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全天下的官都如同您二位一般，那我朝明日必将有灭顶之灾！”


    屏风后走出来的淡月声比人先至，她眼神直视主位之人，见其眼中充斥诧异之色，握着椅子的手收紧，青筋清晰可见。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让马顺可是抓到把柄，他怒气一喝！


    “大胆刁民！辱骂官员还敢妄论国运！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带走！”


    守在外头的侍卫乌泱泱冲进来想对淡月动手，云姨立马挡在她的身前阻止，外头那些村民有胆子大的也冲了进来。霎时间，狭小的屋内挤进了很多人，兵想要冲破民的防线，民拼命推挤抵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主位之上的男子眉头紧皱，他起身一股气息从丹田涌上，还未吐出一字只听被百姓保护起来的最后方传来声响。


    “你敢？”简短二字从淡月的口中缓缓吐出，却有着不可一世的威严，惊得侍卫们放下欲拔刀的手，百姓纷纷回望她。


    那一瞬间，她贵族之色尽显，高昂起头冷脸走向发布命令的马顺。


    马顺在心里头打颤，不知为何，眼前女子的气势和主座那位竟一般无二。她衣着破旧，却难以掩盖那股高贵气质，她，究竟是何来头？


    淡月走的每一步都扎实地踩在地上，一字一顿说道：“马顺，你身为父母官，却只拿俸禄将家乡抛之脑后，恶意隐瞒平来镇被淹真相，你！对得起黎民百姓称你一声大人吗？！”


    随着她走近，侍卫们扶住刀柄向后退去，从她眼神中投射出的震慑力让马顺身子一动不敢动，他感到无措，向许恒投去求救的目光。


    怎料许恒正垂头不语，嘴角处甚至还扬起浅浅微笑。见无人可帮，他的眼神落在侍卫身侧。随着一道银光闪过，他横刀直指眼前女子，嘴上啐了一口，“小女子还造次到你马爷爷的头上了？”


    淡月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的眼神坚定到没有被银光影响分毫。那一瞬间，她不论生死，心中只想替水中村被欺压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啪嗒——横刀跌落在地发出声响。


    “嘶——”马顺吃痛地看着方才以极快速度走来打掉他手中刀的许恒大人。


    许恒冷眼一横，凶煞之色尽显：“燕北崔将军的妹妹，你也敢动？”


    全场哗然。


    要知道，燕北军多年镇守在外，替百姓保家卫国的英勇事迹已经流传多年，越是底层的百姓越是敬重燕北军。


    马顺到底只是个地方小官，用多年攀附权贵的经验判断淡月需要巴结，立马转换嘴脸，对着她一阵点头哈腰：“是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崔小姐大人有大量，别与小的计较。”


    淡月却一丝薄面不肯给：“我有名字，姓淡，名月，记好了。还有，村子是你的家乡，此间遇到的所有困难你都需要亲力亲为地解决，人一步不可离开，钱一分都不能少。”


    “这......”见眼前的小女子如此执拗，马顺也不敢造次，他转头看向许恒。


    许恒终是不再袖手旁观，“可以。你们先都出去，我与淡月姑娘有事相商。”


    侍卫们退得极快，村中人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淡月，仿佛对这位外乡来的女子十分感兴趣。马顺紧随其后，他的双脚才刚踏出来，就被村子里头最年长的阿公举着扫帚追着教训。


    云姨不肯走，她虽然惧怕这位一身官服的大人，却还是缓缓将身子挪着横在淡月身前。她仰起头看上去十分坚决，但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害怕。


    “没事的云姨，这位大人曾救过我，我们只是叙叙旧。”


    淡月的宽慰让她安心，临走时，她仍一脸愁容地嘱咐道：“丫头，云姨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求你平安，可知道？”


    她郑重点头，“嗯，我会的。”


    此前闹哄哄的环境一下子变得静谧起来，此时若是二人身侧跌落一根银针，怕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被那位妇人救了？”许恒率先打破沉默。


    “是，托您的福，没死成。”淡月没好气地说道。


    许恒：“......”


    这两天，她对他处理事情的态度十分不满，那股无名火已经快取代她的理智。


    “那天风浪，我在水底把你拉起来，但是出水面时你已经晕了，随后又是一道浪把我们所有人都打翻，我也没了意识。”许恒眼神没有离开过她。


    她却一直低着头绕着手腕处的衣服玩，没有答复。


    “之后我一直在寻你，既然遇见了，那我让下属带你返京。”许恒的话仅仅是陈述。


    淡月心中浮现一阵约束感，她抬眸望进他的眼底，道：“安抚使许大人，此间村落的灾情，您打算如何处置？”


    他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孙哥在别处寻你，稍后我会通知他过来，带你回去。”


    “许大人，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她重复的声音冰冷如利刃。


    他仍然有他的坚持，“家人等你很久了，你需要即刻返京。”


    她听出许恒的嗓音里头带着压抑的火气，可他的话让她脑海中的火球一瞬间炸裂开来，她怒道：“返京返京！你是没看见这里有多惨吗？我日日与他们在一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我绝不走！”


    许恒的眼眸中也有火焰在跳跃，但他深吸一口气后说道：“这不该是你管的事。”


    淡月把头扬的高高的，小嘴不停地抛出问句：


    “我不该管？”


    “那谁来管？”


    “指望那贪得无厌的马顺吗？”


    “还是和马顺商议如何贪掉赈灾款的大人你？！”


    她仰起头刚好从斜上方看见许恒琥珀色的双眸，只见那双琥珀眼睛在快速震动，眉间痣也移动了位置。他面部的微表情在提示淡月，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只是淡月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设身处地在村子里头待了那么多天，比任何官员都要清楚村民的困难，她满脑子只想要个公道。


    无数个日夜，她都在心中痛斥父母官的不作为，更惋惜那些勤快的村民为何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她想要替他们改变，如今是唯一的机会，她只能牢牢抓住。


    哪怕...


    哪怕她冒犯了他，甚至可能下一秒魂归故土，她也要拼一拼。


    “他们，那些村民，日日夜夜轮换睡觉地去重建村庄，为了让被水淹埋的亡灵能够安息，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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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活着的人有希望。就先前领大人过来的冯队长，他是自发地担任救援指挥，只是想让村子变得更好。”淡月的语气放软，“他们曾寄希望于官府，可父母官是怎么欺负他们的？整个村子，一百来号人，是冯队长去抢来的两筐粮，然后呢？村子被晾到一旁不闻不问。而从村子里出去的马顺，连回都没回来过，他们能不寒心吗？这次听闻朝廷来了个大官，他们说什么都要让人过来瞧瞧，虽然嘴上骂着，可是这里的陈设都是他们把认为最好的东西摆出来，生怕怠慢了您一分一毫。就这样的朴素的百姓，都不值得把真正数量的赈灾款拿出来吗？”


    她的眼眶红润，眼睛里闪烁着星耀。


    许恒就那样看着她，目光也逐渐缓和下来。他的眼眸闪动，似是想说些什么。良久后，却还是说得不尽如人意：“这次雨灾，不止这里一处有此大难，严重点来说，沿海周边的村镇都有难。”


    淡月问道：“所以呢，就不管了吗？”


    许恒落下眼眸，她心领神会。


    现下换做淡月沉默良久，她后撤三步与他保持距离，嗓音缓慢而落寞：“我曾以为，你是个好官。”


    这几个字如同千斤顶般重击许恒的内心。


    他抬眸想解释什么，却还是缓缓下落抬起的肩膀，坚持着之前的话题：“你该回去了。”


    淡月转过身去，淡淡道：“我走与不走，也不需要你管。”


    他回望她的背影：“我呈了命令，必须把你安稳送回东京城。”


    她肩膀一震，冷笑一声：“许大人都不怕做个贪官，又如此惧怕崔将军做什么。再说，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淡月失落地垂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男子正紧咬下唇。


    二人沉默许久。


    淡月想出去，不想跟他待在一处。她回身的瞬间，只听男子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我确实没有资格。在下还要多谢郡主三年前的不救之恩。”


    淡月：......？！


    他认出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


    是刚刚，还是很早之前？


    她在心中不断回顾与许恒见面后的场景，可是他出现的场景没有任何异常。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他总是对她有着十足的耐心，打从一开始好像就是这样。


    难道说...他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辈子，他竟如此会演戏？


    哦不对，从前只是她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他应该一直都很会演戏，不然怎会骗得她家毁人亡。


    想通了的淡月收起震惊的瞳孔，拿出一副郡主的款儿来。她微仰起头，淡淡的目光下有着沉稳之息。她落坐主位之上，直视下头那位官服加身的俊朗男子。


    “你既早已知晓我的身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是父亲的门生，如此催我返京定也是父亲的意思。我可以跟你回去，但前提是这座村子需要恢复到曾经模样，至少让他们吃饱穿暖，由瓦遮头。也替我捎信给父亲，再加一句，赐婚一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说得有些渴，淡月寻到一个崭新茶杯往里头斟茶后缓缓抿着。


    也不知是哪两个字冒犯到了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