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命运回溯(八)

作品:《柯学马甲觉醒后

    这位自称警察的姑娘很有趣。


    岩崎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


    警察是个很好的身份,如果她真是警察,作为优秀的企业家,合法的好市民,就算是演戏,他也得尽量配合对方的工作,还得帮对方隐藏身份——


    毕竟在这样的聚会上,警察实在不会是受欢迎的客人,如果被有心人抓住话题,警察的出现可能会连累在座的许多人声名受损。


    更有趣的是,他现在没法大张旗鼓地设法确认这位警察小姐的身份。


    按照她的说法,有人想在这个晚上动手杀他。


    岩崎正人想,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在商场纵横了三十年,做过什么他自己最清楚。


    他曾对多少人敲骨吸髓,他曾逼多少意气风发的人走上天台。


    这个世界上恨他的人很多,想让他死的人也很多,可那些人只能怀着卑微的恨意苟延残喘,或者带着不甘坠入地狱。


    而他还活得好端端的。


    他不怕别人的杀意,也不需要多余的保护。


    不过他也从不会拒绝别人送上门来的好戏。


    这位警察小姐大费周章地来到这里,或许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大抵还要加上一些调查。


    又或者怀有别的目的。


    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罗南是很可靠的保镖,有他在,就没必要把这种孤零零的刺客放在眼里。


    今天晚上已经有了“余兴”,但他从不介意有更多。


    原本盛着威士忌的酒瓶空了,蝉生叶枝将空瓶放回桌上,目光抬起的时候,扫过岩崎正人那张泰然自若的面孔。


    ——生意场上的顺遂让他的自负过度膨胀,于是他会怎么想,实在也不难揣度。


    他显然没有把自己的命放上牌桌的想法。


    他还当这只是一场怡情的小游戏。


    他的确是这个晚上的核心,但他却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蝉生叶枝微微偏头,看向站在岩崎正人斜后方的那个男人。


    如果说这个房间里谁能杀死岩崎正人,她想,在场最有能力的就是这一位。


    罗南·克鲁扎多,拉美裔的佣兵,他有着足够强的战力,同时也是岩崎正人的盾。


    这样的揣测终究不过是从结果推断的假设,蝉生叶枝没有任何证据。


    只不过——


    蝉生叶枝想,既然这个晚上有“主角”参与,那么这里有足够戏剧性的展开也不足为奇不是吗。


    包厢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戴着黑框眼镜的侍者手持托盘,出现在了门口。


    隔着平光镜片,蝉生叶枝对上了那对被描摹得几乎变了形的猫眼。


    “是店内珍藏的泰斯卡威士忌。”


    她勾起唇角,用两根手指捻起一旁的酒杯,冲着青年侍者的方向轻轻扬了扬下巴。


    “过来。”


    青年的脚步在门口微微顿了一下。


    他心里不可避免地稍有些打鼓。


    他并不清楚蝉生叶枝在打什么算盘,也不知道他该用什么方式来应付。


    她坐在那里,笑意盈盈,像是诱人走入深渊的狐狸。


    可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端着托盘,抬步,朝着主座的方向走去。


    周围喧闹的人自然给他让开了道路,因为他即将服务的人,正坐在今晚所有人目光焦点的旁边。


    酒是他刚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里面没机会混进任何东西。


    所以她到底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推进行动呢?


    或者说,她真的想要推进行动——杀了那个男人吗?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蝉生叶枝很快收回了看向他的视线。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巧笑倩兮地和身边的男人掩面说笑。


    举着杯子的手仍悬在半空,大约是听他脚步声靠近,她的手腕在空中晃了晃。


    冰球撞在杯壁上,发出叮当的响,除此之外,她甚至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


    他反手将托盘放在桌上,捻起酒瓶,将瓶口凑近装着冰球的杯子。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瓶口向下倾淌,液体砸在冰球上的声音响起,半掩了她在一旁的说笑声。


    “正人先生,这瓶酒一定与您以前喝得都不一样,您一定要尝尝——”


    她如此说着,捏着杯子的手却“不经意”地晃了一下。


    与杯口紧贴的酒瓶口毫无防备地被打歪,冰凉的酒登时洒了出来,泼在女人纤纤的手腕上。


    握杯的人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将杯子甩出。


    半盛着酒液的威士忌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诸伏景光的身上。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诸伏景光甚至有些不及反应,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了半步。


    下一个瞬间,铺着厚实地毯的地面上先后响起两声闷响。


    玻璃酒杯落在地上,冰球在残酒洇湿的痕迹上轱辘辘地滚动,没走多远,便撞上了落在地上的另一样东西。


    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是一把银白色的柯/尔/特短管手/枪。


    包厢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视线几乎在同一时刻汇聚到了这个方向。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原来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吗!


    他在脑内模拟了许多可能,可她永远是他的意料之外。


    借口不方便携带,把枪交到他的手上,接着又让他带着枪出现在这里,再设法把枪当众暴露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蝉生叶枝一手促成的。


    在枪落地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明显能感觉得到,站在岩崎正人背后那位保镖身上的气场都变了。


    是想借他把岩崎正人身边的保镖调走,方便后续的行动吗?


    他来不及有更多的思考。


    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他反手拾起地上的落枪,夺路朝包厢外面拔足狂奔。


    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楼道,就像是一滴油落在灼热的锅里一样,整个会所在顷刻间沸腾了起来。


    包厢里也起了不小的骚动,但有人反应很快。


    在骚乱发生的第一时间,原本在旁边不显山不露水的青年人便站了出来,联合着原本潜伏在门口的安保飞快控制住了局面。


    在场的都是体面人,作为当事人的岩崎正人还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处,其他人也并不敢太混乱。


    蝉生叶枝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眉眼阴柔的青年,直到局势平稳之后,他又悄然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岩崎清治,他也不简单。


    她收起视线,目光又不自觉地往诸伏景光消失的大门方向黏了一瞬。


    只有一瞬,很快便重新敛了起来。


    从把枪递给诸伏景光那一刻开始,她就在打这个算盘。


    包厢里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她想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得先把水搅混——而他刚好是颗不错的石子。


    诸伏景光显然没能预判她的计划,又或者,他还没能完全适应他们之间的关系转换。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必在意。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颗棋子的心情,她没必要去管。


    “你说得没错,看来的确有人想杀我。”


    岩崎正人低声在她耳边说:


    “不过我有罗南,那家伙跑不了。”


    蝉生叶枝笑了。


    岩崎正人并不是愚蠢的人,他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出闹剧真的调走罗南。


    跟着罗南一起追出去的还有一半的安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楼下的安保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动了起来。


    他制造出罗南离开的场面是为了试探。


    试探她到底怀抱着怎样的目的,或者想试探的也不止是她一个。


    罗南现在一定藏在某个暗处的角落,等着场内的“螳螂”自以为是地开启狩猎吧。


    可这场游戏里,想当“黄雀”的可不止一个。


    在这场小小的骚乱平息之后的第三分钟,会所的某处忽然传来了爆炸声。


    强烈的震动强行打断了室内的一切声音,下一个瞬间,整个会所里响起一阵无比尖锐的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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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火灾警报器发出的声音。


    室内的灯光在一瞬间被切断,有呛人的烟气自门缝向室内挤着。


    包厢内彻底乱了起来。


    这一次,就算仍有安保试图维持秩序,却依然没办法让室内恢复安静了。


    那些平素光鲜亮丽的家伙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争先恐后地朝门口的方向涌。


    不过岩崎正人到底是他们中最有地位的一个,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并没有多慌乱,只是跟着屋内的人流起身向外走,姿态依然保留着一点从容。


    蝉生叶枝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在出门的时候,岩崎正人微微侧头,朝她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却没阻止她跟上。


    楼道里充满了浓烟,十分影响视线。


    虽然也有应急指示灯在各处亮着微弱的幽光,但在混乱当中,依然有些难以分辨方向。


    蝉生叶枝似有意似无意地勾住了岩崎正人的手臂,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他的前面。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但两个人好像谁也没察觉一样。


    她带着男人在走廊里七拐八拐,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扇房门。


    蝉生叶枝说:


    “出口应该就在前面。”


    房门下一秒就被推开,蝉生叶枝不容分说地把岩崎正人推了进去。


    里面不是什么出口,是一个宽敞的空房间。


    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关着门的缘故,烟气并没有扩散到里面。


    银座的灯光和月色一并透过室内宽大的窗子洒在地面上,将里面的空间照得一览无余。


    “这里不是出口。”


    岩崎正人说,声音依然带着上位者的从容。


    和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关门声,蝉生叶枝十分熟练地用不知从哪扯来的一张桌布缠住了门把手。


    “是啊,这里不是。”


    她说。


    声音里不再有陪酒女的矫揉,多了几分清冷,也多了几分辨识度。


    “你不是警察吧。”


    岩崎正人也看着她。


    蝉生叶枝没有回答。


    “按照经营法的规定,营业中的店铺需每年至少进行一次消防演练,为了提交材料,这家会所不久前才购买了一套演习用的道具——里面就包括烟雾模拟装置。”


    “爆炸只是诱发了这些模拟烟雾,外面不是真正的火灾,对吗?”


    岩崎正人说得慢条斯理,仿佛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


    “那个带枪的是你的同伙?你们计划用他来骗走罗南,再由你来下手。同伙里还有其他人吗?我猜应该没有,不然你也没必要用定/时/炸/弹这种方式来制造火警。”


    “今晚想杀你的人不是我。”


    蝉生叶枝说。


    “我没有说谎,但你好像并不相信我。”


    岩崎正人嗤笑了一声。


    蝉生叶枝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


    “如果你相信我,说不准我可以跟你谈一场合作,这样你就不用死在这个晚上了。”


    “虽然会很麻烦,不过也有人不想你死,那我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很遗憾,你看起来对这个选项不感兴趣。”


    有撞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一下一下,沉重如低音鼓点。


    脆弱的桌布支撑不了太久,蝉生叶枝知道,要不了三十秒,罗南就会冲进来。


    那么她这边的铺垫也该结束了。


    岩崎正人和国府彰一样,或许他有曾经的辉煌,但终究只是没什么用的老东西而已。


    他唯一的价值,或许就是帮她抛砖引玉地钓出更值得拉拢的存在。


    她现在大概已经猜到那会是谁了。


    岩崎正人的脸上仍带着从容与轻蔑,蝉生叶枝却没再看他一眼。


    巾帛破裂的声音响起,壮实的青年冲进了房间。


    恰有光打进了女人的眼底,眼下的水钻萤亮了一瞬,将她唇边的笑也镀了一层异色。


    她转身,看向那个冲进来的男人,轻呢:


    “舞台已经搭好了。”


    “就让这场闹剧快些落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