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明贤准备等张恪离去后便睡觉，哪知张恪甩下这么一句话，这下倒是睡不着了。


    姜樾生病了，他担心呢。


    张明贤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另一边的姜樾喝了药正四仰八叉的在床上呼呼大睡。


    白日睡太多，晚上便睡不着了，风急、天黑。


    一阵阵的风敲击着窗户，木头的窗棂摩擦的吱呀作响，屋外的树木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泛黄的树叶辞别了居住大半年的枝干在空中打转，一只只没有翅膀的蝴蝶久久在空中飘荡最终向大地献上至高至诚的吻。


    零落成泥，待到来年，又化作春泥。


    姜樾从睡梦中被窗棂发出的声音以及大风的呜咽声吵醒，半眯着眼睛一把扯过被子闷头，又腿脚一伸，将被子夹在两腿之间侧着甚至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角度，想要再次睡下去。


    谁知一晚上都在刮风，临天亮时更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在屋顶上、石阶上以及昨夜飘零的枯叶上，繁杂的声音扰得她心烦意乱，隔着棉被也只能遮挡一二，姜樾在被子里死死捂着自己耳朵想要屏蔽所有声音，奈何这这个砖瓦的房子，木头的门窗，几乎没有任何隔音效果。


    白天姜樾睡得不少，晚上本来就浅眠，就算将脑袋遮住也只是进入了浅睡,一不小心就被惊醒。


    早上一觉醒来，姜樾小脸阴沉的可怕，充斥着对昨夜没睡好的怨怼，打开房门一见，觉得世界都变了个模样。


    树空了、天凉了、地上铺上了一层枯叶制成的地毯，一日之间真正的入了秋。


    姜樾歇了几日，养好身子，便再次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画图到底不是个稳定的伙计，这个月单子多，便赚的多，下个月一单都没有，反倒要多贴些画材钱。


    于是姜樾陷入了进一步的忧愁，梁溪没有地，她们一家字吃穿用度都只能靠买来的米面度日，如何获得稳定的收入来源？


    不过好在，她与何氏布行、李氏瓷器有合租，虽然改了分成方式，没有提成了，但是为了省事，一张稿子版权费也价值不菲，足够在梁溪立足，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她也不愿意干这坐地起价的行当。


    姜樾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的存款还能过多久，算了好几遍，起码能过完这个年。


    她其实不能说没钱，实在是上回买明月珠花去了不少。


    那玩意单颗其实不贵，但一颗极小，珠宝铺子里拿来装饰簪子的用的，因此积小成大、积少成多，一来二去便花了许多钱。


    “大娘，这个糖山楂怎么卖？”姜樾看到一个妇人走街窜巷卖着糖山楂，想起了在东望时病中张明贤为了哄自己吃药，每次都会在喝药前替她准备好糖山楂。


    “五文钱一颗，小娘子你要多少？”姜樾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这居然已经到按颗卖了？


    大娘从姜樾错愕的神情中瞧出了她的想法：“小娘子莫要嫌贵，实在是今年的山楂本就不便宜，成本折合下来一斤太贵了，报了价便没人买了，这才按照颗卖，实在想吃的解馋买上几颗也还负担的起。”


    姜樾停顿片刻：“帮我包二十颗吧。”


    姜樾买了糖山楂，一路竟然来到张明贤的家门口，又鬼使神差的敲了门。


    张明贤拄着腋杖一瘸一拐的来到门口，看见许久未见的姜樾眼里迸发出一阵光亮，忽的又委屈的像小媳妇一般。


    “张大人这是不欢迎我进去？”姜樾举起自己买的那一袋糖山楂，在张明贤眼前晃悠几下。


    “怎会？阿樾快快请进。”张明贤身子一侧，微微让出一个小道。


    姜樾进了大门，将自己手上的糖山楂丢给张明贤。


    “阿樾，你让我拿着了，我怎么回去？劳烦阿樾辛苦下，帮我放到屋里吧。”


    谁知姜樾并没有搭话，只转过身子将大门关上，又将张明贤打横抱起。


    张明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反应过来只看见屋檐上的棱条与半边蓝白相接的天阔云高，整个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姜樾怀里：“啊！阿樾放我下来，我近日重了些！”


    “重与不重我这不都抱起来了？莫要动，届时我们俩一起摔了。”说罢姜樾假意一个踉跄整个人后背顶着已经合上的房门。


    这般操作到是将张明贤吓得不轻：“那阿樾快些走，赶紧把我找个地儿放着。”


    “好，明贤吩咐的是，小的照做便可。”


    “呵呵，哈哈哈！”


    姜樾抱着张明贤哈哈大笑，脚上功夫一步不落，毕竟张明贤身量比她高不少，抱着虽然抱得起来，也比较费劲。


    得搞快将人送回房间里头去。


    姜樾将张明贤到椅子上，立马转身去帮张明贤将拐杖取来，多停留一秒张明贤便能发现姜樾涨红的脸色。


    姜樾心道：这个13装的不妙。


    姜樾取过拐杖回来，脸色倒是恢复如常了。


    “看样子明贤恢复的不错，老先生竟然能让你下地走路了。”姜樾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明贤。


    张明贤：“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是可以下地了，否则当真躺上三个月，人也得躺废掉。”


    姜樾表示赞同：“说的也是。”


    张恪回来时，看到开门的是姜樾，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又后退了几步，看见确实是自家的牌匾，又看着姜樾：“是姜丫头来了啊。”


    “老先生请进，莫要在门口耗着了，累着了明贤会心疼的。”姜樾点头便将人带了进去，引到张明贤所在的屋子，又去添了一盏热茶。


    姜樾这会对张明贤的家倒是“宾至如归”，不论是做什么都手到擒来，但这次竟然斟茶时走神了，直到张明贤提醒才察觉到茶水早已从杯中溢出。


    姜樾当着二人的面将茶水泼到外头的地面上，重新斟了一杯放到张恪面前。


    张恪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姜樾的脸，略微点点头，又接着会心一笑，姜樾摸不透这个笑眯眯的老先生究竟是何意，但笑中夹杂着严肃由不得她不多想，莫不是觉得她毛手毛脚？


    经次一事，姜樾心中忐忑不安，只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


    张恪看着姜樾的背影，确定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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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不见二人说话，便挪到张明贤身旁的椅子上。


    “看来是老头子来的不巧了，搅黄了我乖孙鹊桥相会。”张恪笑眯眯的看着张明贤，脸上顺着面部结构挤出有序的纹理，每一道都充满了慈祥和戏弄。


    张明贤唰地一下便红了脸：“祖父……莫要再说了。”


    张恪确是没想放过他：“你如今多大了，隔壁老李家的儿子与你一般大，孙子都能熟读四书了，你呢？媳妇还八字没有一撇，莫要告诉我，你心里头没有那个姜丫头。”


    “祖父，此事急不得。”张明贤在张恪的言辞下节节败退，几乎央求道：“如今我一贫如洗，前途未卜，哪能拖累了人家？”


    张恪一巴掌拍到张明贤脑袋上：“糊涂啊！你什么前途未卜，这个官当得不开心了，那就滚回南阳老家去当大夫，哪里就能饿着你了？和人家什么关系都没有就开始担心前途，给不了人家好的生活？”


    张恪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想当年，我与你祖母认识的时候，两人是真的一贫如洗，我不过一个穷大夫，她是落魄家族的小姐，家道中落把重病的她给卖了，我掏了所有钱将她卖下，又花了好几年才将她身子养好，不是一样顺顺利利的？”


    “祖父，这真不一样，阿樾她……有钱。”张明贤说罢，空气瞬间沉寂下来。


    张恪的神情凝固了许久，最终不再说话，只悄悄拍上张明贤的肩膀：“孩子，你努力吧，切记‘人生在世，富贵不可尽用，贫贱不可自欺，听由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


    “哎……”张明贤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即便能懂得张恪想着抱曾孙的心理，但有些事确是急不得的，“我的事情，祖父还是莫要瞎掺和了，我心中有数。”


    姜樾几乎是从张明贤家落荒而逃，之前与张恪的见面不需要交流，她基本都是有其他事情，这次三人面对面坐着那种紧张的氛围便出来了。


    一种小情侣第一次正式见家长的紧张直接袭击上来，何况她第一次给人斟茶便出了岔子，搅得她心头不知所措也不知所云。


    姜樾回到家，又在家中闲逛了几圈，依旧坐立不安，又一路跑到荣樾画房在门口支起画架。


    何以解忧，惟有画图。


    只有自己忙起来了，才不得空闲，尽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姜樾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相较于夏日人气翻了几倍，心头一阵悸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小摊贩迎来送往，陪着笑脸，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糊口罢了。


    对门的酒楼正劝着前来讨饭的人回去，莫要耽搁自家生意，小二面容狰狞，若不是顾及店面形象，怕是要抄起家伙赶人。


    姜樾拿起画笔，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头一阵烦闷，古今场景在脑海里切换，竟然就在门口坐到了夕阳西下，亦是提笔无措，不过好在想明白了中午在张明贤家中发生的事情，抽空再寻个机会悄悄问问张明贤便是了，总比自己在那瞎猜好。


    姜樾收了画板，调整了一番心情，这才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