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再次向另一侧挪动脚步，连连摆手道：“陛下龙章凤姿，民女实在是不敢当。”


    “是嘛？那小玖的王妃......宋姑娘可敢当？”


    “......不了吧。”


    紫禁城的风水咬人，从小看的宫斗剧已经给她提过醒了。更何况，她现在在人家手里，关于原主父母的事也得看眼色，啥也不敢多问，但这终究是一个疙瘩。若王二碗和陈书和所言为真，她实在做不到毫无芥蒂地与原主的灭门凶手相处。


    虽然在彻底搞清真相之前，她还是想阿玖好好的。


    重珩笑了一声，面朝阿玖道：“小玖可听到了？这可不是朕不为你做主。”


    说完这话，他转身落座，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既然宋姑娘不愿入我皇家，那我们就来算一算你们在民间蛊惑人心的罪名。”


    这话怎么又绕回来了？


    宋铮皱眉看他，反驳道：“陛下，民女说过了，民女当日所言皆为真，采用皮影戏的形式只是为了防止京城官员不作为。”


    “嗯。此事朕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只是宋姑娘想法虽好，若只有你一人守规矩，难保其他人不去践踏法律。”


    说着说着，他突然“啧”了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道：“你自顾自将皮影技法传承给一心牟利的商人，可知他再教出来的学生会拿皮影戏做什么？”


    宋铮脑海中又突兀回想起那句猖狂的：颠覆整个熙盛王朝都不在话下！


    她有些心虚，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有那么夸张？”


    “若靠皮影戏收复、统治一个国家自是不易，想要颠覆却是轻而易举。”重珩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宋姑娘你，真的全然不知吗？”


    宋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当然有想过这个问题。就算一开始意识不到，有赵天亭的提醒在前，她自然会更上心一点。


    更何况，因为意识形态而掀起的混乱在她现代的国家并不少见，甚至某个超级大国还曾因意识形态栽过大跟头。


    但是，有时候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当这个国家的官僚体系固若金汤，当民众的声音再无法被这个金钟罩所接收到，这时候必须有一道尖锐、异常、刺骨的声音来唤起他们的注意，迫使他们正视民众的需求。


    宋铮是这样想的，于是也这样对重珩说了。


    重珩敛目深思，许久之后，茶杯上方的白烟已消散殆尽，他突然起身，“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宋姑娘在这里再陪陪小玖吧。”


    一片用金线勾勒的云纹在宋铮眼前一闪而过，再转头，身后已不见人影。


    这么急？不怕她再发狂捅阿玖一刀？


    宋铮叹了口气，坐到阿玖床边，许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再次见到，这张脸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这么美的人，一直睡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宋铮伸手戳戳他的鼻子，又扒拉两下他的嘴唇，声音很低：“你什么时候睡醒啊？你再不醒，你皇兄就要把我捉出去砍了。”


    那张苍白的脸仍如一顶雪白雕塑，八风不动。


    “......”宋铮静静看了他一会，突然开口：“对不起。”


    她双手握住他的右手，一滴晶莹的泪突兀地滴落到他手背上，瞬间碎裂，“阿玖，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对你，但你当时应该很难过吧。”宋铮抬起他的手替他擦过那滴泪，又怔怔地看向他的脸，半晌后突然俯身遮住脸，似哭似恼地抱怨道：“你平白长这么好看做什么，我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羞愤没一会，宋铮心头再次泛上酸涩，又趴在他床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有的没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许久未见熟悉之人，乍然相逢，不自觉便有些唠叨。


    但昏迷的熟人到底没有反馈，宋铮再欲开口，却又说不出什么了。


    直到窗外红日渐隐，明月初升，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才在门外响起。


    “宋姑娘，陛下给您安排了住处。”


    “好。”宋铮起身，身体却猛地一个踉跄。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部的酸麻一阵阵涌上来，让她表情有些扭曲。


    门外站着的小太监看上去很是紧张，颤颤巍巍道；“宋姑娘，您......”


    “无妨。”宋铮晃晃腿，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怪异，跟在小太监身后一瘸一拐地向另一座宫殿走去。


    远离寒狱之后，不管在哪睡觉都算是在天堂。


    第二日一早，宋铮还没在酣畅淋漓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一道极其兴奋的女声便穿过木门，直达她的耳朵。


    “宋姑娘！宋姑娘快醒醒！九王爷醒了！”


    什么？九王爷？


    九王爷？！


    宋铮猛地坐起身，连外衣都顾不得穿便拉开门，“阿玖行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宋铮眼睛一亮便要跑去阿玖寝宫，好悬被宫女拉住了，“宋姑娘！宋姑娘莫急！奴婢给你梳洗更衣！”


    被宫人快速收整好后，宋铮拎着长裙，匆匆踏入昨天进入的宫殿，却推门而入的前一秒顿在原地。


    阿玖是她刺的，她现在进去......不合适吧？


    皇上暂时没有追究她的罪名，不代表一直放任她，更何况看那个皇上的意思，阿玖已经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的九王爷重玖，又会怎么看待她这个刚刚捅了他的凶手？


    越想宋铮心中越没底气，甚至面上浮现几丝警惕，极为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吱呀——”


    大门被拉开，重玖双手抱臂站在门后，挑眉看着她：“怎么，来都来了，不敢见我？”


    “......”宋铮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呢，这不是，这不是害怕打扰您养伤吗？”


    重玖“哼”了一声侧过头，脸颊渐渐浮上粉红色，如霜花添绯寒玉着霞，让宋铮心跳骤然加快。


    “你还知道会打扰我养伤啊。”重玖让出门口的位置，向里面抬了抬下巴，“进来说。”


    宋铮硬着头皮踏进室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身前骤然覆上一层阴影。


    重玖眸色沉沉，一向清冷的眼睛里似燃着暗火。宋铮下意识后退一步，重玖立刻紧贴上来，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她后背抵上一根微凉的柱子，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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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可退。


    “你想干什么？”宋铮开口，嗓音微哑，似是发现自己声音的不对劲，她侧头轻咳两声，又重复一遍，“你想干什么？！”


    重玖垂眸仔细观察着她每一个神情，声音极轻：“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宋铮。”


    宋铮小幅度挣扎的动作一滞。


    “我还记得，我都记得。当时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明白了。”


    重玖深吸了口气，伸手紧紧环抱住她：“不想做你的表哥，不想只做你的弟子，我想要换个身份站在你身边，我想做你的......夫君。”


    熟悉的话如一颗石子，轻飘飘在宋铮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目光躲闪，嘴唇微张，似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下。


    重玖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黑曜石般的眼中漾出几丝笑意。他抬起胳膊，明晃晃展露出宋铮死死攥着的他的衣角。


    “这么紧张？”重玖晃晃袖子，毫不意外地看到宋铮急速收回的手掌，“别怕，我又不会跑。”


    宋铮没有抬头直视他的脸，声音很轻也很坚定，“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起码现在不能。”


    重玖面上笑意渐收，他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玖可是醒了？”


    重玖与宋铮对视一眼，默契地转开身子。


    大门“吱呀”打开，重玖放重珩进来，三人一起围坐在桌前。


    重珩手指敲了敲桌面，嗓音带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重玖面无表情地添水沏茶，“若是你再晚来一会就更好了。”


    “看来朕是打扰了你们的好兴致。”重珩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伸手接过身后太监捧着的白纸，“不过待会宋姑娘可能会感谢朕的打扰。”


    宋铮闻言，好奇地看向他。


    重珩也不卖关子，一边将手中卷宗递给她一边开口：“清水县之事已经处理好了，与虎谋皮者、狼狈为奸者、戕害民众者、丧尽天良者，以及被拐卖、被欺瞒的女子，已经按照律法做好妥善安置。”


    “清水县距京城如此之近，却在朕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等荒唐事，背后势力必是盘根错节，其中有一人，想必宋姑娘非常熟悉。”


    宋铮皱眉，凭借汉族人的语感磕磕绊绊看完卷宗，在最后一页的角落，果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陈书和”。


    怎么走哪都会碰到他？真是阴魂不散！


    “陈书和先前是朕的二弟，重德君的谋士，在二弟被处决后舍不得熊熊野心，凭借易容术在多方辗转，扰乱民生、制造混乱，试图在乱世中自立为王。”


    重珩神情淡淡，仿佛在讲述一个极其无聊的故事，“为了使自己的名号正当，他捡到一名乞儿，并给他灌输他就是重德君私生子的观念，以他为靶子，招揽更多野心勃勃之人入局，并在必要的时候舍弃他们。”


    “这是一个极其无能又愚蠢的人。”重珩自顾自下了定义，又抬眼意有所指地看向宋铮，“但总会有一些不了解史实的人相信他编篡的谎言。”


    宋铮：......


    你点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