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没有哪一刻是比此刻更加心寒，这些人看不到她们的努力，认定了她们只能活在后院之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褚红盯着对面的陈墨，心中无限凄苦，“她参加童试考得第一甲不是为了当高门填房的敲门砖！”


    “你觉得一树梨花压海棠真的是美谈吗？！”


    见她落泪，陈墨的语气稍微缓了缓，“不管怎么说，她都比寻常女子幸运的多。”


    “王家位列五姓七望，京都少有的名门望族，安朝没有几个家族比得上他，与其嫁给一个普通人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做当家主母的一生不是更要风光吗？”


    褚红摇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嫁给普通人至少是她自己选的，可是现在她没得选。”


    陈墨压低声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来都没得选。”


    “你不明白!你不知道!”


    陈墨再次挡在她的身前，“在这里，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勇气，敢逃婚敢出来经商，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不需要男人的依靠，高达五倍的罚金不是谁都交得起的。”


    “你离经叛道，不能要求所有人和你一样！”


    她看向陈墨的眼神中已经有了些疲惫，仿佛自己如同一个异类一般。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这些规则都是你们制定的！”


    褚红伸手指着他，“如果她们从小身处的地方便是女子做皇帝！女子商议国家大事！甚至可以去参军可以做将军！拥有一定话语权的时候，她们就不会把嫁人视作自己人生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墨色的瞳孔微缩，知道她无视权贵嚣张至极却没想到竟然还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


    “从始至终你们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从来看不到她们的苦难。”


    “同样都是人，你们有你们的志向，为何却不允许我们做自己爱做的事？同一场的竞争，为什么落到女子头上便是不公平的结果。”


    “说什么女子之职为枲丝革织组紃，岂可治国安邦。”


    “袅袅红妆乱人心。”


    “呵呵，这难道不是心中有鬼吗？！”


    看着远处将将微亮的天，褚红闭了闭眼睛，“我已经不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场阴谋了，从你出现在王府的时候开始，是非对错我就全部知道了。”


    “世子殿下，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褚红进屋将门从里面关上，这一段缘分本来就是阴差阳错得来的，如今断了个干干净净也并不可惜。


    陈墨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然后眼里重新恢复了那种冷厉，头也不回的朝雨中走去。


    褚红这种硬骨头，没了自己的庇护，到哪里都是要吃亏的，等她吃够苦头就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


    金兰躲在一旁的门后偷偷看着，直到男人的身影走远了之后她才慢慢走了出来，又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隔得太远她没有听清楚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不欢而散大吵了一架。


    这样也好，能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为什么这个男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褚红这一次再进王府的大门却有些不容易了，她递上拜帖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人领自己进去。


    穿过回廊，高坐在主位上的王府老爷冷哼一声，将手上的茶放在桌子上，“褚掌柜，我可不记得和你如此交好，为何今日又不请自来？”


    褚红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昨天是我冒失了，多有得罪，还望王大人海涵。”


    “此次前来是为了献礼，祝贺大人新婚。”


    一旁的王眉看了一眼褚红微微弯曲的背，心下难免有些苦涩，认识掌柜这么久从未曾见她向谁如此卑微过，即便是被翟会长针对的那段日子，她的脊背也永远是直得。


    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将托盘上的掐丝金如意露在了王老爷面前。


    男人的目光往托盘上随意睨了一眼，然后又往她身后望了望，自己可不想家里像翟府一样被人砸的稀巴烂，确实就只有送礼的人，这才稍稍安心。


    “褚掌柜，何必如此客气？远来是客，就请坐吧。”


    当褚红说出自己的目的，想要见林志端的时候，那老爷脸上收起了笑容，生出了些戒备，他可是知道这位褚娘子的事迹，听说翟家的二娘子和她认识不过月余，便和情夫跑了。


    旬夫子是何等人？他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定是受了她的撺掇，才出来幽会情夫的。


    “你想要干什么？”


    “如今木已成舟，就算见了你又能做什么？”


    就是没能做什么，所以今天她才来这一趟的。


    褚红微微偏头，强忍着自己眼里的那滴泪。


    这些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过来的，没点实质性的好处，没那么容易松口。


    “黄金万两，只求一见。”


    王老爷冷冷的一挥衣袖，“我王家可不是翟家那种破落户，先祖也是享太庙供奉的，如若出了不守妇道的女人，上可奏达天听行蒸煮之刑，下可乱棍打死。”


    威慑过后，看着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念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我也不和你多计较。”


    他看向一旁的侍女，挥了挥手，“去请夫人过来罢。”


    “就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你赶紧离开我家。”


    一刻钟就够了，除了对不起和抱歉这两句最没有用的废话以外，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好说。


    王老爷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王眉，“不要动什么其他的心思，朝廷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不日之后我们便要前去京都，以后再也不会回到扬州，褚掌柜就当做只是最后一面吧。”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这里，像是后面有什么碍眼的东西一般。


    “褚掌柜！”


    褚红听到声音往后转身，一道蓝色身影从长廊的那一头跑了过来、


    再次见到林志端时，三千青丝挽成了发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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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和她年龄不符合的宝石蓝。


    林志端一头扑到了她的怀里，眼里的泪哗哗流了下来，“阿爷不在了，我以后也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褚红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愧疚带着心酸再次涌来。


    “不要害怕，他们偷偷走的水路，我会找人在那边接应你爹娘的。”


    林志端依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爷还和爹商量说要给我打一个书箱，娘还送了我一根银簪子，说以后便要唤我女夫子了。”


    王眉站在一旁，用袖子擦自己脸上的泪。


    “我一点也不想去京都，我想留在扬州，这里才是我的家。”


    褚红将她脸上的泪轻轻拭去，“你听我说，不久之后我也会去京都的，我会亲自去王家一趟，去要你的婚书，无论怎样，我一定要让他放你自由，到时候你想去边城找爹娘，还是想重新回到扬州，都任你选择。”


    林志端含着泪点点头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褚红将脸上的泪擦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


    “你把这个收好，这是我给你的。”


    看着褚红手里的礼单，林志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下这些。”


    “世家大族关系错综复杂，哪里都需要银子打点，我不想让你被别人看不起。”


    “你要记住，你是第一甲，你有文人的傲骨，有睥睨男儿的文采，就算住进内宅也不要轻易磨灭自己的志向。”


    “天下女子万般国色，女子之才，各有千秋。”


    见香快燃尽了，褚红将一盒银票塞进她的怀里，“那里也有归月居，若是钱不够了报上你的名号去取，这几个人都是我挑出来的，有两个是镖局的镖师身手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林志端抓住了她的手，“褚掌柜，我们还会再见吗？”


    褚红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张，自己对于王家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商人，她需要其他势力来压制逼迫王家放人，唯一能帮自己的，就是那个阴险毒辣的太子殿下。


    只是不知道用陈墨这个砝码还足不足够让他帮自己。


    目光也略微有些停滞，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时间还够不够。


    将她脸上涌出来的泪再次擦去，“会再见的，女夫子也在那里，她也会保护你的。”


    香已经快要到底，一旁的人开始催促。


    “将这些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乘马车回去的这一路上，褚红的心里都很难受，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对男人无限宽容的地方，无论是现在还是不远的以后，她们的生存环境都是一样的，女性被允许读书也不过才一百年，可是社会的天平依旧偏向的是男人，和现在这样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


    这个世界上的公平太过渺茫，能被公平处理的事情也太少太少，只是现在被她看到了而已，那么当初的林幼玉呢？只活到十六岁的林幼玉呢？她也是这么绝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