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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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随泱的视线被那冲天血气吸引的同时，方才那个同她搭话的江家修士，似乎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变化，他舔了舔唇，微尖的牙尖抵在唇肉上，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贪婪，转头看向随泱，那修士调整好脸上的神情，“随泱姑娘，回屋休息着吧，公子他很快就回来了。”


    随泱没动，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什么演戏伪装了，只见她往外跨了一步，直勾勾地看着血气冲天的方向，“长乐城中百姓众多，你们在外面大开杀戒？！”


    随泱问道，她盯着江家的那位修士，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另一个负责看守随泱的人皱了皱眉，似是想要伸手阻拦，江家那位修士缓缓摇了摇头，他记得江玦的吩咐，照顾好随泱，所以在同伴想要阻拦时，他阻止了同伴的动作，反倒多了几分耐心同随泱道，“不是我们的人，随泱姑娘，有些事情总是伴随着牺牲，你放心吧，公子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让更多的无辜之人受害的。”


    随泱胸口咚咚直响，她几乎是在一瞬丧失同那人辩驳的心思，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后，随泱冷冷开口，“让开。”


    江家修士微微皱眉，“随泱姑娘，莫要为难我们，也莫要让公子为难。”


    随泱冷笑一声，眼中凝塞之意丝毫不减，她盯着眼前的人，厉声道，“让开！”


    那修士看着随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随泱姑娘，当真是看不清形式，且不说她现在身上还有镣铐，就算没有，她身上的武器也是早就被搜寻拿走了，单凭她一个人，又怎么能离开这宅院呢。


    只是，那修士并没有注意到身侧同伴脸色在一瞬之间变得难看，他对着随泱，似是还想再劝些什么，只是陡然之间，耳边传来飒飒剑鸣。


    江家修士听到略有些凄厉的惨叫声，“我们的结界破了！”


    随泱顺着声音抬眼去看，神剑曦和破风而来。


    所到之处剑气森然，几乎难有修士得以阻挡。


    随泱身侧的那名修士最先反应过来，只是，他并未想到这神剑曦和是受随泱感召而来，他有些惊慌高喊，“快去寻公子！蘅泽仙君赶到了！”


    只是下一刻，让那江家修士更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他看到，那把属于蘅泽仙君的神剑曦和，竟是直直飞入了随泱的手中。


    森森剑气之间，困住随泱的镣铐应声破碎。


    即便是世上难寻的玄铁制成，也无法抵挡神剑曦和的威力。


    随泱并没有对那修士动手，她握住曦和，解了桎梏之后飞身向上，在随泱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肆意蔓延，她有些慌乱，也很是害怕——


    她说不清缘由，只知道自己应当快一些，再快一些，要在事情变得彻底失控之前赶到事发之处。


    江玦的人看到了随泱飞身而出的身影，他们下意识想要去追，但是下一刻，他们便被那些从结界破损处涌进来的魔气缠上了，一时之间，没有人能够脱得开身，谁都没有想到，稳固的结界会被破开，在众人原先的设想里，他们应当安稳地在这一处结界当中，直到事情彻底了结。


    随泱身后，传来惨叫声，她握着神剑曦和的手微微有些发僵，回眸去看，那座关着她的院子，已然笼罩在了黑暗之中，那是难以抵抗的魔气，这些魔气并非什么实体，算不上活着，自然也就难以让人杀死。


    只是，魔气难以让人杀死，却不意味着不能杀死人，这些魔气被困魔渊许久，早就充满了对弑杀的渴望，不过是转瞬的功夫，那些森然黑骑之中，已经萦满了血雾。


    随泱的眸光轻闪，她仍旧是晚了些，就算是知晓了魔渊入口，可依旧是没有能阻挡这一场屠杀。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身后的情形。


    血气最浓的地方，正是长乐城的城门。


    身下长街上，有惊惶失措的百姓四散逃离，他们哭喊，他们尖叫。


    随泱勉强能够分辨出，那些人再说，有妖魔于城楼之上大开杀戒，已经死了许多修士了。


    等到城楼出现在视野里，随泱才恍然对许多有了少许的认知。


    是许多，许多，许多的修士。


    修士多穿白衣，也不知是从何时达成的共识，似是穿白衣更能体现其品质卓然，灵气洁净。


    可是现在，那些白染上了最为刺眼的红。


    那些修士身上布满了血痕，有些被割开了咽喉，有些是被一剑穿心而死，更惨些的，甚至被砍了头，只剩一具身体，而属于那具身体的头颅，早就被高高挂在了城楼之上——


    在那些修士尸体中央，随泱心中的惊慌被印证了。


    在长乐城中大开杀戒的，正是温铮。


    随泱身下一软，险些直直从空中栽下去，她定定地看着立在城头的人，那人一身黑衣，比寻常黑衣还要黑上半分，空洞洞的，仿佛能够将人吞没一般。


    总是被束起的发，此时此刻散着，魔气仿若是扭动着身躯的蛇，此时此刻，正盘旋在温铮的身上。


    随泱一瞬之间，头痛欲裂，她想起了同温铮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


    最初的那段日子，苦极了。


    温铮是妖，随泱一个小姑娘，要领着一只妖摸爬滚打着活下来，着实算不上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无数次，随泱无数次想，算了，别管温铮了，反正他是一只妖，自己如果抛下他，他很快就会被修士杀死，也不用担心他日后来找自己寻仇。


    可是转头看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随泱又想起自己初见温铮的那天。


    梧桐树上，不灭的大火，随泱误入其中，被奄奄一息的夫妇救下，那对夫妇就是温铮的父母，他们是栖于梧桐树上的一对鸟妖，羽毛柔软漆黑，如同世上最华丽的绸缎。


    只是现在，那绸缎滚烫，是天火灼烧后留下的温度。


    他们救下了随泱，自己却再没了逃走的力量，只小心翼翼地，将一只不过巴掌大的黑鸦送到了随泱的手中，他们恳求随泱将黑鸦带离梧桐树，“小姑娘，若你有余力，还请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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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铮长大，待他长大，做只无忧无虑的小妖就好，莫要再当什么梧桐树上的渡魂使者了。”


    随泱不大懂，只知道得走呀，停下来，会被这漫天大火烧死的。


    直到后来脱力晕倒，然后又被温铮用尚未变得尖锐的鸟喙啄醒。


    他们好像就那样相伴着，走了许久。


    思绪回转，随泱落在了城楼之上。


    温铮认出了他，他没有动手，随泱是除他以外，唯一一个活着站在城楼上的人。


    “随泱。”握着双刀而站的人，看向随泱，眸光闪了闪，过了好一会儿，才似往常那般，唤随泱的名字。


    随泱眼眶一烫，她往前走了半步，看向温铮，“你再做什么？温铮，你答应过我的，不能乱杀无辜。”


    温铮盯着随泱，他眨了眨眼，片刻后，移开了视线，不肯再看随泱，“我没有滥杀无辜。”


    “温铮，死了很多人，当真死了很多人。”随泱缓缓走向温铮，有泪落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温铮依旧不看随泱，“已经晚了。”他道，“这些人，该死。当日梧桐树上的天火，便是由修士引来的，所以这世上的修士都该死。”


    温铮语气淡淡，似是由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父母从未伤人，偶尔还会救人，可这些愚昧无知的东西，却是觉得他们的原形可怖，捏造事实，引来修士杀死他们——”温铮顿了顿，他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些颤抖，过了许久，才能继续道，“所以，这些人也该死。”


    随泱闭了闭眼，这么多年，她记得那时温铮父母的叮嘱，所以并不允许温铮去查从前的事情，她希望温铮与从前割开，就像他父母所希望的，没有仇恨，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可温铮仍旧是瞒着她，偷偷查了一切。


    “若你说修士该死，我也是修士。”随泱往前一步，她声音中并无哭腔，可是脸颊上，却是有豆大的泪缓缓淌落，“你说这城中之人愚昧该死，可若非为了救我，你父母仍有逃走的一线可能。”


    “温铮，若你要替他们报仇，应当先杀了我。我就在这里，你若要报仇，那便来杀我！”


    温铮抬眸看向随泱，他眼中闪过悲伤的情绪，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走向了随泱，一步，两步，直到最后停在了随泱身前。


    随泱有些读不懂温铮眼中的情绪，她有些茫然，长睫似是纠缠在了一起，扯得她眼睛发痛。


    “泱泱，太晚了。”温铮轻声道，他俯身靠近了随泱，竟是带着些许的哭意，好看的眼睛，同样湿漉漉的。


    随泱伸出手，她想要捧住温铮的脸，可伸出去的手却是落了个空，只是肩上微微一重，“泱泱，对不起，已经太晚了。”


    下一刻，有什么牵扯住了随泱的手腕，她手中的神剑曦和贯穿了温铮的小腹，一瞬之间，魔气四涌，整座城在一瞬之间安静了下来，长街之上，血流成河。


    长乐城中过半数的百姓，被温铮这一瞬的魔气，碾成了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