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印视杯参赛者的精神审核基本到了最后的阶段，审核大厅已经空了，几间不同项目小单间里都一片静谧，几个审查员偷偷摸鱼，还有几个人已经撑着下巴眯眼睡着了，但很快，一声彷如吼叫的巨响打乱了一切，像猎//枪惊动鸟群一样。


    叶子蝉踩着重重的步子，一把推开门，故意让门板撞击在墙上反弹回来。她把那张印刷着鲜红大字的不合格表格丢在桌上，要咬人般的眼光瞪着几个审查员，“我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我要求重测。”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代表所有审查员出面，“不好意思，但是我们只是在执行自己的职责，任何异议你只能去找机甲协会……”


    叶子蝉冷眼看着他，掀起嘴唇露出森然尖利的牙齿，“我哪也不去，我只找你，因为这个荒唐离谱的结果是你们测出来的，我说了，我要求重测，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桌边的审查员莫名其妙地开口，“可是不管测多少遍，结果都是一样的啊，重测有什么意义？”


    她飞快转头，视线造成的压力也跟着转移过来，“那就再重测，一直测到通过了为止。”


    “噗——”刚才说话的审查员噗嗤一笑，他不太怕混血种模样的叶子蝉，调侃的语气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联邦议会组织的审查小组，我们都是议员亲选的研究员，我可是科研院的……”


    叶子蝉懒得听他废话，一把掀翻了桌子，就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得双脚离地，悬在半空，冷锐尖刻的视线紧紧盯着他，“说啊，怎么不说了？”


    “啊！”现场在尖叫中陷入了混乱，有人在疯狂呼叫保安，有人在抬手报警，有人直接昏过去……叶子蝉抓起桌子往门口方向一丢，巨响当中，桌子的一角嵌进了墙里，刚好封住出口。


    她走到被封锁的出口前，利落地一转身，看着眼前这些忙着奔走逃亡的审查员，“今天，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前，谁也别想下班。”


    詹雪是中午时得到消息的，当时审核大厅里的研究员们已经被一个人围困了超过4个小时。


    雪臣以口述的形式，简单描述了一遍事发经过，最后问他：“是通知星联防出动特战小组，还是派族内的狙击手？”


    詹雪的脸色很冷，半晌都没有出声，雪臣以为他在思考，提醒了几句，“虽然对方是个混血种，但她只有一个人，不难对付。”


    “不是这个问题。表面上只有一只混血种，但没有那么简单。昨天麋因还答应得好好的，转天她就反悔了……不对，当时她就是相当嘲讽的态度，她就是在玩弄我们，麋因是个永远不可能合作的人！”


    雪臣皱眉思考了半天，“您觉得，这件事是麋因暗中指示混血种干的？”


    “还能有别人吗？放眼整个中心城，只有麋因喜欢跟混血种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她就是这样，别人越是退避的脏东西，她越是喜欢。别人喜欢哄抢的，她反而不屑一顾，视权力和钱财如粪土……”


    看到他恨得咬牙切齿，雪臣略有犹豫，“那……不管如何，总要先解决眼前的局面，麋因的事先放一放……”


    詹雪忽然一拍桌，似乎恍然明白过来，“她还在记仇！鲁比尼的事她不会放过去了，麋因就是有仇必报的性格，她是绝对不可能与我们合作的，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哦……”雪臣等了半天，见到家主没有话讲了，才弱声弱气地提议，“既然没有合作的可能性，那我们干脆就……除掉她？上次的狙击手……”


    詹雪抬起手，“换个套路，同一套她不会再上当了，而且她目前一直闭门不出，我们总不能冲进闹市区刺杀她。你把派对的事提上日程，尽快安排一个具体日期。”


    “您的意思是，在派对上动手？”雪臣有些不可思议，“这种大型派对必然有各家媒体在场，事态闹得太大了吧？”


    詹雪一转头，已经冷静下来了，眼含浅淡冰冷的笑意，“那不是正好？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都证明不关我们的事，是星盗干的。”


    雪臣依然浓眉深锁，还是有些犹豫，“又是星盗干的？上次星域终端站也是星盗干的，这次星盗又闯入印视杯派对，刺杀了一个家主，那不是证明蓝星的防卫十分松懈，会引起公众的恐慌。”


    詹雪没有太放在心上，“无所谓，事后我们可以来一场三大星舰部队联合演习，到时候将几个新量产机公布，公众的视线很容易转移。”


    雪臣点点头，马上在自己的记事簿上写下了派对的事，“那只混血种……”


    “不要打草惊蛇，捉住她批评教育一顿，放她走。”


    “……问题是，怎么捉？现在她封闭了审核大厅，里面还有三十几个研究员呢。”


    “通知暗影一支，不要光指望星联防了，务必一击即中，不要在混血种面前丢了蓝星的面子。”


    雪臣沉默了少顷，明显欲言又止，“您那个叔叔……”


    “我亲自跟他讲。”


    “上次你们见面的经历……实在不能算和睦。”


    “这毕竟是家族内部矛盾，叔叔他会明白的。”


    雪臣无奈地瞥过来一眼，低声喃喃，“就他那个疯劲，这可难说……”


    经过了短暂的交流，吴誉同意亲自出面，想办法抓住叶子蝉，起码把她从审核大厅里弄出来。


    詹雪把要求跟他简单说了两句，“她现在是麋因的人，所以你不要弄得太过了，别打草惊蛇，等到派对上再正式出手。”


    吴誉在光屏另一头挑起眉毛，“你还是没打消做掉麋因的主意？你对夏娃后裔就那么在意？”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负责执行我的命令。”


    “当初我们说好了……”


    提到当初，詹雪就更气，“我们说好了只要你驯服她，让她放弃夏娃的使命，我就饶她一命！但是你做到了吗？你不但没有，还被她搞到差点没命！我早就说过了，麋因是不可能被驯服的，她就是一块石头，不对！就算石头也可以被切割，被风化，她就是不可能被改变，是天下独一份的执拗，她就不像在蓝星出生的，好像一团宇宙里诞生的奇怪物质，坠落在蓝星。”


    吴誉嗯了一声，“严格说起来，她确实不是在蓝星出生，是前线临时驻军留下的星际孤儿。”


    “我已经为了她网开一面过了！”詹雪没有拾过话题，还在自己置气，“我已经用了最大的耐心，给过她最优惠的待遇了！只要她愿意给联邦议会一个面子，一切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她摆了我一道！”


    看见詹雪气得不轻，隐隐有发癫的趋势，吴誉默默关掉了视频通话，他不想耽搁，立马出发去到审核大厅，打算先探查一下情况，看看怎么把里面正在发癫的混血种弄出来。


    他经过满是看热闹的人群，在无数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中穿梭过，揭开被围起来的警戒线，路过小花坛时忽然脚步一停，发现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就大喇喇坐在花坛边。


    “你……你是……”


    达克沃克双手在身后支撑着，浅浅插进了湿润的泥土里，抬起脸悠闲地看了过来，“你想进去找里面的混血种？”


    吴誉盯了他两秒，“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不准不相干的人进入，你没看见警戒线吗？”


    “我看见了，而且我不是不相干的人。”他站起身，走近了两步，“你需要我，没有我的话，你很难摆平里面的混血种。”


    吴誉来了一丝兴趣，“请问你是？”


    “我是混血种的主人。”


    吴誉一挑眉，没有继续追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才是应该进去摆平这件事的人。”


    “我不喜欢亲自动手，我有很多下属可以替我做所有的事，如果你愿意为我引荐，让我与詹雪议员面谈一下，里面的混血种分分钟就能解决。”


    吴誉的反应是幽默一笑，“我都不知道，现在一些人为了见议员一面已经这么多小花招了吗？”他瞬间变了脸，阴森森地看着对面，“马上离开，我的心情不太好，现在不想和你扯皮。”


    他径直越过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把他甩在身后，自己进入了审核大厅。达克沃克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抓了抓脑壳，把沙米娜呼叫了过来。


    “我现在给你两个任务。”


    沙米娜听得非常认真，“主人您说吧，哪两个任务？”


    “第一，我要你进去把叶子蝉带出来，不要让她将事态扩大，不管你是用劝的还是强硬的。”


    她坚定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第二条，”达克沃克伸出两根手指，比量了一下，声音微微降低，“我要你趁她不备处理掉她，事成之后我可以免除你三期的租金。”


    沙米娜惊呆了，“什么？处理掉她，指的是……杀了她吗？”


    “对，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


    “你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执行就好。”达克沃克一抬眼皮，表情淡定，但眼底含着一抹森然的光，“她跟你不一样，她早就有背叛的心思，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忠诚才是最值钱的。”


    沙米娜还是懵懵懂懂，“叶子蝉很忠诚啊，她每期的租金都会准时上交，就算以前错过了一期，也用翅膀抵债了，从哪里看出来她不忠诚？”


    达克沃克有些失去耐心，“我刚才说过什么？你现在连话也听不懂了吗？”


    沙米娜立马垂下头，乖顺地回答：“是，我一定听主人的话，我会……处理掉她的。”


    吴誉高举着双手，呈投降姿势进入的前门，所有研究员抱头蹲好，叶子蝉坐在一堆破烂桌椅堆积起的垃圾堆顶上，表情不善地看着他进来，吴誉先开口：


    “我代表詹雪议员来谈判，你可以说说你的诉求。”


    叶子蝉冷酷地掀开嘴唇，“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给我精神审核通过的证明，让我继续参加印视杯。”


    他一愣，“就这么简单？如果就为了这个，你根本不需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而且……你看起来不像麋因的人，要是她做的，不可能局面这么粗糙……”


    叶子蝉一挥手抛过来一张烂椅子，就丢在他的脚边，差点落在脑壳上，她有点恼羞成怒，“我不是谁的人，我只是一个驾驶员！”


    吴誉没有被惊退，反而举着双手上前，垂下头看着延墙根蹲着的一排研究员，无奈地跟他们吩咐，“把合格证明给她。”


    说完他又转向了叶子蝉，“这样就行了？你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你看，两分钟就完成了。我们本可以谈一谈解决，不需要搞出这么大的声响。”


    “等一下。”她好像忽然变了主意，增加了一条附加条件，“我要你亲口承认，说什么精神审核就是个幌子，你们就是种族歧视，就是在排斥混血种。”


    吴誉把双手放下来，颇为无奈地看着她，“你真的需要我承认吗？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明白，蓝星从来如此，我们不单种族歧视，我们啥东西都歧视，血统、外貌、出身、能力……只要能搞排名的东西，我们就没有不歧视的。”


    叶子蝉被他说愣了，怔怔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竟然对自己感到失望，“你说的没错……蓝星人一贯这么糟糕，我竟然浪费时间在你们身上，太荒唐了。”


    “现在你要的东西也到手了，我们也不追究了，你可以放了人质吧？”


    叶子蝉犹豫地看了看他，“我大闹了一场，就这么算了？”


    吴誉哼笑了一声，“不然呢？放你走也不行，留你又留不下，你想要怎么样？”


    叶子蝉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是脸上不再做表示，悻悻地冲墙边蹲了一排的研究员喊了一声“滚吧，都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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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她表演完了，吴誉咳一声，凑近跟她说了两句废话，“回去跟麋因说一句，将你弄出来这些花哨的招数都说一说，看她怎么看的。”


    叶子蝉莫名其妙，“这跟麋因有什么关系？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他一抬眼，一脸狡黠幽默的怪异表情，“这些跟她没关系？噗——就算是真的，整个中心城的人也没有一个相信的。我劝你回去跟她好好说说，再好好学一学蓝星的生存法则。”


    这一通话说的没头没尾，把叶子蝉弄得更加迷惑，自己绕开前门打窗户摸出去，结果在街角看见了傻愣愣站着的沙米娜。


    “你在这干什么？”


    沙米娜脸色怪异，手脚僵直，一看见叶子蝉竟然当时变了脸色，磕磕巴巴地说：“你……我、我来接你。”


    叶子蝉一皱眉，“来接我？我有什么好接的？”


    “是……主人让我来接你。”沙米娜讲完了才察觉自己仿佛说错了话，脸上完全没遮掩，又一变色。可惜叶子蝉也是个粗神经，没察觉出她的异样，随便地一拍她肩膀，“本来有点麻烦，我已经解决了，走吧。”


    沙米娜磨磨唧唧跟在她身后，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达克沃克跟自己吩咐的差事，心里七上八下不停地打鼓。要说真的拼命起来，自己或许比叶子蝉稍强一点，但是真的要跟她到了那种地步吗？


    回了小旅店，叶子蝉钻回房间里，歪着身体躺在小沙发上盯着上方发呆。沙米娜悄悄跟进来，右手藏在身后，捻起几缕幽灵般的丝线，她的眼光眯紧，泄露出一丝杀气，却转瞬消失。


    叶子蝉翻身过来看着她，终于发现了她不对劲的地方，坐起来一些仔细盯着她，“你怎么了？”


    沙米娜长叹了一声，坐到了她旁边，把叶子蝉都挤偏了一些，“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问啊，你腼腆什么？”


    沙米娜抿起嘴唇，又吞吞吐吐了一阵，把叶子蝉看得发愣，才慢吞吞地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必须针锋相对，那个时候怎么办？”


    叶子蝉被她问得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如果有那一天，那你就死定了！”


    看着她站起来走开的背影，沙米娜仅剩的感觉就是心烦意乱。她是个装不住心事的性格，自己烦了一阵子就憋不住了，中心城又没有能分享心事的同伴，想来想去只能去找自己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麋因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沙米娜，也是愣了半天，依靠着门板皱着眉看见她，“我有种预感，看见你就没好事。”


    沙米娜尴尬地说：“今天是为了我的事，其实与你没关系。”


    麋因放心了一些，把她放进门，沙米娜才慢慢吞吞地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期期艾艾地问麋因，“以前都是你雇我解决问题，这回我也能雇你一回吗？”


    “……”麋因用一只手捂着前额，坐在一边沉默地闹心，半天想了很多才开口，“你是认真想解决这件事吗？”


    “当然认真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其它的东西都没有心情，我怎么可能不认真？”


    “那我想问问，你对你那个主人有多少了解？夜游神的本事你了解吗？”


    沙米娜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又迟疑了半天，“要是说到主人的爱好、脾气我就很了解，你要是问他的本事……我了解得不太多。”


    “……”麋因复杂地看着她，“他掌握着你的性命，你怎么能不了解他？”


    沙米娜只能呆滞地回望着她，麋因无奈地甩甩头，“那我再问得具体点，他通过什么方式追踪你们？他怎么知道你们两个在蓝星？你们要是跑了他能把你们抓回来吗？”


    结果沙米娜又摆出了那张天真无辜的脸，回了一句，“主人无所不知，他什么都知道，我们没有东西能骗过他。”


    “……你这样，那这活儿没法接。”麋因站起来气哄哄地走到墙边，面对着墙冷静了一会儿，又转过来，耐着性子继续问她，“那我再换个问法，夜游神那个老阴b……他每次跟你们收租金时，如果有收缴不上来的，你见过他动真格的吗？他是怎么把租给你们的性命收回去的？通过道具？还是念咒语？总不会在表格上按个清空结算按键就行了吧？”


    这个问题具体多了，沙米娜也可以回答，立马高兴地说：“我见过，他把我们的身份证明小卡片收回去，把上面的剩余生命值划掉，人就嘎掉了。”


    麋因虽然听了，但是没有听懂，伸出手来手心朝着她，“你的小卡片呢？给我看看，我想开开眼。”


    沙米娜掏了掏口袋，把一张跟名片差不多大小的方形小卡片递过去。麋因摩挲两下，材质像塑料，但更轻，上面似乎用电纹签章的方式印着一枚圆形的精细图案，还有若干蚊蝇般的小字，背景用浅灰色烙印着一枚衔尾蛇花样，那些细小文字就像一群黑色蝌蚪，在斜纹纸面上畏畏缩缩地颤抖着，不过麋因还是瞬间看懂了。


    “这是一个基因图谱……所以说，你们的身份证明就是你们自己的基因图谱？我懂了！我知道他是怎么在茫茫宇宙里追踪到你们了，他可以直接搜索你们的基因图谱，因为每个人的基因都是不同的，这确实非常聪明，而且高效！”


    看她如此兴奋，沙米娜也高兴地问，“那你有办法了吗？怎么能打消主人的主意，让他饶了叶子蝉？”


    “这恐怕很难，我看他是下定决心，不可能饶了她了。”


    沙米娜又低落下来，“这么说没有办法了吗？”


    “不过，我可以用别的办法，不从达克沃克身上下手，而是让你的小伙伴得到自由。”麋因思考了一番，坚定了这个主意，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一些，方便密谋，“我们演一出戏，让叶子蝉在达克沃克面前假死，只要他相信人已经死了，事情就圆满解决。你完成任务，夜游神心愿得偿，叶子蝉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