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论97.


    ——我看见他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柔地洒落在卧室里。宋莹莎悠悠转醒，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床头柜的时钟上。虽说时间不算太晚，可比起往昔训练时的起床点，已过了不少时候。


    “醒了，莎莎？”高女士脚步轻缓，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稳稳地放在宋莹莎手边，轻声询问，“今天打算出去走走吗？”


    宋莹莎先是摇了摇头，像是陷入了片刻的思索，须臾，又重重点了点头，“今天休息日，我想约佳佳见个面。”


    高女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着女儿终于愿意踏出家门，她悬着许久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冬日的暖阳倾洒进屋内，宋莹莎站在镜子前，目光有些怔愣，镜中的自己，像是被岁月重新雕琢过一般。那头短发，不知不觉已悄然长至肩膀，柔顺地垂落着，带着几分温婉；曾经因压力肆意冒出的青春痘，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爸妈一日三餐的悉心照料、变着花样的精心投喂下，她的脸颊渐渐有了肉感，往昔的圆润可爱又回来了几分。


    “宋莹莎，你要振作起来，不能让爸妈担心……”宋莹莎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何佳佳看到来电显示上“宋莹莎”三个字时，她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滑落。惊讶瞬间爬上眉梢，紧接着，一丝嗔怒涌上心头，这一年来，宋莹莎像是人间蒸发，愣是没跟任何人联系过，可即便心里窝着火，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宋莹莎那熟悉又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一秒答应了见面。


    宋莹莎深吸一口气，裹紧身上厚实的羽绒服，推开家门。太久没踏出这个熟悉的小世界，外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又刺眼，就连那暖烘烘的阳光，此刻也晃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


    过去这段时间，父母不止一次小心翼翼地提议，让她去医院检查心理状况，可宋莹莎打从心底里抗拒，她始终觉得，自己向来性格开朗，怎么可能和抑郁这种词扯上关系呢？她只把一切归于自己压力太大，需要调整。只是这一调整，便是漫长的一年时光。


    何佳佳远远瞧见宋莹莎的身影，她的眼睛瞬间瞪大，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仅仅一年不见，宋莹莎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虽说周身还萦绕着一丝难以驱散的低沉气息，但不可否认，她变得愈发漂亮，像是历经风雨洗礼后，绽放出别样光彩的花朵。


    “阳阳可是非常生气今天她没法一块来啊！”何佳佳挽上宋莹莎的手臂：“我们阳阳最近可谈了男朋友，事业爱情双丰收！”


    话一出口，何佳佳才后知后觉，瞬间意识到这话题似乎戳到了宋莹莎的痛处，急忙闭上了嘴，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与懊悔。


    宋莹莎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轻轻拍了拍何佳佳的手，语气轻快，满是豁达：“这有什么呀，没事的。”可那笑容里，到底藏没藏着酸涩，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何佳佳见状，赶忙拉着宋莹莎，开启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讲起这一年总局里的各种新鲜事儿、大小变化。宋莹莎听得认真，时不时附和几句。当宋莹莎关切地询问起她近期的比赛状况时，何佳佳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坦然说道：“你也知道，我这年纪摆在这儿了，体能、精力都不比从前，现在基本上就参加些小型赛事。我琢磨着，退役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往后去当个教练，把自己这些年的经验传授给年轻队员，倒也不错。”


    “教练”两个字，像一把轻柔却又精准的小箭，直直地射中了宋莹莎的心。她下意识地垂下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汪憷钦过得怎么样了。


    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只是两人之间毕竟是汪憷钦先放手，宋莹莎不论如何也拉不下脸主动求和，可对汪憷钦的思念只增不减。


    无数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宋莹莎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一般，不断浮现出往昔和汪憷钦相处的画面。那些甜蜜的片段，像一道道温柔的光，刺痛着她的心。


    那时汪憷钦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用低沉又温柔的嗓音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哄她入睡的场景。那时的温暖与安心，在漫长的孤独里，显得愈发遥不可及。


    当外人问起他们分手的原因，宋莹莎也只会笑着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分手了。她的语气里，没有埋怨，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怅惘。即便两人已经分开，她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汪憷钦的形象，她比他更在乎外界对他的评价，不愿外界对他有一丝一毫的误解。


    人群熙熙攘攘，嘈杂声不断。宋莹莎面对人群时，那下意识地躲闪动作，没能逃过何佳佳的眼睛。何佳佳心里一紧，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宋莹莎聊天，绞尽脑汁找着各种轻松有趣的话题，一心想缓解宋莹莎的紧张与不安，就盼着能让她自在些。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零零散散地洒在桌椅上，许久没见面的两人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下午。


    宋莹莎坐在窗边，岁月在她身上丝毫没有留下痕迹，只是如今的她，性子愈发沉稳。这些年，她习惯了独处，闲暇时就一个人静静看书、品茶。可骨子里那股倔强劲儿还在，哪怕北京的冬天冷得彻骨，她还是固执地点了一杯冰咖啡，像是故意和往昔的回忆较劲，自虐般沉溺其中。


    思绪飘回到从前，那时她也爱点冰咖啡，可每次都只是浅尝几口，汪憷钦就会冷着脸出现，二话不说，伸手就把她手中的杯子夺过去。他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比杯中的冰咖啡还要冷上几分，嘴里还念叨着“喝这么多冰的，又想肚子疼？”


    那时她还会佯装生气，和他拌嘴，可心里却满是被在乎的甜蜜。


    而现在，宋莹莎端起杯子，仰头将冰咖啡一饮而尽，凛冽的寒意瞬间顺着喉咙直直而下，那股凉意迅速蔓延，从食管一路钻进胃里，冻得她胃部猛地一缩。


    窗外，京城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冷意，肆意地呼啸着，吹得树枝嘎吱作响，行人都行色匆匆，裹紧身上厚重的棉衣。反观店内，暖烘烘的，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暖黄的灯光倾洒而下，营造出温馨的氛围。可宋莹莎满心却只有空落落的滋味


    她下意识地抬眼，再也没有那个会一脸严肃，制止她喝冰咖啡的人了。


    “所以你说……这一年你一直在北京？”何佳佳紧紧盯着宋莹莎问道。


    宋莹莎点点头。


    宋莹莎神色平静，轻轻点了点头，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不可能！”何佳佳直接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质疑，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虽说你消失这么久，但好歹人气还在呢。只要你在北京，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果我一直没出门呢？”宋莹莎轻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落寞，又带着些许释然，“要是我的活动范围就只有家门口的花园和球室，就算回河北，也只是我爸开车带我回去，外界怎么可能有我的消息？”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像是在对何佳佳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样一来，就真的不会有人再想起宋莹莎这个人的存在了，她在自己构筑的小世界里，将自己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开来。


    “那你有跟……宋莹钦说过吗？”何佳佳问出这句话时，声音明显小了下去，这个名字在她口中就像被烫过一样，说出来都带着几分犹豫和小心翼翼。


    宋莹莎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竞技体育会更新换代，流量是这样，人也是。”她的声音很轻，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被微风带走。


    在这迅速化的时代，又怎么能奢望他还在原地等待呢？


    宋莹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穿好外套，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吧，我们去队里探望下阳阳，咱们小团体可不能孤立她。”她试图用轻快的语气打破这略显压抑的氛围。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馆，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冻得人脸颊生疼。就在踏出店门的瞬间，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裹挟在人群中匆匆从宋莹莎眼前经过。只是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形和走路姿势，让宋莹莎的心脏猛地狠狠一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在那人下意识回头的刹那，宋莹莎的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他的双眼。即便对方戴着口罩，可宋莹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双眼睛，她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凝视过。


    宋莹莎望着那双眼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发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看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