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灿开着小飞艇载着风独赶到医疗中心时，星宝还站在走廊上嘤嘤嘤，面朝着一旁的医疗室，表情仿佛一个寡妇。


    姜灿皱着眉过去，先望了一眼屋里，又不解地问她：“你哭什么？我也没看见病危通知书下来啊。”


    星宝用小手绢抹着眼泪，“可是医疗官说了，他们完全找不到昏迷的原因，目前看来阿圣也不会醒过来，他们已经没辙了。”


    姜灿用手指尖在脸颊上挠了挠，看向沉默的风独，“你觉得呢？”


    他又多问了几句，“对方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简单，星宝马上回答：“是个很普通的人。”


    “……什么意思？”姜灿的迷惑感加重了，“什么叫很普通的人？你不觉得你的回答不太对吗？”


    “可是他、他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男人啊，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那他穿的是什么？脸上有痣吗？头发和眼睛什么颜色？这些特征总能形容一下吧。”


    星宝原地犹豫起来，“我、我说不上来。”


    姜灿开始感觉到异常，眉心也皱了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达克沃克！对，他介绍过自己，他叫达克沃克。”


    “这个名字……我也没听过，如果他这么厉害，应该很有名才对啊。”


    星宝又哭唧唧地描述了一遍大概过程，“……他说阿圣他们家欠了他一千多年的时间，要阿圣还给他，但是阿圣不肯，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姜灿低声问：“你说过，你家那个老登在外面惹了个大麻烦，看来这回麻烦找上门了？”


    风独默默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我们必须得管这件事，不然他接下来会找上你的。”


    他慢慢转过视线来，“你打算怎么管？”


    姜灿深入思考了一会儿，“很简单啊，当你不想还账的时候，第一选择是什么？把债主做掉啊。”


    风独慢慢睁大了眼睛，“你想把他做掉？他是个很神秘的家伙，我们一点底细都不了解，他只要一个响指，风新圣就躺在这一动不动了。”


    “再神秘他总不是防弹的吧？碳基生物冷静器对一切碳基生物都是有用的。”


    “碳基生物……什么器？”


    姜灿掏出电子铳比量了几下，他立马懂了。


    “总之，你现在的打算就是安排一场……刺杀活动？”


    姜灿看了几眼手腕上的通讯器，到走廊上打给麋因，上来就直抒胸臆：


    “借我几个人。”


    麋因没有当做一回事，立马答应了下来，“可以，你去找黑凯乐要。”


    姜灿稍微停顿，“你……明天有事吗？”


    “我要去看比赛，明天是晴夜紫薇号对阵蜻蛮姬，温良夜说现在机甲的矩阵是我帮忙完成的，明天我要是不去他就死给我看。”


    姜灿无语地啧了一声，“温良夜现在是把你当成鸡妈妈了吗，参加个比赛还要你在旁边看着？”


    麋因隔着屏幕一耸肩，“他本来就怕叶子蝉，你不怕吗？明天你有什么事？”


    姜灿下意识啃了一小口指甲尖，没有选择把事情说出来，“看你的比赛去吧，一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她挂掉了通话后，风独才慢了一拍地开口，“这不是一点小事，你有多少人？有多大的把握？”


    姜灿被他问得不太痛快，垂下手吐出一口气，“你想问有多少把握？这不太好说，但是我有淑女联盟三十几台生化人梅迪瑟文，追捕和算力绝对没有问题。还有啵唧电器的工程师团队可以掌控沿路的电子蝇眼，加上蓝星目前最精尖的武器……反正对方是个人的话绝对逃不出去。”


    风独点点头，稍微放下心，又多问了一句，“如果对方不是人呢？”


    她还是没太在意，“那就加大剂量，实在不行还有电子加农炮、电浆炸／／弹、超电磁陷阱……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你要在中心城大街上布置这些？”


    “这算什么？”姜灿一抬头，挑了挑眉，“你也是在风氏长大的，世家贵族的行事风格不一向这样吗？”


    经过了详尽的准备，姜灿给啵唧电器大部分员工放了一天假，工程师团队以及少数几个高级机械师集中到办公室，接通了全城的天眼系统，就为了寻找一个人——


    “他叫达克沃克，昨天刚通过星域终端抵达蓝星，星域站有他的信息。”姜灿把一张单人大头照调转到光屏中央，上面出现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棕发棕眼十分普通，皮肤惨白，脸上有一些晒斑，神情淡定里充斥着一些狡黠，上挑的眼睛里乌亮亮的。


    “找到了！”守在光屏前的一个工程师忽然叫了起来，双手飞快地动作，锁定了某条街道上的某几点监控端，“他此刻在夏娃纪念馆附近，正在接近南边正门。”


    姜灿点点头，“继续追踪，不要丢了。让生化人小队跟上，随时准备动手，尽量抓活的，我想跟他谈一谈。”


    风独对着光屏上的单人照片发呆，姜灿转过头问他：“你见过？眼熟吗？”


    他摇摇头，“没见过，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


    “只不过……我总觉得那样的人，不应该长一张大众脸……”


    姜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长什么样子是基因决定的，不是自己……”但很快她就不笑了，转成如有所思的表情，“难道是虚拟成像伪装一类的技术吗？”


    负责追踪的工程师马上回答：“那通过电子蝇眼没法分辨，必须要把人带到现场，面对面调查才能知道。”


    “先不管这些，先追踪他，别把人搞丢了。”


    工程师一愣，又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目标不见了！怎么回事？附近所有的电子蝇眼都搜索不到……”


    另一边靠墙的一个工程师忽然汇报，“在我这里！找到他了，目前的位置是学院路电子街西段……”


    姜灿一阵迷惑，“他怎么能跑那么快？”


    风独快步上前，紧盯着光屏呆了一阵，忽然摇摇头，“不对！人是不可能移动这么快的，这不是真的影像，他没有用虚拟成像伪装长相，他整个人都是虚拟成像！”


    身边的工程师反驳了两句，“那是不可能的，虚拟成像必须有硬件支持，如果要虚拟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人，那需要在街道上空装置投影设备，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风独用看书呆子的目光看着他，“他不需要一个栩栩如生的投影骗街道上的人，只要能骗过你们这些通过电子蝇眼追踪的人就行了。”


    对方一脸惊愕，“你的意思是说，他入侵了我们的系统？不可能！”


    姜灿烦躁地打断了他们的争辩，“我不想听辩论会，马上采取措施验证系统的安全性，并且立马重新搜寻敌人的位置！”


    两排工程师都在飞快地敲击操作面板，姜灿也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早知道通知麋因一声了，万一搞到没法收拾，她一定会念我的……”


    风独轻轻吐槽了一句，“我觉得这一点不用担心，反正最后负责收拾的也是你……”


    “我又找到他了！”刚才的工程师又喊了一声，将面前的光屏画面放大，切换到街道俯视图，“他就在中央广场以西的街道，正在以１５公里时的速度接近中央广场。”


    姜灿沉默了片刻，“……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什么人能在大白天的商业中心走出这个速度？他在跑一个人的马拉松吗？”


    “还在接近……”工程师没有工夫答话，紧紧盯着光屏上的小小光点，“他已经到……楼下了。”


    “什么楼下？”


    他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眼瞳紧缩看着姜灿，“就是我们大厦楼下。”


    姜灿还算比较稳定，“他在挑衅我们？调查一下是真的还是投影，不用急，但是一定要快……”


    办公室的门板被从外面敲响，是间隔一致的三下轻叩，停顿了一阵又是三下同样的轻叩。


    姜灿扫视了一下静悄悄的办公室，清了清喉咙，“为了确认我问一下啊，有人叫外卖了吗？”


    风独轻叹一声，掏出电子铳，推了推椅子上的姜灿，“为了安全我也要说一句，你应该撤了。”


    她被推到窗口边，墙壁上是一个圆形排气窗，大小仅能允许她这种体型塞进去，而且要经过精妙的折叠。姜灿难绷地拧起眉，“有这个必要吗？”


    回答她的是吱扭一声门从外面打开的声音，一个瘦长的影子站在那里，冲着众人抬手招了招，轻巧地招呼一句：


    “嗨呀。”


    印视杯赛场上喧嚣雀跃，观众席几乎坐满了，今天是一场受人期待的比赛。


    麋因得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席位——晴夜紫薇号机库，她检视了一遍矩阵模型，对温良夜竖了竖拇指，“没有问题了，模型拓补可以说完美，如果今天你输了，一定是你的技术问题。”


    他面无表情，也有可能在隐藏自己的紧张，“你了解叶子蝉吗？”


    “可以说了解。”麋因回过身冲着他露出尴尬的微笑，“不幸的是我不了解蜻蛮姬，所以今天这场比赛我已经起不到更多作用了，我的意见是——充分享受比赛吧。”


    温良夜转身上了舷梯，“我觉得你好像在说享受最后的生命吧，你马上就不会喘气了。”


    麋因站在下面冲他举起两个拇指，“太消极了，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你这么消极上来就要输了呀。”


    晴夜紫薇号人形轮廓，颀长潇洒，浑身漆着紫青色辉光，在顶光灯照射下熠熠生辉。对面机库出现的蜻蛮姬就完全是两个样子，她原始和野蛮，更像个手工制品，浑身上下充斥着生物有机质的外骨骼痕迹，头部笼罩着骷髅面具般的装饰，一条硕长狰狞的脊柱延伸到尾鞭，与遍身的骨刺粘合在一起，如同一只栩栩如生的半虫异形怪物。


    仅仅是近距离看了一眼机甲，温良夜就觉得膀胱发紧，有点要吓尿了，对着耳麦喃喃自语，“我天……她开的是什么东西？”


    另一头操作台上的青叶立马用淡定的语气回答，“她开的是一台生物质材料占据大多数比例的机甲，代号蜻蛮姬，战斗风格充分展现了仿生学的魅力。”


    “我知道她开的是什么，我只是在感叹……”温良夜一推摇杆，机甲自动向前迈步而出，背景音是观众席上的尖叫。他选择先观察一下对方的行动，但叶子蝉明显不喜欢观察，她选择开局猛攻。


    尾鞭啪啪摔在地面，击打出鞭炮一样的火花和爆鸣，一枚带着尖刺的尾鞭正面刺来，晴夜紫薇号迅速后撤，蜻蛮姬行动飞快，一个加速飞跃跳上了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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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甲的背部。


    温良夜反应极快，抽出军刺连续挥挡，将试图刺穿自己的尾鞭都挡开了。但背后背缚灵一样的蜻蛮姬还在，她双侧伸展开四条节肢手臂，向着中间猛力拥抱，几乎把晴夜紫薇号的胸前钢板抓穿。


    青叶的声音通过耳麦平静传来，“对方的生物质外骨骼太坚硬了，尽量避免近身接触。”


    温良夜的回答气喘吁吁，“我……我知道！你以为我想要近身接触吗？”


    “我的建议是马上出底牌，不要拖延缠斗。”


    温良夜一拳凿开驾驶舱壁上的按钮盖，把开关扳动，然后冲着耳麦吐槽，“她为什么喜欢这么老派的启动方式？现在谁还用开关启动？”


    青叶也赞同地回答：“她确实很老派，蓝星上优秀的机械师都比较老派，这一点有些遗憾。”


    晴夜紫薇号原地翻转了一圈，腰椎及各个关节忽然朝着反方向拧转，用一种相当诡异的方式摆脱了蜻蛮姬的拘束。温良夜双手飞快动作，就像在驾驶台上起舞一样，机甲同时旋转了数圈，瞬间拉开了距离，里外的音响同时响起，爆发出摇滚风格的电子乐。


    “……”温良夜沉默地操作着，忍不住流出几个字的吐槽，“她真的……太抓马了。”


    麋因正好回到观众席上正经的座位，靳京扭过头问：“今天有把握吗？”


    麋因坐下时正巧看到晴夜紫薇号开始发力，爆炸一般的电子乐，机甲在闪烁中踪影恍惚，变成了一条虚幻的光斑。蜻蛮姬愣了瞬间，甩着尾椎不知道该瞄准哪里，猛然间两下军刺的抽击招呼在她的头冠上。


    观众席传来几声嘘声，靳京回头看了看，低声说：“这种打法虽然稳妥，但也很苟，观众不会满意的。这是观赏性比赛，观赏性要在第一位。”


    麋因也凑过去低声跟他蛐蛐，“要在赢了的前提下提观赏性，再好看输了有什么用？”


    他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没忍住多吐槽了几句，“你的风格很奇怪，给别人帮忙时总是稳妥作为前提，自己参与时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麋因深深瞅了他一眼，“要是不区别对待，以后就没人找我帮忙了。”


    晴夜紫薇号又苟了几分钟，观众席上抱怨连天，直播间里也在调侃，奥摩看着光屏上的画面哼哼，“我以为今天会是一场相当刺激的比赛。”


    伽利略嗯哼了一声，“本届印视杯以来，似乎你每次以为的都不对。”


    奥摩给了他一个复杂而幽默的眼光，好像用表情在说：给点力呗老伙计，今天这场比赛怎么办好啊？赶紧糊弄过去得了。


    伽利略却将眼光转向了光屏，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今天还是会很精彩的，我相信。”


    叶子蝉在驾驶舱里静止观察了一下，她虽然暂时落入被动，但凭着蜻蛮姬坚硬异常的外骨骼装甲，在对方的凌乱攻击下也能挺一会儿。驾驶舱中却蓦然响起一个声音：


    “玩得还过瘾吗？”


    她立时紧张了很多，紧张程度超过比赛本身，“主人？你在这里？你来蓝星了吗？”


    “怎么，我来蓝星你不欢迎吗？”


    叶子蝉双手没有停止动作，表情古怪地警觉着四周，“那怎么会呢？你要来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还能去迎接你。”


    “我要是提前说了，不就看不见你们私底下这么活泼的一面了吗？别停，不是在比赛吗？继续。”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叶子蝉的心理压力也在增加，她心里烦躁，把操作台两旁的关窍打开，有两只骨肉袋一样的组织内部，露出两团蓬勃鼓噪的肉瘤，她的手伸进内部，就像探进了一团暖烘烘热乎乎的血浆里，无数细密神经线路连接到她的手掌，沿着坚硬的外骨骼延伸勾连进内部的神经系统。


    整台蜻蛮姬忽然之间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巨型的头冠在吼声中树立起来，尾鞭一个甩击，机甲转成了兽形姿态，弓身俯低。


    观众席上的麋因忽然坐直了，迷惑地嘀咕了一声，“叶子蝉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换战斗风格了？”


    靳京凑过来跟着嘀咕，“一般来说这样就是要来真格的了，我看温良夜要糟糕。”


    麋因不太赞同，“也有可能是虚张声势，谁说的一定是……”


    她没说完，场面上的情形急转直下，蜻蛮姬一个野蛮冲撞扑中了对面的晴夜紫薇号，两只尖利手爪凌空掏中了机甲的胸腔，观众席上传来尖叫和惊喘，还有许多人一拍脑门，甚至不忍看下去了。


    麋因这次闭住嘴巴，沉默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开口，“你说对了，温良夜要糟糕了。”


    场上唯有直播间里的伽利略打起了精神，多了一些好奇，“我就说今天是一场精彩的比赛。”


    蜻蛮姬忽然之间就像发了疯，从一台巨型机器化身成一只金属颜色的壮硕大爬虫，一个劲地顶撞冲击加撕咬，利爪一举掏穿了敌人，然后凌空尾鞭抽击，把巨大的晴夜紫薇号对穿悬挂在尾尖上。


    纠结的缠斗持续了好半天，但是胜负在瞬间就区分出来了，大半观众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直播间里的气氛也尴尬了一会儿，奥摩一直用余光瞟着自己的老搭档，示意他想点词出来救场。伽利略总算是想了出来两句：


    “我看了印视官网下注情况，买晴夜紫薇号的还是居多，今晚大概很多人要排队上天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