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诞生于一户平凡的农户家庭中，他是家中的四子，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家中虽然不算富庶，但依靠务农的爹与耕织的娘换取的粮食，他们总还能吃上顿饱饭。


    同村的孩子们总会在帮农间隙聚在一块玩耍，年幼的孙大因力气大、讲义气，在一众孩童中俨然是孩子王的地位。彼时他只要出门一招呼，便有好些小朋友跟在他身后，他们时而去山里采集野货干柴，时而在流氓欺负村中人时冲上去保卫乡里。


    当然也少不了上山抓鸟、下河摸鱼，最大的烦恼就是当心回家后别被爹娘抓住暴揍一顿。那段日子好不自在，他曾以为这样美好的时光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孩们高过他一个指节、一个头、半个身。孙大的腰也从挺拔变得瑟缩、变得弯驼。皱纹渐渐爬上爹娘的面，他们的笑容也随他的佝偻而拉平、下垂，最终成为冷眼。


    可是除了家，他在外头更是要经受旁人的鄙夷、蔑视，甚至是欺凌。孙大从此不敢再离家门多远，缩在家中墙角时，偶尔会撞见三位亲生的哥哥姐姐在外窃窃私语。


    “他真的是我们亲生弟弟吗？我还想去城里念书，去考取功名呢，县试还要考察家里，有他在能过得了县试吗？”大哥语气不满。


    “确实奇怪，怎么就他不长个子，到现在都是小矮人。”二姐疑惑不解。


    “要我说他就是个晦气的东西，要不是他，爹娘怎么会脊梁骨都被戳烂了在村里抬不起头，还连累了我们一直被嘲笑成妖怪一家！现在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要我说早就该把他赶走！”三哥咬着牙愤懑不平。


    他还不晓得什么是恶语伤人六月寒，但他晓得自己心头冰冷、恐惧、惊惶。孙大努力在家中给娘吹灶火、煮饭、扫地，给爹端茶倒水、按摩肩颈，只求爹娘看在他如此孝心份上别弃他不顾。


    然而在家中只剩最后一袋糙米之时，他依照惯例给几位亲人煮好饭，正要端着自己的碗盛半勺粥果腹，爹夺过了他的碗。


    抬头只有爹扭曲的面孔，他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吃饭。”


    孙大顿时慌乱起来，抓住爹的衣袖问：“爹，那我该……”话到一半他被掀翻狠狠摔在地上，痛到蜷缩起来。


    “你爱待着也行，但这个家里不会再让你吃一粒米，你也不准再跟我们搬家。本来就是因为你，才导致我们被乡亲疏远侮辱，连一份正经的活计都找不到，你就躲在这间屋里等死吧！”爹面目狰狞，仿若恶鬼。


    孙大意识模糊去瞧在空荡屋舍另一头的娘，她搂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捂着他们的耳朵闭上眼。


    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一路跌跌撞撞流浪，由于没有余钱只能钻入山中，找野果喝河水，担心被野兽戕害，用尖石头割了好几只长树枝做成长矛防身。风餐露宿，只有遇见山中寺庙才能进去躲避风雨。


    他只想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某日饥肠辘辘顺着下山，望见无尽的平原与远处一座城池，近处有一个看似无人的村庄。进入一个村庄内，在各家屋舍搜了又搜，没找出一粒米。


    体力就要告竭，他粒米未进，嘴唇干瘪皲裂。忽然心底翻涌出无尽的哀戚，自己究竟为什么还活着？


    但他不想死在村里。他已经生在了村中，死必须离村子远远的。于是孙大想起了在山上见到的远处的城池，也想起大哥说过的县试。如果是在县城，那他就算永远离开村子了吧。


    蹒跚到县城时已是晚上，借着身形矮小，他混在人流中过了城门。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街道上到处都是吆喝贩卖，到处都是食物飘香。


    路过一个卖包子的铺子，一个阿姨正在跟摊位上的老板讲价扯皮。摆在眼前的包子近在咫尺，香得他什么都忘了。回过神来自己的满手泥垢上有了一只白生生的包子，老板没发现没追来，他藏在角落中偷偷啃食。


    吃下最后一口包子。尝过了从未尝过的美食，见识了未曾见过的繁华，他还饿，还能感受到生命的消亡，不过足够了，没人能接受他的丑态，也没办法依靠除了偷窃自己生存，是时候死去。


    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孩子，拿着这个去惠家醉春楼，他们会给你安排工作，不用如此行乞。”


    孙大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时间回到现在。听说孙大愿意，惠芷玉内心暗自松了口气，扭头朝着屏风道：“可以出来了。”


    游万洲风光霁月样从屏风后现身，他认真打量着孙大的身形，行至惠芷玉身旁撩袍坐下。


    惠芷玉对着不知所措的孙大笑笑，解释道：“这位是信王府的世子殿下，我托你要办的事，他是主事人，不能绕过他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殿下也不会见你，不过既然你现在同意了，那我们会跟你讲述此次事件的详情。”


    早在听见世子殿下四字时，孙大就已经扑通跪了下来。游万洲让他平身，说：“不必多礼，此行是为了找出一直侵扰鸣县的飞龙山寨大本营，我们需要你去钻过一个只有小孩才能进出的洞穴进行探索。洞穴有多长、另一头是否有敌人不知，目前只知道洞里没有岔路，一路向前就可以穿过去。”


    趁着游万洲顿声组织话语的功夫，惠芷玉补充道：“你需要记住大本营的位置，并且把消息带回我们这里。你习过武功么？”


    孙大摇了摇头说：“我曾在野狼爪下活下来，但没学过武功。”


    惠芷玉双手合拢靠在唇边，眉眼弯弯：“那你还是很有基础的嘛，太好了，”说罢她看向游万洲，“我们再根据他的独特之处，多培养他几天，应该就可以去了？”


    “嗯，我也再令人多打造一套特制兵器甲胄给他用。”游万洲点点头，转向孙大，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全面培养你的能力，包括枪法、擒拿术、林中辨路，你可以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我的侍从会领你去城外石场驻军营地，那里会有专人对你进行教导。”


    接二连三的冲击砸得孙大神色有些懵然，但他至少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作何答复：“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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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小姐，多谢殿下！”


    “不过，”游万洲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若最终评判下来，你并不具备一名士兵应有的素养，我们也不会让你去冒险，明白吗？”


    要说服他，果然没那么容易啊。惠芷玉暗自叹气，面容却不显，看着孙大言辞凿凿：“你是一介布衣，我们本不该将此事交给你，然而现在实在人才紧缺，不得不出此下策。但为了最大程度上能使你全身而退，为你负责，我们也不能让你能力不足情况下去做如此危险的任务。”


    “我明白的！我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期待！”孙大挺直脊梁。


    王府侍从与孙大一同离去。游万洲这才抬手揉摁两下自己的太阳穴，半是喃喃半是对话，说：“我还是觉得，临时找的这个人，实在是有些……”


    “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惠芷玉横他一眼，指尖点摁他的眉心，“第一，尽管身形小，但比起孩童，他总归要更加有力气，心智更成熟；第二，他将我当做救命恩人，这份发自内心的忠诚，可比王府灌输下还没培养好的忠诚更强；第三，他在野外能够逃生。哪怕无法正面迎敌，也具备保命带着情报回来的可能性，只要好生培养，这份可能就会更贴近现实。你还有什么话说？”


    与他对视半晌，游万洲最终还是拨开她的手指，颇为无奈，“我无话可说，的确是比我千里迢迢调用那帮孩子更好的办法。”


    “那这次就听我的吧，等你要调用的那帮孩子过来，你也别动他们，继续培养着。但这次探路寻飞龙山寨，我们就让孙大试试。”惠芷玉一笑。


    游万洲瞄她一眼补充：“只要他能通过考核。”


    “嗯，只要能通过考核，就乖乖让他去吧。”


    “依你所言。”游万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短短四个字激得惠芷玉心湖波涛汹涌，这可是在圆圆展露倔驴本性后首次对她正面低头！而且还是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


    许是她的目光有些炽热，游万洲闭了闭眼放下茶盏，“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呀，”惠芷玉双手撑着脸颊，支在桌上笑盈盈瞧他，“只是觉得，你现在看起来顺眼多啦。”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让你去石场看他怎么训练的，也不会在他要出发时带你过去盯着。这些都交给徐将军他们，我们就待在城内等待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兵法训练我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嘛，不去就是了。”惠芷玉一口应下。


    “现在倒是乖了……”游万洲小声嘀咕，又转了话题，“去，把你们楼的好菜都呈上来，本世子要大饱口福。”


    “好嘞，世子殿下想吃多少都给你呈，哪怕是吃一口扔一盘也行啊。”惠芷玉笑眯眯替他将无理要求点明，游万洲咳嗽一声道：“嗯，惠老板善解人意又姿容出色，深得本世子心，一会儿就让你伺候我用餐吧。”


    惠芷玉笑着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世子殿下别得寸进尺。”说罢，回头让掌柜的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