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峋之。


    顾仪有片刻的晃神。


    人心难测，各为自己而已。


    “我知道了。”


    谢觐臣眼睫微颤，他竟是笑了一声，极轻：


    “小仪，你的心怎么这么软？”


    顾仪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并不懂朝堂之上的事情，或许是当年在乡野过得贫苦，又经历了在国公府这么些年的拘束，她已然到了并不在意母家官位升降的地步。


    父亲为官不正，若是真的贪污，或许受害的便是像当年她和林娘那样的草民。


    还有一事便是，她已经不再奢望父亲与母亲的关怀。


    “你还没未告诉我，秋芙到底是嫁了哪位官员，江南一带富庶，我希望她过得好，这封信你也看过了，谢觐臣，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是想知道她的下落。”


    谢觐臣将书信重新收了起来，他道：“我会将信寄给她的夫君。”


    顾仪听了此话，心便安定下来，她掏出一张银票，推到谢觐臣书案上。


    “这个，也请你帮我捎给她。”


    谢觐臣却没看银票，而是将顾仪抱进了他的怀里。


    他将下巴埋进她的颈侧，灼热的呼吸扑进她的中衣领内。


    “谢觐臣，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顾仪觉着自己的身子有些沉，不适合坐在谢觐臣怀里这样的姿势，而且他们从前闹得那样难看，这样便算和好，实在是不应该。


    谢觐臣又不答话。


    顾仪听他沉默，心里便有了数，这个孩子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意外，若谢觐臣真的想要她生一个孩子，那以前也不会让她喝过许多碗凉药。


    “今日我在书里看到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书生，他的母亲早亡，父亲不喜他，后来父亲续娶，他便要去做各种各样劳苦的事，可后来他忙碌一生，却被人推进了枯井里。”


    谢觐臣似乎不懂她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拨开她耳间的鬓发。


    顾仪直接问他：“如果我早亡，你会对这个孩子好吗？”


    谢觐臣下颚绷紧，眸光有一瞬的黯淡，他皱着眉，极快地答：“不会。”


    桌上的那碗杏酪早已经凉透，屋内再次静默，顾仪突然不想和谢觐臣出去看花灯，去年她便是独自一人看的花灯，有谢觐臣在，说不定还会拘着她。


    另外一件事便是，突厥突袭边关大营，边关吃了败仗，消息传到宫里时，正是元宵当天。


    满宫肃穆，朝中渐渐慌乱起来。


    剡朝从前有两位大将军，一位便是谢觐臣的父亲辅国大将军，另一位便是郑时宜的父亲骠骑大将军。


    谢觐臣的父亲已亡，将领之中最有威信的便是骠骑大将军。


    如今是太后当政，太后母家崔氏一族在朝中分量颇重，今天一早，骠骑大将军的夫人便进了太后的永安宫。


    “夫人，墨书方才来过说，大人今日回府可能会晚些。”


    顾仪点了点头，边关大乱，谢觐臣理应忙于政务，若是谢觐臣今晚回来得迟，她自己去看花灯也是好的。


    这几个月来，除了去参加宫宴，她便没有得到自由出府的机会。


    从前她那样爱跑爱奔，可以在乡野田埂上玩耍一天，那时候只觉得天地好大，大得看不到边，可现在，被禁足在这四面高墙的谢府，她竟然羡慕起从前的自己来。


    “弦月，你帮我把橱窗里压在最里面的匣子拿出来好不好？”


    弦月立刻按照吩咐将匣子找了出来，她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金银或者珠钗首饰之类的物件。


    “夫人，这些是您从前攒下来的私钱，您这时候是想算一算私库呀？”


    弦月笑着揶揄她。


    顾仪嫁进了国公府才开始学着管家之类的，她并不铺张，府里人员又简单，所以谢觐臣留给她的库房钥匙她收了便没动过。


    这些是她自己的钱，是她未嫁给谢觐臣之前，投资经营京城里几家脂粉铺子得来的钱。


    “弦月，我近来看了些书，渐渐对佛法有些兴趣，书上说，因果有缘，人活一世，要功德行善，遁入轮回时也会少些痛苦。”


    “边关有了战事，京城中流民也会增多，这时候往往有人开设粥厂救济百姓，你把这些钱拿去捐掉。我已经是身在红尘的人，谈不上皈依佛门，可我这样做，那我也不算无用之人。”


    弦月说：“夫人，您当然不算无用之人，您出身高贵，又嫁给了大人，如今您贵为国公府的夫人，是有福之人。”


    顾仪翻开她近来读到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人活在世上，最后都是一样的，不分高贵低贱。


    但她没有好意思讲给弦月听，弦月是伺候她的侍女，这样的道理，存在又不存在。


    “弦月，其实我是因为找到了新的盼头，我才变成这番模样，我以后要当娘亲，会有一个孩子天天这么唤我，我突然觉着府里的日子还可以过下去。还有一件事，就是秋芙，秋芙没有死。有了这两件事，我心情好了许多。”


    顾仪低着头看着手里未绣好的抓周锦帕，近日来有些沉寂的眼浮出些纯粹的笑。


    她并未发现，在提到秋芙之时，弦月的神情那般僵硬。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谢觐臣都未归府，顾仪心里便有了数，看花灯之事，已经不作数了。


    比她更难过的似乎是弦月，弦月干笑着宽慰她：


    “夫人，今夜元宵，虽然热闹，但人群熙攘，爆竹花灯，易有走水，您现在怀了身孕，还是前三个月，不急于今晚出去。待到小公子或者小小姐出生了，您带着他，去哪里都是舒心的。”


    顾仪放下银勺，抬头望了弦月一眼，这一眼，含了淡淡的愁与惘。


    “弦月，府里太闷，我已经许久没有出去逛逛，我想看的不只是花灯，我想得到自由出府的机会。”


    “近来我总是思及往事，越发觉着现在的我和过去不一样，弦月，如果再这样下去，我都快不认识从前的我。”


    或许是这样的语态与谈吐实在不像是国公府夫人素日的样子，弦月也不敢回应。


    到了晚间，宫里来了人，是太后身边的人。


    “夫人，今夜元宵，太后有些事想要与夫人谈谈，请夫人一去。”


    顾仪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反倒是弦月问了一句：“不知大人是否也在太后宫里？”


    那宫女说：“奴婢不知。”


    弦月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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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顾仪梳洗收拾的时候道：


    “夫人，太后最近与骠骑大将军家走得近些，您进了宫要小心，您已经有了孩子，不必与那郑家小姐计较。”


    顾仪默默抚了抚小腹，她说了句让弦月震惊的话。


    “弦月，如果谢觐臣想要休了我，众人便不用与我计较，我也不用再被拘在这里。”


    因为战事不利，一路走来，宫里的灯火不似往年奢靡，直至到了永安宫外，顾仪才觉出几分宫廷富贵的气象。


    到了殿外，弦月被留在了外面，顾仪孤身一人踏入了正殿。


    “当年哀家一时草率，指了顾家女给你，觐臣，这些年委屈你了。”


    顾仪的脚步一顿，脚下的地毯柔软厚重，她小腿微颤，只好站定不动。


    数丈之外，屏风后，坐着的便是谢觐臣。


    谢觐臣身畔围着两个衣着清凉的舞女，仿的是西域的服饰，露着腰腹与肩臂，贴着谢觐臣的臂膀。


    顾仪知道，偷听算是大罪，她却迈不动步子，定定地躲在了廊柱之后。


    “太后言重，顾家女虽粗陋无才，但容貌尚可，床榻之上，还算符臣的心。”


    顾仪从不知，谢觐臣也是能说出这般放浪之话的人。


    人人都道他似冰壶秋月，高洁无瑕，是满腹经纶、有治世之才的探花郎，也是身负皇家血脉的天皇贵胃。


    却也忘了，他尚未及第登科之时，也曾是军营里的男人。


    太后似乎对他这般话并不讶异，只举了杯道：


    “当真？哀家看她还是少女模样，原来学的是勾栏做派。觐臣，哀家不是不能将郑家女嫁你，而是你父亲亡故，郑家手握兵权，隐隐有扩大的态势，哀家最担心的便是郑家有不臣之心。”


    “可突厥来犯，哀家也只好用郑家来御敌，不过还好，顾家女有了身孕，便是你的嫡长子。”


    “既是如此，待她诞下孩子，你再迎娶那郑家女入府为正室，哀家绝不再阻挠你。”


    顾仪眼前模糊一片，往日那些她不解的、或是抱有侥幸的念头，皆在此刻幻灭。


    “不过，觐臣，哀家今日可是问了那郑夫人，这位郑小姐似乎是不愿府里有一位侧室的。”


    谢觐臣只道：


    “那她便为侍妾，侍候我左右即可。”


    太后便笑。


    “觐臣，顾家女之姿，确是妩媚祸水，哀家明白你的喜好，可若是哪一日你倦了她，便将她送给哀家，哀家的子侄也甚是偏爱她这般模样，因她如今是你明面上的正妻，哀家不好允诺他，他为了此事，可是在哀家跟前道了好几回。”


    若方才是悲伤，此刻，顾仪只觉自己身在冰窟，满目疮痍。


    太后的子侄崔皓是京城之中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且性情暴戾，京城中贵女避之唯恐不及。


    谢觐臣连眼睫都未垂，只带着些冷意道：


    “臣还没有玩够，恐怕还要再等两年。”


    “当年她用了迷情香，手段下作，可见性情，低贱卑劣。可臣用惯了她，便也觉出些趣味，太后或许能明白。”


    太后，掌控前朝后宫，养的面首不计其数，可最爱的，还是从秦楼楚馆里带回来的男｜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