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和翠竹他们来得极快,除了陶夭夭说的三人,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小厮跟在他们后面,有几个熟面孔,还有几个没见过。


    十五回禀,“夭夭姑娘,这些都是主子留在澄心院和燕府里的一些人,夭夭姑娘可放心差遣。”


    陶夭夭没有推辞,毕竟燕逸之还没回来,现在这些人是最靠得住的。


    是夜,陶夭夭问翠竹,“你们这些日子可受了刁难?”


    “没有。”翠竹嗓音爽朗,她站起来挥舞着双臂,“谁敢欺负咱们澄心院,就算是一只蚂蚁进到咱们院子里,我都要把它踩死扔出去。更何况,大奶奶、大夫人受了打击,身体跟着精神变得都不是很好,哪有心思管旁人,听说连燕府在外的生意都萧条得紧。”


    现在的燕府,离家破人亡只剩最后一把火。


    小院刚收拾停当,燕逸之便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后,他先进宫面圣,将此次钦差的差事和暗中查访的结果向官家禀明。


    “晋王确实有反意,在曲连山内,晋王依傍铁矿建了一个兵器加工作坊,里面的兵器足够万人使用,现在正偷偷运来京城。”


    “你怎么看?”官家目色阴沉,问道。


    燕逸之道,“依臣所见,应即刻查封铁矿,再将晋王秘密关押。”


    “臣倒是认为,逼反更合适。”一阵爽朗的嗓音闯进殿来,燕绥踏步走进来,面如尘封,


    “官家,臣认为,应该将晋王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官家闻言,沉吟片刻,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深邃的眸眼落在龙案一处。


    燕逸之拧着眉看向燕绥,“指挥使这个法子太冒险,一万人之众,真的暴动起来,你可承受的住。京城内有什么兵力可以阻挡。”


    “谁说要抵抗了!”燕绥薄润的唇勾出一抹轻笑,“只要是晋王起兵谋反,不管是一万、一千、一百,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到时候正是收网的好时机。”


    “你可有完全把握,护佑官家。”燕逸之眸色凛然。


    燕绥云淡风轻道,“没有。”


    “没有你就为官家现此计策!”


    燕绥面色冷然,“那我请问大理寺少卿,就算按你的计划,抄了铁矿,晋王就不会造反?晋王耳目众多,只有全力一击,才能提高取胜的几率。”


    他转身对官家回禀,“官家,此次可以孤注一掷,大力查贪墨,断了晋王的后路。”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官家却无动于衷。


    官家收回视线,双眸阖上,冷白指尖按在眉心,“先退下吧。”


    没有赞同,也没反对。


    燕逸之和燕绥退出崇政殿,这么多年以来,两人的立场从来都不一致。


    “你做事不计后果,我不管,别威胁到官家的安全。”燕逸之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分明他眉宇间染上了一层薄怒。


    燕绥紧绷着双唇,“燕逸之,同样的话我送还给你。”


    “官家现在等一个契机,那就看看咱们谁能给官家这个契机。”


    说完,燕绥率先离开,燕逸之叫住他,“把夭夭放了。”


    燕绥回眸轻笑,“大理寺少卿的消息也太滞后了,她已经被罗大人从皇城司地牢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走到宫门口时,十五正好赶来,“主子,夭夭姑娘已经住进二爷的小院了。收到您马上要回来的消息,这个消息我就没传给您。”


    “我知道了。”燕绥一个利落地翻身,跨到马上,然后吩咐身后的初一,“收网,事情干得干净利落点。”


    燕逸之走出宫门的路上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直到他想到那串钥匙,燕逸之翻身上马,朝小院疾行而去。


    “夫人,二爷回来了。”陈婆子跑进院子,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一段松柏般的清凛气息带着冬日的寒风,闯进屋内。


    “夭夭。”一身黑绒柔软的大氅已经扔给九思,燕逸之快步走到陶夭夭身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夭夭,对不起。”他为入地牢不能搭救之事感到歉意。


    燕逸之从未像这次拥得这么紧,陶夭夭有点喘不过气,拍拍他的肩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闻言,燕逸之才缓缓放开陶夭夭,上下打量一圈,确定安然无恙稍稍放下心。


    两人吃过晚饭,早早歇下。


    燕逸之修长有力的手一勾,白纱帐垂了下来。


    一方小天地里,深深浅浅是许久不见的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焦灼缠绕在一起。


    烛火在帐外明明灭灭地跳动着,方才燕逸之救命奶娘把思齐抱去角殿睡觉,两三个月的离别,燕逸之想要不奇怪。


    陶夭夭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凭燕逸之将她的中衣轻轻褪下。


    陶夭夭轻抬起长睫,不带一丝情绪,像一把细密的小刷子,拂过燕逸之的心尖,又缓缓垂下。


    直到所有的衣服都除尽,陶夭夭闭上眼睛,等待着燕逸之下一步动作,可燕逸之拉来一条厚绒毯,将陶夭夭裹了起来,“躺下睡吧,别冻着。”


    “夫君~”陶夭夭满心疑惑地睁开眼,不明所以。


    “我只是想再三确定你有没有受伤。”燕逸之眉眼在夜色里模糊。


    只是如此?!


    燕绥怎么可能伤她!连细链的锁扣都包了一层软软的皮子。


    一夜无话,各自睡下。


    陶夭夭视线顶着床顶的帷幔好一会,才缓缓闭上眼睛,耳畔似有嗓音传来,低沉又喑哑,“夭夭,对不起。我一定会扳倒晋王,给岳丈平反,你能不能等我?”


    燕逸之应是查到了,他的父亲,燕府大老爷燕忠征,就是举报陷害陶夭夭父亲之人!


    第二日,燕逸之照常起身上朝,至于搬出来之事,只字未提。为何会入皇城司也没问。


    ——


    大年初一,万国来贺。


    陶夭夭随燕逸之同行,进宫参加宫宴。他们没有跟着燕府大老爷的车驾,而是单独前往。


    他们到时,宫宴还未开始,陶夭夭跟着燕逸之到大殿里等候,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官员和家眷,但目之所及,较上次少了许多,也没之前热闹。每个人好似噤若寒蝉,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连平日里喜欢四处炫耀的燕大奶奶田氏都变得安静了许多,除了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整个人萧索得厉害,眼光里没了什么光泽,死气沉沉的。目光与陶夭夭撞在一起,僵直地避开。


    不一会,燕绥走进大殿,殿内不知怎的,有那么一瞬鸦雀无声。


    燕绥经过的路上,不管是几品官员或者家眷,如避蛇蝎般,迅速地朝一旁退去。


    本就不怎么热闹的大殿,现在大家说话更加轻声细语。


    燕绥也没再大殿待多长时间,便被人叫走了。大殿里的氛围变得更加奇奇怪怪。有个官员家眷按捺不住,借着夸赞陶夭夭衣服款式新颖的机会,极其小心问她,


    “燕二夫人,你说这场风波到底什么时候过去呢?”


    “什么风波?”陶夭夭不解反问。


    “你在府上没有听到一句半句的消息?”


    陶夭夭现在已经知道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却依然装傻充愣,


    “不是我不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


    对方先是一愣,后讪讪笑着摆手,“您看我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风波,是我遭了癔症,胡说八道的,燕二夫人莫怪,莫怪。”


    说完将走之时,还再三恳求陶夭夭,“刚才我说的话,拜托您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陶夭夭怔然,只点了点头。


    又过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宫宴正式开始,各国时辰上臣觐见,觐见过后,他们都会在靠前的位置落座。


    北辽此次派出的是他们的三皇子耶那汗,“大庆皇帝陛下,这是我朝进献的宝物,请笑纳。”


    只是些寻常之物,官家看后,还是说了些两国邦交的客套话。


    耶那汗转身走向宴席落座时,不屑的目光在周遭一扫,难以置信地落在燕绥身上,


    “大庆皇帝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他坐在本皇子的身旁。”


    官家眼眸压深,“有何不妥吗?这位是我朝皇城司指挥使,也是朕的肱骨之臣。”


    闻言,耶那汗鄙夷之色抖升,指着燕绥的鼻子破口大骂,


    “肱骨之臣?!哼,不过是个玩物,有什么资格与本皇子平起平坐!”


    宫宴上空气好似被凝住。


    无论是官员还是外国使臣,多是等着在看燕绥的笑话,官家也没开口帮燕绥说话,和陶夭夭一般好奇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关于燕绥在北辽当质子时到底做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陶夭夭的视线在半空中,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迎接到燕绥漆黑的眸。


    他的长睫无情无绪地下敛,只一瞬,视线便移开了。


    只是黑得更彻底了。


    燕绥的瞳仁像个黑漆漆的洞,光照不进去,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翻涌出来,整个人显得沉默又萧索。


    北辽的三皇子耶那汗只颐指气使过了一两息,手臂处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啊——!我的手!”


    他的手已经掉在地上,手指还在微微蜷缩。


    耶那汗身后,那个随他一起来的女子,蒙着面巾,身体跟着猛然抖了一下,随后,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竟然露出一抹奇异的笑意。她的视线灼然而大胆地看向燕绥。


    燕绥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刀,刀尖垂地,时间再次凝滞,猩红的鲜血落地,一滴一滴,似是滴漏细数时间流逝。


    他周身拢着寒霜,眼底却是逼退别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嗜血。


    官员们进殿不能佩戴刀剑,使臣们亦然,所以,就算是使臣当众羞辱燕绥,也绝对想不到会遭到这样的对待。他这把刀,是从侍卫腰间扯出来的,那个侍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是眼前这副场景了。


    他可是一国使臣啊!


    耶那汗捂着自己的断手处,疼得额头青筋暴起,“你竟敢伤害使臣,你是要挑起两国争端!我北辽百万铁骑,定然踏平你们大庆。”


    宫宴上一阵滴里当啷的声响,那些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暴虐又血腥的场景,前段时日的风波已经弄得人心惶惶,现在皇城司指挥使连使臣都不放过,更是当众砍下了对方一只手,这……


    言官们弹劾会有千百种说法,什么“破坏两国邦交”,“无视官家”,“残暴至极”……可他们一句话都不敢吭声。


    这时,燕绥嘴角溢出一丝轻笑,“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我给你那么多年的时间,你都没能从北辽幼帝那里夺得兵权和帝位,竟然在这口出狂言。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们铁骑。”


    一席话过后,耶那汗痛得浑身抽搐,跪倒在地。


    “既然你和你的父亲摄政王一样没用,那也没有留你的必要了。”燕绥缓缓举起刀,神色并没有因眼前的屠戮显出任何变化,反倒是愈加宁静,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可能连鸡鸭都算不上,只能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头。


    以前只从道听途说里知道燕绥狠辣,切下北辽摄政王的头颅,让北辽陷入了内战,大庆趁机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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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北辽打得元气大伤,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


    现在看来,现实与传言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放肆!绥儿,你在做什么?!还不把刀放下。”


    人还未进殿,一道浑厚的嗓音率先传来。


    晋王的这句“刀下留人”真的是恰到好处。


    燕绥手里的刀在碰到耶那汗脖颈时停了下来,耶那汗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刀体彻骨的寒冷,那分明是一把从未出鞘的刀,却拿他先练了手。


    他视线都没偏向晋王,立马收了刀,佩刀在空中舞了个简单的剑花,扔回给了那个侍卫,


    “一个连自己的刀都看不住的禁卫军,不配在御前侍候,官家,臣请把他调到皇城司,臣替官家历练历练这些软骨头。”


    官家挥挥手,即刻有人把那侍卫带下去,大殿里剩下的侍卫各个吓出了身汗,左手紧紧握住刀柄,一刻都不敢懈怠。


    耶那汗劫后余生,已经瘫坐在地上,燕绥此时居高临下蔑着他,“留着你的狗命也无妨,你已经与北辽国君之位彻底无缘了。”


    哪个国家会任由一个残废做王呢!


    晋王走到燕绥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耶那汗,又拍了拍燕绥的胳膊,手顿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用力,嗓音很沉,“向三皇子道歉。”


    是命令不是商量。


    可官家在殿上,他全程都没说什么,皇城司作为官家的一把刀,此时却要听晋王的话嘛!


    之前,燕绥是晋王义子,是晋王一党的事实都只是私下的交易,这样明目张胆抬到桌面上对峙,很多官员嗅到了其中的反常之处。


    难不成晋王果真要反?


    燕绥闻言,一句多余的话未说,像瘫在地上的耶那汗拱手,“三皇子恕罪。”


    晋王也不会真的等什么耶那汗降罪,表面上的事情圆圜过去,就立马吩咐人把耶那汗抬下去治伤。


    北辽使臣座位空缺,跟在耶那汗身后的女子踏过他洒在地上的一滩血迹,坐在了使臣的位置上。


    这位女子,是北辽的长公主耶雅尼,真正的掌权之人。


    这个异样落在了所有人眼中,却也没人称疑,因着刚才那一出,甚至都么人敢窃窃私语。


    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宫宴上管竹之声响起,歌舞升平。那处染血的地方,也被内侍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完毕。


    耶雅尼举杯朝向燕绥,媚眼如丝,“阿尔泰,好久不见。”


    燕绥双手搭在膝上,没说什么,目光一寸一寸沉下去,“长公主孤身前来,不怕有命来,没命回。”


    “有你在,我怕什么。”耶雅尼扯下口巾,那是一张极具攻击力的脸庞,烈焰般的红唇,高挺的鼻梁,还有看人总会汪着一弯泉的深邃眼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燕绥,先天上位者的气势,不容任何人忽视。


    燕绥正好半背对着陶夭夭,她抿唇一笑,真不知道对上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他是什么表情。


    口脂沾到酒盏边沿,她的视线又捕捉到陶夭夭。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眸,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内秀,事实上,这只是一层为达目的的保护色,眼底的冷漠才是她真正的原色。


    耶雅尼不动声色将酒盏放回桌上。


    ——


    酒过三巡,陶夭夭无聊至极,她不饮酒,整个宫殿里混杂着酒气的酒香熏得她头晕晕沉沉的,与燕逸之说了一声,独自一人走出大殿,在不远的一颗树下坐着赏月。


    又是一年。


    只是今年,弟弟近在咫尺,不能公开相认,这种大的场合里为了避嫌,她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


    夜风凉刺骨,远处飘来阵阵鞭炮声声,还有久违的节日喜庆烟火气。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有高挑的树梢,把她整个人挡了起来,路过的人没有注意到她,八卦聊得声音越来越大。


    “我今晚进宫前听说又有官员被抓了。”听声音,是那个宫宴开始前跑过去向她打听局势的那位夫人,陶夭夭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这都是第几波了?难道要把所有的官员都抓了才罢休。”


    “嘘!小心隔墙有耳,那位在大殿都能公然砍了使臣的手,何况这些人。”


    “可是我听说这些人都是晋王的人,尤其是因为赈灾被革职查办的那么人。他不是晋王的义子嘛。”


    “可皇城司本就是护卫官家的,入宫他都站在晋王那边。”


    声音渐息,她们缓缓走远,原来这就是那个女眷说的风波,确实会让朝中官员人心惶惶。


    这件事陶夭夭一直在关注,那些官员有晋王的,也有官家的,到底燕绥站在谁那边,谁都拿不准,也许,连晋王和官家都拿不准。


    可他这把刀,近乎一把乱砍的疯刀,就算攥在自己手里,也有可能被重伤。


    想到这,陶夭夭脑海里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也许就是某个人,想让这把刀在朝堂上任意狂乱发癫,涤荡所有的乌烟瘴气,之后不管谁赢了最后的胜利,纵然有民愤官愤,断了那把刀便好了。


    “你就是那个被阿尔泰藏在院子里的女人?”


    陶夭夭闻言,缓缓起身,面向耶雅尼。


    耶雅尼摇晃着扶柳般的腰枝走过来,看清陶夭夭的神色后,微微愣怔,“我来找你,你并不惊讶,似乎,你是故意让自己落单,等着我来找你?”


    陶夭夭不置可否,脸上仍是拒人于千里的淡笑,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那北辽的长公主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阿尔泰当质子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