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知白守黑
作品:《将军假死再就业【宦官版】》 “父亲?”
明明事态发展同父亲预料的分毫不差,张拙不明白方才为何会感受到臂间手掌的用力。
“知白,你觉得沈弥此人如何?”
张荣恩终是放开了张拙,背过身去问出了这句话。
沈弥此人?父亲不是说过她深不可测?如今为何还要来问他对沈大人的看法?
“沈大人有胆有识,却又深谙世故人情,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张拙思考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对沈弥的印象。
“不错…..她确实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张荣恩点了点头,坐回了书案前,说道,“‘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好一个沈大人!”
只见他敛袖提笔,狼毫饱蘸松烟墨,在澄心纸上绘就一个“弥”字,复又开口道:“当年你及冠,我便用“知白”二字为你取字,盼你懂得藏锋守拙的处世之道。”
张荣恩拿起这张字,双手递给了张拙。纸上的“弥”字,既显笔力凝重又含洒脱之势,恰如张拙口中的沈弥其人。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可如今见到这沈大人,我倒觉得一味藏拙,确实委屈了你啊——”
烛蜡顺着高足瓷柱滴在纸上,洇出铜钱大小的焦痕。灯芯骤然爆开,迸溅的火星映出张阁老眼底流动的荧光。
*
“阿弥!”
沈弥正伏案小憩,抬头才见昨夜点上的烛灯已燃尽,窗棂未落,顺着青瓷烛台的残芯看去,正是满目刺眼的日光。
她抬袖挡在额前,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缝,听见不断叩击窗板的声音,才勉强挤开眼皮,看向来人。
“国公爷?”
顾西北见沈弥这样,贴心地抽去了叉竿,转从正门绕了进来。
“怎么不去内间休息?又是在案前坐了一夜?”
沈弥懒洋洋地趴着不愿起,只听见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好似虫蝇嗡鸣。
“爷,您就饶了我吧——”她打个了哈欠,才勉强起身,搓了搓脸,看向顾西北,“辰时方至,您怎么来衙署了?真怪不得我偷懒….要张弛有度….”
眼看着沈弥眼神愈发迷离,顾西北只能笑着轻声哄她:“沈大人,醒一醒,有正事找你。”
听见是正事,沈弥才来了精神,喊来阿宽送水,一边洗漱一边问道:“昨天刚抓到凌山,宫里就来要人了?”
顾西北没有立刻回应,起身将面前的书案整理干净,又取来一旁放着的雕花卉纹食盒打开,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片儿汤端出,放在了案上。
沈弥洗漱完毕,看见这一出只觉得稀奇。黄釉汤盅刚被掀开盖子,正徐徐冒着热气,闻起来就让她食指大动。
“这是?”
“答谢沈大人的救命之恩!”
沈弥挠了挠头,想不明白这恩从何来,昨日明明是她利用顾西北当个幌子,置他于险境,她保护他本就应该,算得上什么恩情?
“这是你做的?”
“你先尝尝!”见沈弥犹犹豫豫,半天没有动筷,顾西北出声催促,“看看好不好吃!”
在顾西北期盼的目光下,沈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汤底浓郁,面片也有嚼劲,只是这味道怎么如此熟悉?
“杨记?”
“正是!”
还好还好,不是金尊玉贵的辅国公亲手做的,要不然她这饭还真吃不下去。
可是——
“这么早杨大娘就出摊了?”
看着辅国公一脸的迷茫,沈弥算是知道这汤怎么来的了,八成是让不言一大早去人家门口蹲着,听见人屋里有动静,就冲进去甩出一大锭银子:“我们爷今早要吃你家的片汤!速速做来!”
沈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默默地吃完,又郑重地道了声谢。
感谢辅国公的大恩大德,为了她,一大早的就骚扰王老汉一家,真是太谢谢了。
顾西北见她吃得干净,心里也是对自己的主意万分满意,沈弥最重视的便是这一日三餐,那他就叫人给她送,有什么打紧。
“其实,国公爷不必如此,为替我抓住贼人,您以身犯险,小人护您周全本就是应该——”
应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应该?
为官者当修身为民,为君者当治国安邦。如今的大夏又有几人能做到?
顾西北想起沈弥昨夜挡在他身前,一刀劈退十几把长剑,她说她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她没有食言。
“昨夜你可有受伤?”
虽然沈弥准备周全,刺杀结束后还能继续饮宴,但他却知道沈弥一贯的行事,她最爱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她毫不在乎。
听到这里,沈弥一愣,下意识垂手挡在了腰间。昨夜凌山带了十几个锦衣卫的好手,她必须一击逼退所有刺客,才能避免身后之人受伤。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仅用一击便将众人震退三步。可无人知晓,她的腰间也被软剑划出一道深痕。
昨夜鼓声起,她便换上了紫红色锦袍,这是她提前备好的。与顾西北换席之后,趁着灯灭,没人再会注意他们二人位置的变换。
作为沈长安之时,她就习惯银甲配红衣,唯有这样,至亲挚友才不会因她受伤而担心,宿敌也就发现不了她的弱点。
“我无事。”沈弥站起身转了一圈,拍了拍两臂,接着道,“你看!一点事儿没有!”
沈弥应对关心的机制已经根深蒂固,此刻在顾西北面前,也是一贯的嬉皮笑脸。
这笑意凝在顾西北眸中却格外扎眼——他分明瞧见她下意识地垂袖遮挡伤口,就像只强撑羽翼的幼鸟,生怕惊了观者,又怕藏不住伤。
“沈弥!”顾西北再出声时,语气不由重了些,可看到她眼中一瞬的茫然,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逞强。”
除了文叔和天赐,沈弥从旁人身上感受过这样直白的关切,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小跟着外爷在边关长大,外爷是个不爱多话的人,他对自己的爱藏在心底深处,从不会在口头表达,多年来她已经习惯,甚至也慢慢变成了外爷这样的人。
如今他叫她别逞强,她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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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才能做到?
“国公爷,您这次来,究竟有何要事?”
顾西北眼睁睁地看着沈弥后退一步,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
“我…..陛下得知昨夜刺杀一事,允你将凌山暂押于东厂。”
“微臣遵旨。”
见沈弥一板一眼地接旨,他仿佛又看到那夜浑身是血的她退回一片阴影里。
“沈大人不怕流血……”顾西北苦笑出声,“倒是怕我这剖出的赤胆?”
这话问出,顾西北彻底不管不顾,他上前一步,心甘情愿地被沈弥周身散发的戾气裹挟。他紧紧抓上沈弥的手腕,还未等她反应,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就探上她腰间。
掌心传来黏稠触感,一股淡淡的药香裹挟着血腥气在鼻尖翻涌。
果然,她受伤了。
沈弥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开这人的束缚,偏生被他眼底灼灼的焦色慑住心神,迟疑间蹀躞玉扣已叮当落地,蜿蜒血痕顺着顾西北的掌纹滴落。
“疯子….”沈弥低骂一句,却因紧咬下唇,出声好似颤音,“放开——”
见她身形摇晃,双唇血色尽褪,顾西北瞳孔骤缩,厉声喝道:“不言!速去请太医院掌院!”
“别去!”沈弥慌忙止住此人荒唐的行径,“区区小伤,哪还值得上劳烦掌院?”
在沈弥的坚持下,顾西北将她扶到了内间榻上,顺手拿起一旁剪烛的小刀,划开了腰间的衣袍。
紧致的肌肉上翻起的红肉露出,他喉结剧烈滚动,怒极反笑:“疯子?到底谁是疯子?这么重的伤,你只缠一道束腰?”
沈弥瞥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让他取下帘钩上的银熏球,将止血的龙脑香灰按在狰狞伤口。
“这点伤,就算不管他,也会自己止血。
国公爷,您有点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等话出了口,沈弥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用词不当,她可以用大惊小怪,可以用体恤下官,就是万万不能用“关心则乱”。
果然,榻边的气氛瞬间尴尬,两人许久都没再开口说话。
“我去帮你熬个补血药!”顾西北的脸烧得通红,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开口道,“你就在这等着!哪都别去!”
看到一向稳重端庄的辅国公同手同脚地逃了出去,坐在榻上的沈弥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
*
还未等顾西北的“补血药”熬好,沈弥已经重新缠好了束腰,换了一身行头,出现在了东厂厂狱。
“爷,自打那凌山被关进来,他就不吃不喝,问他话也不答。您没发话,弟兄们也就没上刑。您看现在……?”
说这话的是赵歇——当初那个大着胆子指认巨斧罗雍的厂卫,他如今被沈弥提拔为阳支寅部副使之一,联合孙小满和那罗雍斗得东厂天天乌烟瘴气。
沈弥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便让他同马逞一起监管厂狱。
“不妨事,凌大人珍馐美馔吃多了,看不上咱厂狱的残羹剩饭。”
正说着,两人便来到了凌山所在的牢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