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再次睁开眼，大脑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唯有那时不时发出阵痛感的胸口还提醒着她活着。


    但其实有一瞬间，温玉都想一走了之，匆匆地结束她这痛苦的一生了。


    幸而，四肢乏力让她什么也做不了。


    “温玉姐姐，你醒啦？”


    一旁的雨燕见她醒来很是激动，立刻扶着她坐了起来。


    稍许还端来一碗温热的白粥。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快喝一些补补身体吧。”


    雨燕一脸心疼地望向温玉，仅仅过了两天两夜，她那单薄的身子骨就瘦了一轮，浑身都显得憔悴和病殃殃的。


    甚至是她昏倒的那天，雨燕都怕她这副身体支撑不住而走了。


    “谢谢你，雨燕。”


    温玉感恩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了一点后，才恢复点些许的力气与精神。


    她这也才看清雨燕焦急的神情与眼下的乌青。


    “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温玉又想起那个被关进小黑屋的夜晚，当初也是雨燕在一旁贴身照顾她的。


    没想到如此惹人不喜的她，竟一直还有人愿意帮助她。


    温玉在心中自嘲道，后又诚恳地对雨燕道：“其实你可以不用陪着我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毕竟她终归还是不幸的，不仅自己不幸，还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她不想拖雨燕沉入泥底。


    “温玉姐姐，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雨燕圆圆的杏眼里盛满了担忧，“你都从鬼门关走了好几遭了，还要如此逞强吗？”


    从雨燕认识温玉那天起，温玉身上就有着天然的疏离感，不愿意过分麻烦别人，什么事情都想一个人担着。


    可她也算得上是温玉的一个朋友，她自然是要同她分担些什么的，尽管她不愿提及。


    “抱歉，给你造成麻烦了。”


    温玉歉疚道，要说她欠谁恩情最多，张郎君是第一个，而雨燕则是第二个。


    她负他们的实在是太多了，怎么也还不清。


    “温玉姐姐，你别说这种话，就算我们不是一起在刺史府浇花的情谊。如果你在路边随地晕倒，我也是会出手搭救的。”雨燕紧紧握着她骨骼突出的手腕郑重道，“更何况我们是有这份情谊在。”


    “谢谢你，雨燕。”


    温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声地向前抱住了她。


    幸好在这个世上还有她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不然温玉一定会郁郁寡欢度过终日的。


    “还告诉你一件好消息。”雨燕拍了拍她肩膀安抚道，“快多吃些，吃完了我们回刺史府。”


    “是…是郎君要见我吗？”


    温玉仍抱有一丝期待地问。


    可雨燕却错开她那期盼感都快溢出来的眼神道：“不…是郎君找回你母亲了。”


    其实在温玉昏倒的那个夜晚，雨燕就跑回刺史府想找张郎君过来相看的，可是依旧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仍在忙，回府的时间也不多。


    唯一一次回府，还是将一个妇人送了过来。


    而那次，他也只是在门口待着有人来接迎，接完便走了。


    “郎君…是不想再见到我吗？”


    温玉不由地去这般理解雨燕这话中的意思，她去找他的时候他不在，雨燕回府的时候他也不在。


    甚至是他回府的那短暂的时间里，他也没有想见她。


    或许他不是不想，是根本不愿吧。


    温玉垂下眼睫，掩盖住心底的落寞道：“雨燕，我不回刺史府了，你能带我阿娘出来吗？”


    “啊？”雨燕发出一声惊讶，“为什么不回刺史府？”


    温玉努力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道：“我对郎君做了这么不好的事情，我实在是无颜面再去见他了。”


    他都这般避而不见了，那她也没有强行挡他视线的理由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温玉姐姐。”雨燕害怕温玉又做什么傻事，连忙劝道，“你和郎君互为夫妻，又有何不敢见的？”


    “虽然郎君这几天没有见你，但万一郎君真的只是忙呢？他甚至连刺史府都没回过几回！”


    “温玉姐姐，你还是先回刺史府多等等吧，总有一天你会等到郎君来见你的，而且我相信郎君也一定会舍不得你离开的!”


    “不会的，雨燕，我了解他。”


    温玉并不打算再自欺欺人下去，她怕再等下去，恐怕只有他的一份和离书与憎恶吧。


    “我想开了。”


    “其实我来刺史府就一个目的，那就是救回我的母亲。”


    “如今我阿娘被带回来了，那我真的也就没什么理由待在刺史府了。”


    “还有，你不用担心我会寻死，我会带着我阿娘好好生活下去的。”


    温玉坦然地将一切都说给雨燕听，其实第一次不加任何掩饰，不用一个谎圆另一个谎的时候去吐露自己的想法时，是多么的舒心与自在。


    这是温玉心中难得的一丝平静。


    她想如果日后一直面对张郎君的话，她肯定是整天自责度日，而他则一定是满心的愤怒与厌恶。


    若她离开，或许她与他也一定能寻到那一方平静。


    接着，他也会真地娶到与他心意相通，旗鼓相当，对他一心一意好的妻子。


    于此，她想最好的结局还是她离开。


    “我觉得我还是要同郎君说。”雨燕劝不动温玉，心里还想着去找郎君来劝一劝她。


    可温玉已然失去所有期待，但同时她也不想让雨燕为难，只道：“这样，我给你写一封信，若郎君日后有提及我，你就将信交与他看，信中我会将一切都给他说明的。”


    “为什么要送信？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雨燕十分不能理解温玉的这个举动，也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十分相爱的人，两个人面对困难都同样选择了避而不见。


    “因为…有些话当面说可能会更让人难以接受。”温玉有些悲观道，她觉得其实郎君这样做也是给彼此互相留了情面。要是真将所有话说开，那难堪的也只有她自己罢了。


    “雨燕，我很少求过你。但这次我真的希望你能帮忙将我母亲从刺史府中带出来。”


    温玉抓住雨燕的衣袖恳求道，一来她是真的想见她母亲，二来她也不再好意思继续麻烦雨燕了。


    她想彻底与这里的一切说再见。


    “温玉姐姐，虽然我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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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你，但我还是想请你冷静想一想，你以后一个人带着母亲该如何过？”


    雨燕知道郎君留不住她，又搬来世间大道，希望她能够好好考虑。


    因为留在刺史府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自古以来，女子在世上就很难生活，大部分都要依靠自己的父亲，丈夫或者是兄弟。


    而温玉不仅要一个人生活，还要带着她的母亲，这不难上加难吗？


    可温玉却很淡然：“我与我母亲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且我有手有脚，还能吃苦，把日子过下去，我相信不会是一件难事的。”


    “你……”


    “唉！”


    雨燕转过身去，她什么法子都劝过了，还是动摇不了温玉要离开的想法。


    她是真拿她没办法了，但又不想见到她卑微乞求的眼神，遂还是答应了温玉：“好，我答应你，将你母亲接出府，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打算去哪必须要告诉我！”雨燕转过身认真与她道。


    万一郎君真要寻她，也得有个地方寻才是。


    “好，我答应你。”


    温玉平静道，可愈是平静，雨燕愈是觉得心里发慌。


    她是真的担心温玉一走了之，走了不会再回来。


    可见她满口答应，雨燕也只能将那份慌乱强压了下去，随即前往刺史府，帮她接母亲回来。


    而温玉这边也没闲着，将那碗已凉透的粥囫囵咽了下去。


    又起身借来纸和笔，心绪宁静地写了好一段话。


    她写的全是那些她未曾当面同他叙述过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耐心看完。


    其实这份信不看也好。


    写完后，她又寻来一个信封，将信装进去，再用米浆给糊住，这样就防止有人提前打开信件了。


    做完这件事，温玉又马不停蹄地去典当铺典当她身上仅有的首饰。


    张清时视她为妻子的那段时日里，是真的对她好，她的每一件首饰都价值不菲。


    且尽管他一身简单装扮，他也要将温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明艳动人。


    可惜它们只能陪伴自己这小段路程了。


    当掉这些首饰后，她获得了一笔不小的银两，这些银两足够能支持她与母亲好几年不劳作的生活开销了。


    不过温玉一直想要一个家，也不想与母亲整天风餐露宿。


    所以她想用这笔钱去买一间属于她与母亲的房子。


    但她不会选择在青州。


    因为在青州就会有割舍不断的情与仇。


    她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


    思索着温玉来到了马市，用一笔钱买下了一辆马车，顺便雇佣了一个马夫。


    这是作为她们远走他乡不必少的骑乘工具。


    等这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温玉又回到了医馆。


    她就斜倚在医馆门口，静静等待雨燕和她母亲归来。


    门外的雪花飘了又停，路边的人来来往往，青州又回到那个平和的日子，仿佛前几日的事情都已烟消云散。


    温玉抬眸望向天空，看着泛黄的云层渐渐变成灰黑色的时候，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温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