两人面面相觑，惠芷玉问：“啊？你打算烧山吗？万一真的引起超级大火……”


    “烧山不仅可以引开敌人去灭火给孙大腾出放信号的时间，哪怕真的烧大了，也就自然是我们的路标了。虽然的确很危险，但他们定然在山林深处，会受伤的只有山贼。”游万洲解释。


    “那你准备怎么烧？”惠芷玉问。


    “放老鼠这个办法就很好，”游万洲一笑，“在老鼠身上涂油，点燃，放他们出去乱窜，敌人就会惊慌乱窜了。”


    “我知道了，你是被我启发的，”惠芷玉认同地点点头，“这个好，敌人忙着捉老鼠阻止火势的时候，哪怕他们还有警惕想往洞里杀人，只要我们在老鼠身上绑一枚方林的闻醉，他们闻着闻着自己就倒了，孙大就能一切平安。”


    “嗯，那就这么做吧，”游万洲点点头，从屋里摸出纸笔，将方才商量的计策书于纸上，递给传讯员，“将它拿给徐将军，如果将军有别的办法，我们可以再商量。”


    传讯员珍惜地捧住纸张，叠好收入怀中，行军礼告退。


    屋舍中一时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惠芷玉目光炯炯瞧着他，眼中满是笑意：“终于有进展了，只要等孙大解决掉那两队，放出飞鸽与烟花，或者山火引路，我们就能确定洞外的那座山究竟是哪一座，结合那六座大山的位置进行推断，这次，总算可以逮住山贼的马脚。”


    “前提是孙大那边一切顺利，”游万洲呼出一口气，“不过是啊，我们终于摸到胜利的轮廓了。”


    兴高采烈的惠芷玉弹起来，从屋里某个角落摸出她私藏的佳酿。游万洲瞧着有些惊讶：“你居然还在这里藏酒？”


    “娘一直不让我喝，我总有些好奇嘛。而且既然你都不在鸣县不用这间屋子了，那它自然就成了我的仓库，”惠芷玉将酒坛子抱上桌，“要不要试试？这个蜜桃酿很甜，还蛮好喝的。”


    “那就，尝一口。”游万洲矜持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