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河西血

    建元六年,深冬的寒夜,漆黑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将世间一切吞噬。凛冽的北风在甘泉宫的宫墙间呼啸穿梭,发出凄厉的呜咽,为这座庄严的皇家宫苑蒙上了一层肃杀而神秘的气息。每一寸空气都仿佛被冻住,带着刺骨的冷意,让人的呼吸都似乎凝结成了白色的雾气。


    甘泉宫的一处偏殿内,烛火在幽暗中摇曳,光影在墙壁上不安地跳动,宛如鬼魅的舞姿。一尊巨大的青铜冰鉴静静伫立在殿中,散发出逼人的寒气,与未央宫新贡荔枝的馥郁香气相互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又迷人的氛围。荔枝表皮那鲜艳的红,在这寒冷的冬夜中,显得格外夺目,却又带着几分脆弱与娇贵。


    十二岁的霍去病,身姿虽略显稚嫩,却已隐隐透露出一股超越年龄的坚毅与果敢。他单膝跪在青铜冰鉴前,上身赤裸,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这些鞭痕,是他在羽林营中刻苦操练的见证,每一道都记录着他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所付出的努力与汗水。他紧咬牙关,汗水从额头不断渗出,与冰鉴散发的寒气相遇,瞬间化作一层薄薄的冰霜。


    大汉天子刘彻,静静地站在霍去病身后。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少年后背的鞭痕,那触感粗糙而又真实,让他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手中的朱砂笔,饱蘸着浓稠的赤色,在少年脊骨的凹陷处稍作停顿,随后缓缓落下,在少年肩胛上写下第三个“汉”字。每一笔,都蕴含着他对霍去病的期许,对大汉荣耀的执着追求。那朱砂的颜色,鲜艳如血,与少年后背的鞭痕相互映衬,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疼就咬住玉韘。”刘彻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将一枚蟠螭纹玉扳指,轻轻塞进霍去病口中。那玉韘温润而冰凉,带着岁月的痕迹,仿佛在向少年诉说着古老的故事。霍去病紧咬玉韘,感受着那股凉意从牙齿传遍全身,疼痛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麻木。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仿佛在向刘彻表明,自己绝不会因为这点疼痛而退缩。那玉韘在他口中,仿佛成为了他与大汉荣耀之间的纽带,给予他无尽的力量。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羽林郎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惊起了栖息在殿顶的铜雀。铜雀扑腾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打破了夜的宁静。霍去病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的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手中的连环弩机括被他猛地拉开,金属的碰撞声在殿内回荡,震得冰鉴嗡嗡作响。三支箭矢如闪电般射出,带着破风之声,穿透雕花木窗,精准地将匈奴探子的琵琶骨钉死在宫墙垂柳上。


    血珠飞溅,溅在冰鉴凝结的霜花上,绽放出一朵朵诡异而又艳丽的血花。那血花在霜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仿佛是生命消逝的最后挣扎。刘彻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用刀尖挑起一片染血的冰凌,声音平静却又暗藏波澜:“知道朕为何让你宿卫甘泉宫?”


    霍去病吐出碎裂的玉韘,碎玉在青砖上散落,竟隐隐拼出残缺的河西地图。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刘彻,大声道:“他们要偷柏梁台的铜人。”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殿内回荡,充满了自信与果敢。那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而是一位肩负着大汉安危的勇士。


    五更天的梆子声,在晨雾中悠悠响起,如同一把锐利的刀,撕开了厚重的晨雾。此时的霍去病,正蹲在柳树下,用匈奴探子的骨刀,仔细地刮拭着箭镞。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被钉在柳树上的尸体,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喉管里涌出混着羊奶的毒血。这是军臣单于死士特有的自戕方式,他们宁可自杀,也不愿泄露任何机密。


    霍去病皱了皱眉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厌恶之情。他扯下探子颈间的狼牙坠,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他发现这狼牙坠中空的牙尖藏着半片羊皮。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羊皮,上面用血画着未央宫冰窖的密道图。看着这张密道图,霍去病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阴谋或许正在悄然酝酿。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情况,心中暗自警惕,决心要将这个阴谋彻底揭露。


    “陛下,该换药了。”中常侍捧着金盘,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他的脚步轻盈而谨慎,生怕惊扰了殿内的宁静。此时的刘彻,正用朱砂笔在霍去病后背勾画第四道血痕。霍去病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如同一只警觉的野兽。他突然翻身,如同一头敏捷的猎豹,滚向殿柱。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天子冕旒,钉入屏风。那屏风上绘制的祁连山舆图的丝绢,瞬间泛起诡异的幽蓝,显然是弩箭上的毒药所致。


    暮色笼罩下的柏梁台,泛着青铜般的冷光,仿佛一座神秘的堡垒,矗立在甘泉宫之中。那冷光在暮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峻,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霍去病跟随刘彻,一步一步穿过二十七级玉阶。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有力,仿佛踏在历史的长河之上。玉阶冰冷而光滑,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霍去病的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他不知道即将在柏梁台揭开怎样的秘密。


    刘彻走到柏梁台的铜柱前,他的手轻轻转动烛台。随着一阵机关的响动,铜柱暗格发出困兽般的呻吟,尘封已久的羊皮盟书与虎符,同时暴露在暮光之中。霍去病的目光落在盟书边缘的冰晶上,他知道,这是窦太后生前最爱的甘泉冰窖才有的霜纹。那冰晶在暮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岁月尘封的秘密。


    “冠军侯可知这暗格原本装着什么?”刘彻突然用匈奴弯刀挑起虎符,刀柄镶嵌的绿松石,映着少年将军骤然收缩的瞳孔。刘彻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三年前,这里锁着窦太后与军臣单于往来的羊皮盟书。”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沉重的历史感,让霍去病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霍去病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廷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窦太后,这位曾经权倾一时的人物,竟然与匈奴有勾结。那羊皮盟书,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大汉的江山社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窦太后那威严的面容,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他不禁思考,窦太后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利益纠葛。


    甘泉宫的夜宴,在一片奢华与喧嚣中持续着。北斗星渐渐西斜,仿佛在提醒着人们夜已深。烤鹿肉在青铜炙炉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霍去病一眼便认出,铁签末端刻着的休屠部狼头图腾。这让他想起了那些在战场上与匈奴厮杀的日子,每一次战斗,都是生与死的较量。那些战场上的硝烟、鲜血和呐喊,仿佛就在眼前,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想起自己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场景,心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匈奴的仇恨。


    刘彻割下最肥美的肋排,放进霍去病的盘中。金刀与胫骨相撞,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是历史的叹息。刘彻看着霍去病,缓缓说道:“当年朕在这冰窖发现盟书时,先帝赏赐的蜜饯还冻在寒冰里。”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慨,仿佛在回忆着那段难忘的岁月。他的思绪飘回到当年发现盟书的那一刻,心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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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杂陈,既有对窦太后背叛的愤怒,也有对大汉未来的担忧。


    夜风突然卷起《河图》屏风上的西域舆图,猎猎作响。那舆图在夜风中舞动,仿佛在诉说着西域的神秘与遥远。霍去病起身告退,他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烛火摇曳,将虎符的阴影投在朱雀门方位。那阴影,就像是一个无声的预言,预示着未来的风云变幻。


    宫檐铁马突然叮当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那声音清脆而空灵,在夜空中回荡,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年轻的将军按住剑柄回头,只见皇帝正在批注军报的竹简上,用朱砂画了个血红的圈。那血红的圈,就像是一滴鲜血,滴落在大汉的历史长河之中,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霍去病心中一动,他隐隐感觉到,这个血红的圈与即将到来的战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时光荏苒,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建元六年的那个少年,已然成长为二十岁的骠骑将军。甘泉宫的密室中,鎏金博山炉正吐出第五转沉香,香气袅袅,弥漫在整个密室之中。那沉香的香气醇厚而悠长,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世界。霍去病站在密室中,身姿挺拔,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自信。


    刘彻从铜柱暗格取出青铜虎符,玄色绶带扫过案头奏章,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轻柔而又庄重,仿佛在宣告着权力的交接。霍去病看见皇帝拇指残留的凤仙花汁,那是昨日为钩弋夫人染蔻丹时沾上的胭脂红。这一抹胭脂红,在这庄重肃穆的密室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似乎暗示着宫廷之中的权力与欲望的交织。霍去病心中微微一动,他不禁思考,这宫廷之中的权力斗争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征战之路。


    “祁连山的雪化了。”刘彻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他的指尖在虎符的错金铭文上轻轻摩挲,仿佛在感受着虎符所承载的历史与责任。“去病可还记得建元六年那三个匈奴探子?他们的头骨现在嵌在未央宫北阙,眼窝里塞着河西的苜蓿种子。”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回忆,仿佛在诉说着一段遥远的故事。


    密室突然灌进穿堂风,霍去病的犀甲发出铮鸣,仿佛在回应着这股神秘的力量。那铮鸣声清脆而响亮,在密室中回荡,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十年前钉死探子的那支箭,此刻正悬在密室穹顶,箭簇系着的朱砂帛书突然展开,露出窦太后亲笔的匈奴文,正是当年羊皮盟书的内容。少年将军的瞳孔映出帛书末尾的胭脂印,那抹红与钩弋夫人指甲的颜色如出一辙。霍去病心中一惊,他意识到,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或许与宫廷中的权力斗争有着密切的关系。


    “陛下,南越进贡的荔枝到了。”宦官的通报声打破了密室中的死寂。那声音突兀而又尖锐,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刘彻用虎符压住帛书,冰鉴融化的水正悄无声息地漫过窦太后的印鉴。这一切,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又像是历史的轮回。那冰鉴融化的水,缓缓流淌,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霍去病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这一系列的事件将会把大汉王朝引向何方。


    狼居胥山的旌旗灰烬,悠悠飘过二十年的光阴,落在李陵胡服上的那粒余烬,还带着霍去病佩剑的温度。那余烬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老迈的汉武帝,在《河西曲》的箜篌声里,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中透着沧桑与疲惫,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少年将军用箭簇敲击宫檐铁马。


    朱砂笔在奏章上晕开血斑,他忽然想起元狩元年那个夜晚,当虎符阴影笼罩朱雀门时,霍去病甲胄下的旧伤正在渗出朱砂。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却又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