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万人嫌
作品:《狗皮膏药》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傍着散发着酸臭味儿的垃圾桶,只有一张单个的课桌,位置很狭窄。
那处位置上坐着个人,低着头,有些驼背,散乱的刘海遮住了脸,手捂在小腹上。
这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早就走完,只剩他一个人。
最后一个走的人没注意到他,关了风扇,七月酷暑,不透气的短袖捂着汗液,粘腻地贴在背后。
忽强忽弱的绞痛感从腹部传来,如触电般在体内乱窜,冷汗从头发里渗出,顺着额头和脖颈流到衣领里。
他弯腰趴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
痛意不减。
如果不是教室隔音太差,他都想痛呼出声。
唔咽几声,最后还是咬着手以痛止痛。
教室的铃声响了又响,从上课熬到下课,腹部才从绞痛变为隐约的钝痛。
他早就精疲力竭,额头和背上的汗水已经冷了,又凉又黏。
闭眼趴在桌上,耳边是片刻寂静。
接着,上体育课回来的人又将教室惹得闹哄哄。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声音比一般人重,轰然踹到他的课桌上。
凸出的桌檐撞到他的胸口,很痛。
他不用抬头,那人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头发扯着头抬起,对上那人的脸。
粗黑的眉毛,微微下垂的眼睛,头发剃得很短,嘴一张一合,说:“贱狗,去给老子接水。”
那人脸上带着怒气,下一秒又转为厌恶。
“妈的,脏死了,全是汗水。”说着嫌恶的将沾到手上他的汗液又揩到他的脸上,嘴里继续骂:“臭狗,真脏。”
他把压倒在身上的课桌往外挪了一点,那人却踩住桌脚,道:“谁准你挪了。”
“我去接水。”他声音像老鼠一样细小,不像一般男生的声音,而是有些尖细。
也有人因此叫他娘娘腔,但这种称呼对他实在不痛不痒。
“老子现在不需要你去了,你这么脏,接的水我可不敢喝,怕得病。”
那人的位置就在他前面,他伸手捞过桌上的水杯,拧开杯盖,转了转手腕。
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顺着头发缕缕往下滴,后背的粘腻感被冲开,变为紧贴着的凉意。
“帮你洗洗脏东西,不用谢。”
说完他就大笑起来,将手里的空杯子扣到他的头上。
他的几个小弟见状也凑到他周围,三言两语附和着骂了他几句,无非“贱货”“脏狗”。
接着问:“李哥,我道上有个哥哥新开了家台球厅,要不要去玩玩。”
那人名叫李季青,是班上乃至年级的混混头子,家里有钱,很多人愿意跟着他。
李季青靠着墙,一只腿踩在旁边板凳上,手则搭在他的桌子上,手指敲着桌面。
手指修长,不像他那样伤痕累累。
“最近无聊,可以去玩玩,你提前安排吧。”
李季青说话总是带着命令的语气,但在他印象中,从未有人反驳,哪怕是老师。
他第一次被李季青揍是刚开学的时候,因为跑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在上课前就被他的小弟们拉到厕所。
当时才三月初,水很冷,他全身被淋了水,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只能止不住的发抖。
李季青揍人喜欢亲自动手,他手脚被几个小弟按住,脸朝着李季青,迎面便挨了几巴掌。
冻得发紫的脸又被巴掌扇热,唯一的知觉只有脸上传来的麻痛感。
后来被扇得多了,他看到李季青的手脸就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他今天似乎没殴打他的兴趣,泼了他一身水便翘课了。
打湿的衣服早就被体温捂干,只是桌上被波及的书,即使干了也留下了水痕,但这些他早就习以为常,书只要没坏就行,被扔进垃圾桶可以捡起来,被水打湿可以晾干,哪怕被丢进厕所,只要没被冲走就还可以捡回来。
他视力不好,即使眯着眼也看不清楚黑板,还时不时被前面的人遮住视线。
但是这节课是历史课,教历史的老师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刻薄,还是他们的班主任,在他的课上,教室里的气压都比平时更低。
他喜欢背着手在教室里巡讲,走累了便随机坐到一个人的桌子上,肥硕的屁股能占半张课桌。
眼见着他走到自己位置,屁股就要落下,他只能把迅速把书挪到另一边。
嗤笑声从前面传来,即使很微弱,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肥猪坐在脏狗桌子上,笑死了。”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这些声音,或者给耳朵安个锁,不想听便关上门。
但他显然不具备这些功能,只能捏紧手里的裂开了笔杆的笔,把头埋进课本里。
“这里也是重点,可以用其他颜色的笔重点标记。”
他在那个知识点下划了两横,标记重点。
一直沾着红笔墨水的手指突然从脸边擦过,对着他刚刚勾画的地方重重敲了几下。
原本背对着他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浑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叫你们用其他颜色的笔标记,连只红笔都买不起吗!黑压压一片,你怎么不干脆把书勾完!有的人成绩差也不是没有原因,只会假努力。”
不知谁的声音从教室中间传出,带着笑意:“他可能是真的买不起,他手里那只都是我之前摔坏扔垃圾桶里的。”
其他人听到也像憋不住似的,浮夸地捂住嘴,还要从指缝里露出点笑。
手里的笔好像都变得扎手起来,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爬上他的脸,他只能庆幸略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窘迫的模样。
“笔都买不起还读什么书,不如早点出去打工。”
历史老师把手里的书一合,开始高谈阔论:“仅代表个人观点,要我说,过于贫困的家庭,早点出社会赚钱才是对家庭负责,成绩又不好,读了也是白读。”
说着他好像被逗笑似的,继续讲:“而且学校每年不是有大几千的补助吗?有的人年年领着,现在连一只笔都买不起,不知道是不是背着家长花完了。”
历史老师在上面讲着,下面的人时不时往他的位置上瞥一眼,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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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和同桌小声交谈。
也许有的人确实没有恶意,但每一道落到他身上的视线都像带刺的鞭子,扎得他鲜血直流。
他想过反驳,但过往数次失败的经历让他早就没有勇气开口。
下课铃声一响,他像逃亡般跑出教室,把笑声和流言都甩在身后。
缩在无人的工具存放棚的阴影里,只听得到操场上欢快的打闹声,小腹和胃部是阵阵钝痛。
中午为了躲李季青,他一直没出校门,从早上到现在,他几乎滴水未进。
跑道上有同学三两人结伴,从操场另一端的小卖部往教室走,手里拿着烤破皮的烤肠。
诱人的香味传来,从他的鼻孔里传到空荡的胃里。
他下意识咽口水,似乎觉得自己过于狼狈,又强迫自己不要吞咽,让不停分泌的津液停留在口腔里,最后伴着香味一同咽下。
直到上课铃响,没有胆量逃课的他再度回到教室,刚到门口,便看到他的课桌旁围了一圈人。
他们班上一个爱出风头的男生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书包,破旧的书包依稀看得出是淡粉色的,上面有脏污的痕迹,还有几块地方是烟头烫过后留下的疤痕。
“这种书包不会也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女的这么倒霉,扔掉的东西还要被这种变态捡去。
本就不太牢固的肩带只剩几丝黑线牵连着,被他拎着一晃,书包砰一声掉到地板上。
那个男生连忙道:“这可不怪我,这个本来就不结实。”
“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货你指望多好?跟他人一样。”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接着话,即使见他来了,也不在乎,只是用你都懂的眼神互相示意,再若无其事回到自己位置上。
至于掉在地上的书包,自然是没人捡的。
他默默捡起来,在上课之前把一切恢复原状,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都是损失最小的决定。
小的时候遇到这些,他还会想着反驳,但当老师叫来家长,他的父亲见他第一眼便是给他几耳光后,他不再寄希望于此。
小学的时候,他时常想,也许上初中就好了。
初中的时候,他也遇到过心软的女生,愿意和他同桌,但没过几天便被他身上残留的浓重烟味和时不时带着的、没有洗去的呕吐物或是脏污吓走。
他的成绩不好,擦边考上了本地最差的公立高中,也就是现在的学校,但开学的第一天,他“上了高中就好了”的幻想就破灭了。
因为打开教室门,一个初中和他同一个班的男生早就把他的事迹当作谈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迎接他的,是各色带着探究的脸。
那一刻,心里名为希望的东西破碎。
从那以后,他很少再想,也许以后就好了,因为以后也只会和以往一样。
可能只有死后才会好,那时候每个人都平等地躺在泥土里,被蛆虫啃食,只剩白骨。
他每天都这样想,但是每天仍旧起床,仍旧活着。
他可真是个癞皮狗,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