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妈妈……
作品:《狗皮膏药》 鬼一样的身影让他措不及防一惊,他猛地从石板上站起,一脚踩滑,踩进喷泉水池里。
彻凉的水浸入鞋子和裤管里,如水鬼衔住他的腿。
喷泉后的身影压近,黑影遮住了光,他的手又不自觉战栗起来。
呼吸变得困难,喉管像被冬天的冷水粘连住,冰凉而窒息。
无论多久,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李季青,他的躯体都会像失去控制的羊群,见到野兽便四散而逃,不受他的控制。
“找到你了……”
李季青不正常地喃喃着。
喷泉水池不深,但内壁是湿滑的石砖,他越着急抬起腿,越踩不稳,几次滑倒在水池里。
身上的衣物都被浸湿,凉风吹过皮肤,明明是夏天,却让他想起冬天厕所肮脏的水池。
李季青逐渐靠拢,他半只身子还在水里,被困在雕塑之间。
心一凉,他干脆滑跪到水里,害怕得蜷缩成一团。
面前的身影一动不动,他斜着眼睛瞥视。
衣摆边垂着的五指奇异地扭曲着,无名指像被折断般往后贴着手背,还滴着血。
血液滴到石板上,顺着缝隙流到水里,像墨水滴到砚池里,滴到苟获视线里。
血?
顺着灯光,李季青走过的地方蔓延着一道连续不断的血迹,暗处是黑色,让人觉得是水迹,但灯光下,却能看清楚,是暗红色的血液。
他抬头,李季青用一种癫狂的眼神凝视着他,嘴角是乌青的伤痕,脸上布着几条划痕,血顺着划痕慢慢渗出。
“李季青?”
他挤着颤抖的声线,喊了一声。
李季青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般,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伤痕,血迹被抹开,他半张脸都是红艳艳的。
瘦小的身体靠着雕塑,身上的衣物湿哒哒贴着身体,看着好可怜啊。
好可怜啊。
他看着好可怜啊。
李季青机械般伸手,轻柔地抚摸上苟获的脸。
温凉的,没有血,不是热的。
他手上的血迹被蹭到苟获脸上。
煞白的脸染上血迹,看着更可怜了。
好想掐死他。
李季青原本温柔的手突然转下,扼住苟获的喉咙,四根手指青筋暴起,无名指反方向翘着。
苟获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恐吓住,他眼黑向下,看到自己喉咙长出了一根手指,惊惧间,他手肘撑着身后的雕塑,朝李季青狠狠踢了一脚。
过往高大不可撼动的人,被他一脚踢到在地。
重物倒地声中,李季青仰倒在地上,头陷入花圃里。
苟获从水里爬起来,接触空气瞬间,湿润的皮肤瞬间乍起一片鸡皮疙瘩。
腿被冻得失去知觉,他趔趄着往前走。
李季青倒在雕塑阴影外,他这才看清楚。
扭曲的手指,错出皮肤的腿骨穿透了薄薄的裤腿。
李季青全身都划痕和血迹,触目惊心。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透过灌木的缝隙,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巨大,死死看着他。
好惨啊,李季青。
苟获垂着头直视那双眼睛。
原来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得这么惨吗?
扭曲的快感自心低扩散,以往欺凌他的人像一只摔倒在下水道里的脏狗,却恬不知耻地爬到他面前。
不会以为他会产生同情吧?
如果不是法律底线限制着他,他都想把这个破烂的人丢在这里等死,等他血液流干净,肮脏的血肉腐烂到泥土里,成为花圃的肥料。
他沿着李季青的血迹往回走,绕过一片花圃,抬头,看到最近的一栋房子,六层高,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五楼的窗户破了个洞,飘荡的深色窗帘被风吹着鼓动,黑漆漆的,看不到里面。
其他楼层的窗户都被封得死死的。
显而易见,李季青身上的划痕和折断的腿是他自己干的。
从五楼跳下来,怎么没摔死他。
苟获捡起地上被砸断的树枝,捏在手里转了个圈,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李季青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弯折的手指抽搐着,像有骨头的蚯蚓在血水里扭动。
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这人还活着。
苟获避开脚下粘稠的赃物,蹲在李季青旁边。
李季青眼睛始终瞪着他,眼球会随着他的位置变化而滚动。
他离得很近,能听到李季青喉咙哼哧汲取空气的响声。
眼前的惨相刺激着苟获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肾上腺激素在飙升。
好爽。
只需要他轻轻动手,这个让他发自内心恐惧的人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他轻轻盖上那截鼓动的喉管,收紧手指。
李季青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本来弱小得可以被他掐死的小老鼠,推倒了他。
围在他的躯体边,狞笑着。
苟获的声音本就尖细,压低后愈发明显。
“你从五楼跳下来,是因为看到我吗?”
生日前夕被父亲揍了一顿,关在没有光亮的房间里,透过深色印花窗帘缝隙,看到花圃边徘徊的身影。
像迷路的小蚂蚁,无助的张望。
楼下是晃动的树枝,他像被蛊惑一般,举起木质椅子砸开了窗户。
特制的玻璃很硬,每敲一次,反弹力震得他骨头发麻。
痛意只会加重他内心的疯病。
他更加着魔,一跃而下。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你会不会死在这里。”
夜间的凉风吹过。
血液带着热量流失,痛,呼吸不不过来,恶心。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苟获的脸也变得晃动,化成视野边带着色块的水雾。
他挤着最后一口气,笑了。
他,他爸,都是疯子。
他盯上的人,不是他妈那样可怜的小羊羔,而是一只狡猾的小老鼠。
害怕的时候缩作一团,等他倒下,便立刻围着他的,血液还未凉,就会把他啃噬得一干二净。
多有意思。
苟获见人闭了眼,掏出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来得很快,嘈杂声中,宴会上的人被拦在花圃外面,都伸出个脑袋往里面看。
地上蜿蜒的血迹,被砸倒的树枝,散落的玻璃块,无不显示着事件的真相。
“李季青跳楼了?”
“不是吧,今天不是他过生日吗?”
来聚会的都是藏不住事的年纪,躲在人群里议论纷纷。
李局长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打算过会儿就把李季青放出来,没想到他会跳楼。
他遣散宴席上的人,只有苟获和钱家人被留下来,大晚上吹着冷风被拉到警局做记录。
钱程面色凝重,袁礼脸上也难得露出担忧,搂着发抖的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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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
他被袁礼搂着,脸靠在温暖的肩头。
妈妈这是在关心他,好开心。
钱程本来想让钱书达和钱书立线回去,但两兄弟相同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沉重和担忧,便没说出口。
特别是钱书立,他听到外面有人喊跳楼了,才看到手机立弹出的几条消息,还以为是苟获出事了,急冲冲就往外跑。
推开人群,他看到闪烁的救护车灯,议论的人声,苟获脸上的血迹,以及地上的痕迹。
他想冲进去,想看看苟获怎么了。
却被警察和安保人员拦住,就像十年前,他的妈妈躺在血泊里,他被拦在警戒线外,只能无能为力地哀嚎。
好在跳楼的是别人,不是苟获。
都怪他,为什么丢下苟获去打游戏,甚至没看手机消息。
“现场痕迹和屋内监控显示,李季青确实是自杀行为,与苟获无关,你们做个笔录就可以走了。”
苟获签了字,钱程和袁礼守着,一直到事情处理完。
苟获从袁礼到现场后便紧紧挨着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有些迷离。
在水里泡了半天,又吹了冷风,他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烫,警局的姐姐给他找到件旧外套,他把湿乎乎的衣服脱了,披着不合身的外套。
袁礼今天格外温柔,一直搂着他的脸蛋,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获好像有些发烧。”
钱程坐在驾驶位上往后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半夜一点多。
“先去医院吧,小获今天肯定也吓到了。”
苟获脑袋热乎乎的,靠在袁礼肩上,袁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钱书立坐在他旁边,始终担忧地看着他。
他们好像真的一家人,每个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如果这种事情能多发生几次就好了。
浆糊一样的脑袋让他想着些不清醒的东西。
袁礼带着他去医院挂了号,刚打上点滴,一通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来。
“钱夫人,小少爷又发烧了,一直在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袁礼本就累得不行,这通电话搞得她有些着急,连忙问:“怎么回事,是晚上吃多了吗?阿姨你快送医院,我就在燕川医院。”
电话里传来小孩的哭声,钱程也有些焦灼。
阿姨很快把钱书逸送到医院,夫妇两人赶忙又往钱书逸那边跑。
苟获眯着眼睛,看到看着袁礼往外走。
他嗫喏着喊着妈妈,声音微不可查。
妈妈,不要走。
留下来看我好不好。
那个小孩好讨厌,为什么妈妈要因为她离开。
为什么又离开他。
为什么……
水滴顺着他滚烫的脸颊往下滑。
钱书达和钱书立还在病房,只是苟获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
钱书立对苟获总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他抽了张纸,小心翼翼揩掉苟获的泪水。
苟获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一缕一缕颤动,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任谁看着都会怜惜。
钱书达在一边看着,手里捏着纸,没送出去。
他把纸揉成一团,握在手里碾碎。
他和钱书立不一样吗?怎么只给钱书立发消息,是不喜欢他?
“我去洗个手。”
钱书达站起身,扔掉手里被碾成一团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