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仙府来了个女菩萨。


    一日前的日出时分，泉东村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引得城中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泉东村本就怪事频发，此时又出了地动一事，让川仙府中百姓更加不安，许多人纷纷猜测是否是有邪祟作乱。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城中许多人都生了病。


    有人只是染上了寻常风寒，有人则一夜之间突然性情大变，似是染上了癔症一般，还有人则整日里昏昏沉沉，无法清醒。


    川仙府的医馆一夜之间挤满了人，许多药材都供不应求，亦有许多病症，连城中最好的大夫也束手无策，百姓们听闻此事，城中关于“邪祟”的流言甚嚣尘上，四处都充满了惴惴不安的情绪。


    好在就在那日，城中突然出现了个女菩萨。


    她眉间一点朱砂，一身素衣，坐在那儿施药时，只要一个微笑，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偏偏她的药还异常管用，几乎是立竿见影，于是刚到下午，女菩萨支的小摊前便不复上午的门可罗雀，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但她似乎自己也抱病在身，刚到申时便拄着个用树枝削成的拐杖离开了。


    与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洒脱不羁的白发仙人，和一名渊渟岳峙的黑发神医。


    神医每每为人看诊，连脉都不用切便能一口道出病症，而仙人冷冷地站在一旁，让一些心怀不轨的地痞流氓还没靠近便吓得落荒而逃了。


    这神乎其神的女菩萨正是叶慈。


    而白发仙人和黑发神医则分别是祁昼与越千山。


    一日前，她为保全祁涟和赵明予自愿跳下悬崖，然而乌压压的活尸下饺子一样掉了下去，她却牢牢抓住了一根距离崖顶大约十丈的藤蔓，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身子一荡，便荡进了崖壁上的一个石洞中。


    既能让赵明予以为她真的死了，又能解决掉绝大部分活尸，可谓一举两得。


    而这一切，自然是早就计划好的，在场三人中，被蒙在鼓里的，实际上只有赵明予一人。


    那日被活尸追击途中，祁涟一直跟在叶慈身边，趁赵明予迎敌时，他悄悄在叶慈耳边说了一句话。


    “慈姐姐，前面有个悬崖，悬崖下十丈有藤蔓，你佯装坠崖后，可以顺着藤蔓荡进旁边的石洞中，祁昼会在天亮后在那里与你汇合。”


    叶慈大惊，连出剑的动作都慢了一瞬，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此举的用意。


    想来祁昼应该是料到了自己会在川仙府遇上赵明予，亦或者那日赵明予跟随她进入泉东村之前，派什么人通知了祁昼，所以他们才会知道自己和赵明予同在泉东村。


    同时，他们也知道，她想摆脱赵明予，更想摆脱武安侯府，所以才出此下策，让她佯装坠崖。


    若她死了，而且是死在赵明予眼前，那他自然没有道理再继续四处寻找她。


    从此，他们便能真正一别两宽。


    “那你们怎么办？”她问。


    “我自有办法，慈姐姐，相信我。”


    看祁涟眼神坚定，叶慈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祁涟所说的确实是此时最好的办法了，至于他和赵明予……


    赵明予是小侯爷，比狐狸还狡猾，她自然不担心他会折在这里；而祁涟……叶慈自小便没见过比他还要怕累怕苦怕死的人，若他这么说，她相信他一定也有自己脱身的办法。


    不过，在坠崖之前，她还是决定为他们做最后一件事。


    若能引开这些活尸，那么单单只对付一个禹梦，应该会加大他们的胜算吧。


    于是她豪迈地把自己割得皮开肉绽，以至于天亮后，祁昼和越千山如约出现在石洞中，看到几乎全身都被血染红了的叶慈时，祁昼心疼得都不知道该抱哪里才不会碰到她的伤口。


    还好仍有越千山在场，他为她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又上了药，二人这才把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的叶慈带回了川仙府中静养。


    谁知刚入川仙府，泉东村便传出一阵轰隆隆的响动，连川仙府的地界都能感受到大地微微震颤。


    接着便发生了后面的事。


    那日赵明予跟着叶慈入泉东村前，派小厮单义去客栈通知了祁昼，因此祁涟才能这么快找到他们的位置，而那小厮自那以后便没了踪影，祁昼怀疑，他应当还在城中等待赵明予的归来，于是保险起见，还是帮叶慈易了容。


    叶慈重伤未愈，到下午便有些体力不支，祁昼便带着她先回了客栈休息，留下越千山一人继续坐诊。


    叶慈本就是来帮忙施药的，却因为眉间一点朱砂痣被百姓传成了活菩萨，实际上有没有她，根本无足轻重。


    “前辈，我自己能走，你回去帮越前辈吧。”


    祁昼瞪了她一眼：“为了帮那两个小子吸引活尸把自己伤成这样，你割自己可真舍得下力气，下手那么实诚，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可算是下了一跳，衣服都给染成红的了，这么会儿就觉得自己又行了？不可能。”


    叶慈：“……”


    “越前辈一届医者，现下城中动荡不安，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祁昼冷笑：“你不必担心他，他虽武功不济，逃跑可是把好手，这么多年，危险的地方不知去了多少，这不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叶慈咂摸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前辈，你们之前就认识？”


    她见到这二人后，便见他们行事默契，好似多年好友，但却没人向她提起他们的往事，便引得她越发好奇。


    祁昼沉默地乜了她一眼，没回答，反而说：“你可知，今日清晨，泉东村发生了地动？”


    叶慈点点头：“依稀感受到了。”


    “你可知这是为何？”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禹梦和她背后的势力搞的鬼。”


    “还不算太傻。”祁昼道，“你们三人的行动已经惊动了禹梦，这场地动后，川仙府中不少居民都生了怪病，想必也与此有关，因此，你现在最该想的是，究竟该如何解决泉东村中的势力，而不是在这里打探前辈们的八卦。”


    他说完，拧了一下叶慈的耳朵，看着使劲，实际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但叶慈还是假装“哎哟”了一声。


    “死孩子。”祁昼笑骂道。


    等到日头西沉，越千山才回客栈，三人聚在叶慈屋中吃饭，越千山和祁昼一人一筷子地给叶慈夹菜，都快把她的碗堆成一座小山了。


    “前辈们，好了，我要吃不下了。”叶慈无奈笑道。


    “死孩子，出去一趟瘦了这么多，还不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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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为你把脉，发现你不仅气血不足，还营养不良，确实该补补了。”


    叶慈闻言，只得无奈地将那些菜全塞进了嘴里。


    她打小就能吃，有时食量甚至比乔二还大，倒不是说没吃饱，而是总觉得身体里好像缺什么一样。


    后来她发现自己力气好像比别人大不少之后，也想过或许这就是原因也说不定。


    因此此时面前的饭菜虽然多，但叶慈还是吃得下的。


    两双眼睛盯着叶慈吃完了饭，又喝了碗乌鸡汤，这才作罢。


    叶慈见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如释重负，连最后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咽下去，便问道：“越前辈，这川仙府中百姓，到底为何会一夜之间突然多了这么多病号？可是跟地动有关系？”


    越千山摇头晃脑地道：“是，也不是。”


    祁昼一个眼刀飞过来：“好好说话。”


    越千山轻咳一声，才正色道：“这川仙府中百姓的病，与地动有关，但却并不是地动引起的。”


    “这是为何？”叶慈问。


    “若我猜的没错，你所说泉东村外的浓雾，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种机关，而今天凌晨的地动，也是启动机关引起的。”越千山皱着眉头解释道，“我猜这个机关很可能类似于一个自毁装置，一旦此间的幕后黑手感到危险便可启动，林中的毒雾便会逸散到城镇中来，居民们吸入毒雾后，轻者症状如风寒感冒，重者则患上癔症，正如颜朔小朋友手札中记载的那样。只有你和赵家的小孩，你们有内功护体，只要不吸入太多毒雾便无大碍。”


    叶慈想到颜朔，心中一沉。


    “无大碍是什么意思，意思还是有碍呗？”祁昼语气焦急地问。


    越千山一笑：“不要紧，这几天我帮叶丫头略做调理，不出三天便能清除体内毒素。”


    祁昼这才放下心来，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刚死里逃生，先歇息两天，这些事情等祁涟回来以后再说。”


    接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将叶慈拉到衣柜边上：“那日让你去给自己置办几件新衣服，结果把人给置办没了，这些时日你不在，我给你置办了几件，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他将衣柜拉开，只见里面各色罗裙摆了一柜子，几乎比从前武安侯府给她穿的还漂亮华丽，要知道这里可不必茌宁，也不知祁昼是从哪搜罗到的这么多漂亮衣服。


    叶慈看着，一时语塞。


    她想起自己上次随祁昼去戏班子，看人家的戏服看得出了神，没想到祁昼却记在了心里，也给她置办了这好些，论精细程度，没有一件比戏班子的差。


    “前辈……”她有些感动。


    “咚咚——”


    然而，还不等她说什么，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越千山将门打开，只见门外的小二深色惊恐：“客官，外面有人找您，那人一身的血，甚是吓人，还带了一个……”


    还不等他说完，他身后便传来一声低沉的“是我”。


    小二神色惊惶：“诶，这位客人，您怎么自己上来了，我得先行通报，您这……”


    “让他进来吧。”越千山道。


    那道血红的身影从小二身后转了出来，是祁涟，他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看着已经没了气息，正是赵明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