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作品:《狂奔落日海

    靳京回到包厢卡座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气氛把麋因搞得更紧张,不时地偏过头悄悄注视他的表情,一边偷偷用纸巾擦拭溢出的鼻血。


    “你觉得我不够了解你吗?”他忽然提问,把麋因问得一僵,很明显这大概是修罗场的前奏。


    “呃……”她小心翼翼地思考,然后慢慢吞吞地回答,“这个疑问从哪来的?你够了解我了,比鲁比尼了解得还要深入。”


    “怎么说?”


    “比如……如果鲁比尼还活着,你要是问她我喜欢什么?我爱吃什么东西?我的星座血型是什么?她肯定被问得当场尬住,啥也答不上来。可是你就全部都能回答上来,而且不需要思考,张口就来。”


    麋因觉得自己的回答相当完美,可是一看他的表情,很明显,他并不满足于这种答案。


    “这也不算多了解,这些信息只要花点心思查一查就能知道。真正的了解应该是……”他情急之下眉心紧蹙,指手画脚地比量了几下,“应该是没有秘密的,应该是什么话都能说。”


    麋因长叹一声,看来今晚这次行动如何都不可能瞒下去了,只好坐直了身体,“我承认,今天我确实联系吴誉一起去找詹雪的不痛快,也确实没告诉你……”


    “不是这件事。”他用十分清澈的眼光看过来,却彻底把麋因搞愣住了。


    “不是这件事?那还有哪件事?我、我只有这一件事瞒着你了啊。”


    直到有人走到了桌边,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声音穿破了背景音,“你是麋因家主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调查一些事情。”


    她抬头,看见了两个穿着城防卫制服的男人站在眼前,紧迫的气氛却让她忽然间心情放松下来,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快乐,“太好了,逮捕我,现在就走。”


    两个城防卫互相对视一眼,用看疯女人的眼光催着两人离开卡座,出了门还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吴誉。他已经清理干净,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狼狈,看到了现场露出诧异表情,“干什么去?”


    两个城防卫如临大敌,各自悄悄伸手向腰侧的武器,脸上的表情也紧绷起来,“我们只是完成任务,詹先生已经下了最高级指令,任何人阻止我们,都可以无限制开火。”


    吴誉抬了抬两只手,“不用这么紧张,我也不想阻止你们,我跟你们一起走。”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暗搓搓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想法,最后两人一起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次行程非常快捷,直奔最近的执行局,进入审讯室后,麋因简直感觉跟回家一样熟悉,审讯她的就是负责押送的其中一个特勤。


    “今晚你的行程还有时间表交代一下。”


    麋因毫不心虚,照实说:“我们一直在海风藤,直到被你们带走,现场几百个人证,你大可以去采证。”


    他有一个轻扶耳麦的动作,麋因估计另一头有人正跟他说了些什么,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严峻面孔上,流过一丝不甘心的情态。下一瞬,他又开口了,“你们特意请所有人喝酒,是不是故意加强对自己的印象,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麋因一挑眉,做出十分无辜的模样,“冤枉啊阿sir!请别人喝酒也犯法吗?我们进了印视杯半决赛,高兴庆祝一下也不行吗?”


    “庆祝?”他好像忽然抓到了抓手,眼睛眯起,露出危险兴奋的神色,“你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糟糕的事,合作伙伴手术失败,半死不活;舆论场被骂得体无完肤,得力手下今天刚被抓,这个时候你有心情庆祝?”


    麋因的表情有瞬间的紧绷,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就算我不是在庆祝,是心情糟糕出来买醉,那也不犯法吧?你们说抓人就抓人吗?证据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10人议会的议员詹雪先生今晚受到袭击,目前重伤入院治疗,这是一次恐怖行动!联邦进入一级管控状态,我们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可以拘留嫌疑人。”


    “那你凭什么说我是嫌疑人?我干什么了?我只是在公共场所交友喝酒,一整晚没有离开。”


    “但你事先威胁过詹雪先生!你是否曾经说过要弄瞎他?现在恐怖袭击结果和你做出的威胁十分吻合,你怎么解释?”


    麋因长叹一声,用看弱智的眼光看着他,“你这辈子就从来没威胁过别人吗?你们城防卫恐怕天天都在街面上威胁人吧,那如果某个人有一天出了意外,也要追究你的责任吗?这听起来就不靠谱,你们安委会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经历了整夜不眠不休、无水无粮的审讯,天光微亮时,三人被放出了执行局,还收到了一通警告。


    “一周之内不许离开中心城,我们可能随时会再次提审你们。”


    麋因困倦地胡乱应声,“知道了,我还能去哪?我还要参加印视杯的好不好。”


    直到经过了三条街,路过五个路口,靳京才终于开口:“你们到底把詹雪怎么了?”


    吴誉在大街上伸了个懒腰,懒散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用一点小手段,把他弄瞎了而已。”


    靳京脚底一顿,有点歇斯底里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干?不、不对,我大概能猜到动机……但是为什么非要现在动手?黑凯乐还在他的手里,梓杉也没有救出来,就为了痛快一下匆忙动手,是不是太冲动了?”


    吴誉没忍住,发出了尖尖的讥笑声,“不然呢?一路后退,退到退无可退、后路断绝的地步,然后等着被詹雪吃干抹净吗?要先动手,打痛了他,他才不敢冒然进攻。现在他瞎了,他当然会暴怒,会想报复,但是他也会恐惧,他会在心里猜测既然我们能弄瞎他,那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他?这种死亡恐惧会让他的行为自动收敛。”


    靳京将目光转移向麋因,“你也是这么想的?”


    她迟疑了一下,“呃……其实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出口气。”


    靳京心累地哀叹连连,“讲真,我们的执行能力拉满,但是我们的决策能力还在幼儿园水平。能活到现在还没被填进水泥罐沉海,有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运气好。”


    麋因表情异样,偏过头满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运气好过,如果我的决策能力是幼儿园水平,那我的运气就是胎教水平。”


    街面上行人多了起来,随着天光大亮,逐渐热闹。麋因迷惑地看着两侧,“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靳京看了一眼通讯器上显示的日历,恍然说:“今天是八强赛第三场,碧鳞龙舌兰对战飞廉秋典号的日子。”


    麋因一拍脑门,“太忙了,我完全给忘了。”


    “还有时间,现在还能买票。”吴誉抬手定了三张票,后知后觉地说,“风独现在暂代风氏家主位置,他没给你内部VIP票吗?”


    靳京也感觉到了疲倦,提议说:“我觉得今天没什么悬念,战略战术、操作水准、专注与意志我都看好风独,要不然我们直接回家睡觉吧。”


    麋因还是有一丝犹豫,吴誉直接看穿了她,转头与靳京笑谈,“但是她想现场看到前任怎么挂的。”


    麋因十分不满,“不要再提前任这两个字了!我都解释过了,我跟沉希文和司诺都没有关系。”


    靳京怀疑地问:“可是……你就是对沉希文念念不忘……”


    在她死亡射线一般的眼光注视下,他立马换了个形容词,“是怨念深重!你为什么格外讨厌他呢?”


    麋因只能叹了口气,说起自己不愿意去回忆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一脚把我踹进泥潭吧。从被司诺的小组调离,我虽然很失望,但是那是第一次摔倒,我还是爬起来了。第二次我彻底绝望了,很长时间原地躺平,就此摆烂,一直没爬起来。而且……沉希文一直扮演着一个弱势底层小青年的形象,初来乍到处处受排挤,我还傻傻地想要拯救他,那时候我们确实很暧昧,友达以上恋情未满,说是前任倒也……”


    靳京表情复杂,沉吟了半天,“……淑女联盟应该出一期渣男排行榜,把他盘点进去。”


    吴誉则面无表情,扬起手腕上的通讯器,“换了三张第一排的票,可以近距离看沉希文挨揍了。”


    沉希文作为内定的冠军选手,在博//彩网站上的赔率不高,但是氏族内部流传的信息里一直是热门卫冕冠军。三个人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周围大多是联邦系统内部公务员,或者氏族的家臣一类,还有所谓内部消息的人,交头接耳、流言蜚语四处传递,现场跟菜市场也差不多。


    “我看了好几篇联邦官网的分析贴,都说飞廉秋典号今年稳赢,我买了一万注,今天不能输了吧?”


    “你才买了一万注?我梭//哈了五万!沉希文上一届就是冠军,今年稳赢的好吧。”


    “但是很多人都说上一届是因为司诺主动退赛,他才拿到的冠军……”


    “所以我两个人都买了,各下了两万注,稳妥一点。”


    麋因面无表情听着后排嗡嗡的议论声,侧过身体跟靳京咬耳朵,“怎么回事?飞廉秋典号的拥趸这么多的吗?”


    他也倾斜过来,伏在麋因耳边说:“沉希文很会经营人设和账号,拥趸多不奇怪。”


    在闪烁的顶光照射下,飞廉秋典号正式登场,背景音是无数热情欢呼,整台机体经过了全新的喷漆粉刷,红蓝金三种色系使她更加花哨,将本次粉墨登场演绎得更加华丽。


    相比之下,对面的碧鳞龙舌兰就朴素太多了,大概风独忙着照管家族和姜灿,仅仅调试了机体功能,外壳上还残留着斑驳的刮痕,两台机体摆在一起就相形见绌。


    但是比赛开始仅过了十几分钟,现场的气氛就完全变了,麋因听到身后的加油声从开始的豪情壮志变成质疑迷惑,然后成了缄默无声,最后变成纯纯的骂街:


    “沉希文在搞什么东西?反击啊!赶快反击啊!”


    “绝对是假赛!太假了!!”


    “怎么可能一次攻击都没打出来?我要向机甲协会投诉!”


    麋因轻轻哼了一声,嘴唇轻动,“其实没有必要投诉,蓝庭岳现在肯定比任何一个人都急……”


    就连两个主持人此刻也非常尴尬,奥摩不停地寻找话题,试图挽救烂掉的局面,“呃……你觉得是否是今天沉希文的状态不好呢?”


    伽利略依然不解风情,“从出场时的气场看,他状态应该挺好的。”


    “那、那就是新换上的操作机械师的问题,会不会是两人的磨合不好呢?”


    伽利略迷惑地看了搭档一眼,觉得这个问题实属是没有水平,“新的操作机械师从本届印视杯一开始就换了,磨合期早过了。而且两人配合赢了好几场比赛,我不觉得是林凇的问题。”


    奥摩无语地看着他,用眼光在说:那你倒是也提出几个挽救的可能性啊!你纯看着吗?


    伽利略似乎终于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将话题转向了全新的方向,“不过飞廉秋典号之前的操作机械师是麋因,也就是现在苍蓝迷因号的机械师,我想现在沉希文大概非常想念她吧。”


    麋因感到两束目光分别从两侧照射向自己,无语地咂了下嘴唇,发出轻响,“我真的服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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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誉轻哼着嗡嗡,“照沉希文的性格,他宁死也不会说自己后悔,但是心里面可能好几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都抱着通讯器,犹豫要不要打给你,求你回来吧。”


    “……”麋因一顿一顿地扭过头,十分无语地盯着他,“不要说这么恶心的东西,我会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的。”


    在没有多少悬念,但是充满了骂声的交战中,飞廉秋典号打出了寄寄,全程宛如双手离开键盘,被虐了整场。


    麋因一手捂脸,也不太愿意看到这个画面,“……简直就是控键系统输给神经接驳系统的教科书级别战斗,这可能会成为跨维度挑战的经典案例。”


    靳京则一直保持着复杂的神情,关注着交战的局面,“司诺也是纯控键系统,如果他对上风独,战况也会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司诺大概会赢的……”麋因心直口快地讲完,就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果然,吴誉立马笑眯眯地转过头,“司诺在你心里的位置好像特别高啊,和沉希文成反比,这个叫什么来着……”


    靳京随机补充,“白月光吗?”


    “对对,是白月光。”


    麋因只顾捂着脸,不想面对这种局面,“不要胡扯,这只是一种欣赏,因为司诺的操作技术非常完美,如果你看过他在驾驶舱里的表现,就像是艺术表演。”


    靳京稍显不忿地扭过头,闷闷低语,“你怎么没欣赏过我?”


    “我有欣赏过你啊……”麋因急忙解释,但是她在心里违心地补充了几个字:的外表。


    后几排的观众已经不满足于骂街,开始起身摔椅子、高声叫骂、互殴……场面一时失控,惊动了生化人警卫出现,开始控场。


    场中的碧鳞龙舌兰忽然打开了扬声器,发出唔的一声,之后是风独特有的低沉音色开腔:


    “喂喂,我是驾驶员风独,大家上午好。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件事,就是——”


    “我打算正式退出本届印视杯比赛,即是说我不会参加下一场半决赛。”


    现场暂时肃静了一小会儿,然后立马爆发出更加激烈的骂声:


    “你不参加你来比赛个鸟啊!”


    “狗东西!不想参加快点滚行吗?赢了再退出是什么傻×操作,给老子退钱!”


    风独仿佛根本没听见现场的骂声,继续淡漠地道:“退赛的原因是联邦连同机甲协会暗箱操作,多次联系我,要求我输给飞廉秋典号。这种举动,甚至到了威胁的程度,对我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和不便。既然机甲对抗已经从纯粹的为荣誉而战,变成了联邦敛财的手段,那我认为,印视杯也失去了举办下去的意义,所以从我开始,我要主动退赛,来维护机甲驾驶员和机械师最后的尊严。”


    嗡的一声,尖锐的噪音滑过,十分配合现场的气氛。漫无目的的叫骂、混乱的纪律、失望而躁动的人群……一切都构成混乱的一角,最终汇聚成一场巨大闹剧。


    吴誉迅速做出判断,“快撤!”


    三个人蹲下身体,抱着脑袋沿着走道离开了观众席。很有可能是印视杯在报复风独自爆的行为,专为参赛者提供的私人通道都关闭了,逼得他必须从前门离开。


    愤怒的人群……主要是输了钱的人们将前门团团围住,手持铁棒、撬杠,一副要暴打风独的架势。


    麋因看得忧心忡忡,“他不会把姜灿带在身边吧?黑市大部分人已经撤离隐蔽起来,但是还剩下一些,我能呼叫来一支十来个人的小队,加上淑女联盟的梅迪瑟文……但是也压不住眼前的场子。”


    吴誉冷静地分析,“你现在现身没有任何好处,你在人群里的声誉并不比风独好,只会引来更多的攻击,我们还是默默撤退比较好。”


    “……我谢谢你啊,对我的名声了解这么清楚,分析得这么到位。”


    “等一下。”靳京似乎看见了什么,叫住两人,此间从远处街道跑近一群人,统一迷彩制服,各个全副武装,佩戴肩炮加夜视镜,穿戴着外骨骼轻装甲,不知道还以为军部灵魂借壳复生了。


    武装小队迅速切入人群,把风独包围起来,瞄准镜散射的红色镭射光标四下流窜,让现场的气氛从嘈杂变得极度紧张。


    风独从机库里把浑浑噩噩的姜灿接出来,在武装小队的护送下,一边举着话筒一边向出口处的麋因三个人移动,顺便对着扬声器说:“我已经决定离开蓝星,到星盟定居,暂代的风氏家主位置也交还给兄弟风新圣,至于热武器管制协会……”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武装,在重重的包围下随意道:“我走后大概率会解散,但是协会解散跟你们铺天盖地的投诉没有关系,单纯是詹雪等几个议员针对我不肯打假赛的报复。”


    等他走到面前,麋因已经被他一系列的操作搞沉默了,直勾勾盯着他看,但是接下来他的话才是真正让人沉默的神器:


    “我要走了,留下来没有意义,蓝星没有希望了,这里就是善良、进取、理智者的地狱。要不然就隐入乌合之众里,盲从议会那群虫豸的摆布,要不然就遵从丛林法则,玩权力的游戏。苦苦挣扎下去,就算赢了,跟一条粪海狂蛆没有区别,我要到星盟去碰碰运气,最起码……那里的科技更加先进一些,说不定能找到让姜灿恢复的办法。”


    麋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家都走了,那……蓝星会怎么样呢?没有人留下来抵抗,议会不是更加死死拿捏住蓝星了吗?”


    他叹了口气,“也许……就留一个空壳子给那群洋洋得意的规则写手吧,这是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