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作品:《青原有露[破镜重圆]

    国际组织的援助正在分批从1037号营地撤走。


    暖黄的夕阳中,几辆卡车停在营地空地上,物资运输员和后勤人员正在清点和装载物资,把它们送往下一个有需要的地方。


    “你下一站是哪里?”张露水和西岛诚告别,其他人都满身风尘,他却还像刚来到这里时一样,沾不上一点灰。


    “埃什,那里刚发生过一场大地震,但心理医生还没有到位。”


    “所以你前期先独自工作吗?”张露水想到自己当初孤立无援的工作状态,但马上暗笑自己的担忧,他可是西岛教授呀!


    西岛诚眼神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又移向苍茫天色中,夏天的傍晚风很大,但吹不散他心头的闷热。


    “你现在上车的话,我就不用独自工作了。”


    “不了,撤离1037号营地后我想回家,”她开了个玩笑,“我人生中从来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


    车轮扬起的尘土覆盖视线,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摸出藏在行李箱的卫星电话,按下家里的号码。


    这部卫星电话,还是他们从加德里回来后不久,宋青原怕她太想家,偷偷塞给她的。


    “这个你收好,打的时候尽量别被别人看到,原则上一般每个营地只配一部,每次想用都得排队。”


    卫星电话不能上网,她也没那么多即使打电话也要联系的人,也就几天打回家一次,和家人假装自己还在游历世界。加上苏盼晴帮忙打掩护,家人并没有对她的行踪生疑。


    “喂?”熟悉的声音被电波从万里之外送来。


    “妈,是我。”看着窗外为离别忙碌的人们,她有些鼻酸。


    “怎么了宝宝,今天声音有些奇怪哦。”


    “有点感冒了,”她瓮声瓮气地岔开话题,“我这趟玩得也差不多了,可能下个月就回家。家里一切都好吧。泡泡好吗?”


    “都好都好,最近给泡泡减肥,她意见可大着呢,和你小时候一样爱闹人。”周曼珠声音轻快,张露水可以想象她靠在飘窗软枕上边喝花茶边和自己通话的样子。


    八年前,张氏集团经营不善,全家阶级跌落,没了以前的风光。但父母却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枯槁下去,小富即安,倒过得比从前轻松许多。


    听着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猫叫,她想,到时候回去再告诉他们自己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在营地开展心理工作的事情,他们肯定惊得下巴都会掉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再回到一线,她还没有想好。


    那天和宋青原不欢而散后,她决定等营地工作收尾就退出组织,毕竟让她一开始想要留在这里的理由已经不复存在。


    但第二天醒来,她又觉得自己和宋青原的关系没有重到能决定这一切。组织又不是他家开的,她不是他宋医生的挂件,凭什么他们完了她就得离开呢。


    反正父母都还年轻,家里这摊小生意也用不着她,水到渠成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


    从法蒂玛开始,几个接受单独疏导的PTSD重度患者已经在她和西岛诚的合作下达到治愈标准。


    对集体疏导的评估,她让伊迪丝在营地帮自己发了一圈问卷。结果显示,焦虑抑郁情绪降至正常范围、恐惧场景下应激反应不再影响生活、能熟练运用情绪调节方法的人群比例均已达到70%以上。


    也就是说,她只需要最后主持一次集体疏导,1037号营地的心理工作就圆满结束了。


    她想,最后一次疏导的主题应该是告别。把不想要的留在过去,带着珍重的东西继续前行。


    她和伊迪丝准备了很多硬纸卡片,通知大家最后一次集体疏导的时间地点。


    做完这一切,她才恍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和宋青原之间的联系早就越来越浅了。


    刚到这里时,她做什么都需要他帮忙。营地外遇险由他救回,加入组织是他打的申请,心理工作需要的材料让他去着手准备,就连衣食住行都在茱莉顾不到那么多的时候被他悉心照顾。


    但现在没有他的参与,她也能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得很好。


    其实有些人渐行渐远早就有预兆,只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分开很久很久了。


    一定是热得睡不着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起身把窗户开到最大,摊在床上计划回去以后要怎么弥补这段日子吃的苦,才勉强把和宋青原有关的念头挤出意识。


    她把最后一次心理疏导的地点定回医院外的空地上,也不再对人们分组,就像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这段时间里,不单是她引导他们一步步走向光明,他们也见证了她的青涩、软弱、犹豫和成长。


    她和他们已经是交过心的朋友了。


    黄昏时分,伊迪丝就和同伴们早早在空地上燃起篝火,搬出来的长桌上放着几盒笔和许多硬纸卡片。


    篝火是彻普文化中神圣的象征,人们会围着它载歌载舞,庆祝神赐予的一切。


    但这次没有人兴致勃勃,他们知道这也许是和张医生最后一次见面,都非常不舍。


    万千感慨从心头涌起,喉咙又酸酸的了。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我们经历过很多,也想了很多。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很多复杂的情绪,请先仔细感受自己的情绪和想法,然后上来领取笔和卡片,把它们记录下来。”


    人们随着她的引导陷入沉思,眼里都倒映着复杂的情绪。


    第一个上来拿卡片的是法蒂玛,她现在使用拐杖已经非常灵活。她来到长桌前,郑重地抓着张露水的手,低头将额心贴在她手背上。


    “张医生,祝你以后一切都好,我也将带着你教我的积极乐观,好好生活下去。”


    其他人也都渐渐上来拿卡片,一一和她道别。


    “霍瓦,好久不见?孩子呢?没跟你一起吗?”张露水认出眼前局促搓手的高大男人,惊喜地打招呼。


    说来霍瓦是她在1037号营地心理疏导的第一个对象,也是她想要留下的直接原因。


    “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在那边和大孩子玩。”霍瓦不识字,连语言表达能力都很匮乏,他现在很幸福很满足,却不知道怎么告诉张医生,只能指着那边的孩子给她看。


    人们的道别陆续结束,看着大家都开始写了,她自己也拿了几张卡片,记录营地生活里最深刻的印象。


    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喜欢淳朴善良的人们


    崇拜西岛诚的专业素养


    和工作人员们相互信任的感情


    经过药物治疗未治愈的巴希尔


    舍不得这里的所有人


    希望世界和平,再无战争


    ……


    一写起来就停不下笔,但卡片只剩最后一张。


    她想了很久,写下宋青原的名字。


    只有三个字。


    他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一张卡片根本写不下。


    所以,就这样吧。


    她回到人群中,询问大家是否写完,得到大多数人的肯定回答后走到熊熊燃烧的火堆旁。


    “现在请大家认真思考,你们手里卡片所代表的感受,哪些想要放下,哪些想要带往未来?收藏好想带往未来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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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记载着对生活的期望,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持续给我们力量。”


    她边说这番话,边把手里那张“对自己能力的怀疑”揉成团,举起来给大家看。


    “至于想留在过去的卡片,就让火焰把它们带走吧!烧掉曾经禁锢心灵的枷锁,虽然那些记忆还在,但它再也不能伤害我们了。”


    她把手里的小纸团投掷进火堆,看着它瞬间被大火吞没。


    人们纷纷效仿。


    她烧的最后一张是写了宋青原的卡片,有硬度的卡纸揉得手累,她懒得再使劲,往火堆里一扬手。


    宋青原,再见。


    “张医生~”


    有人在背后喊她,她循声回头,没注意到那张卡片轻飘飘地在空气里转了几圈,落在火堆边的地面上。


    此时,离营地3公里的废弃污水处理厂中,一个抱着画本的小男孩独自走在惨淡的夜幕下。


    巴希尔有些累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张医生之前给了他一大盒,现在只剩最后一根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想离营地远一些,再远一些。


    今晚张医生带着所有人做心理疏导,他的新家人也去了,他们知道他抗拒,没有强迫他一起,只是叮嘱他乖乖待在房间不要乱跑,他们很快就回来陪他。


    他来到新家已经一个月,大家都对他很好,可他还是不开心。


    他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不配有家。


    那天,爸爸妈妈为了保护自己死掉了,而自己居然只是躲在门后面,什么都没有做。


    他害死了爸爸妈妈,他很坏。


    他的幸运小屋里没有爸爸妈妈,不是因为觉得他们抛弃了自己,而是不敢见到他们。


    他不愿再去做心理疏导,是因为每次张医生让他回忆那天的事情,他都能看见他们瞪着沾满鲜血的眼睛再责怪他。


    但是他不敢和张医生说这些事情。


    张医生告诉他害怕、难过、生气都是正常的,但是她没有说爸爸妈妈不是他害死的,他不是坏孩子,他可以被原谅。


    他觉得只有他也一起死掉,大家才会原谅他。


    他夜夜被噩梦折磨,意识越来越多被拖向深渊。关于现实世界,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人们的叹息和眼泪,他想,他们也都和他一样难过。


    他坐在路边的小石头上,想着想着,一道刺眼的亮光从远处照来。


    几辆改装后的军用卡车载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黑夜中穿梭,最前面一辆的驾驶员是阿米尔,本次反动势力的头目之一。


    大势已去,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想去找哥哥拉希德又怕两人汇合目标太大,被政府的军队抓到。


    前面有个奇怪的小孩挡路,他想直接碾过去。反正他双手沾满鲜血,不在乎多一条人命。


    但发现了车子的小孩没有屁滚尿流地爬开,也没有像一个该死的傻子一样吓呆在那里,反而迎着车轮站起来,映着车灯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阿米尔觉得有点意思,把车停下。


    “叔叔,你身上背的是枪吗?”叼着棒棒糖的小孩好像觉得自己指着的是什么宝贝。


    “是啊,怎么了?”


    “我想死,你能帮帮我吗?”


    “那很容易啊,但是你先要告诉我为什么想死?”阿米尔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想去找爸爸妈妈……”巴希尔突然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期期艾艾地说,“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人想死,你也帮帮他们吧!”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