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因仰脸时碎发扫过眼尾。


    酒精将尾音浸得绵软。


    余烬鞋尖往前挪了半寸，今早夏逐那句“惯成这样？公主病吧。”突然闪回——


    杨恺是体育生，雪地里冻一夜也死不了。


    宋嘉延敢耍酒疯？直接踹进雪堆醒神。


    路凛上次喝多抱着电线杆不撒手，他点赞了宋嘉延发的九宫格朋友圈。


    余烬喉结碾了碾。


    真惯出毛病了。


    余烬来接顾雪因的理由是下雪。


    手机震出照片时，他正拆绷带换药。


    照片里的人歪头抵着啤酒瓶，眼尾洇红，毛衣领滑到锁骨下沿，无意入镜的还有一截男人的手臂。


    余烬咬断胶带，起身捞过钥匙。


    此刻坐在顾雪因对面的俩人，左边陌生，右边，今早在校医院见过。


    顾雪因睫毛茫然眨动，手心啤酒罐被人抽走了。


    铝罐被冷白指骨扣住。


    余烬单手捏凹发出脆响。


    “他喝了多少？”


    陆砚和伸手扶了扶镜框，大衣下衬衫袖扣一丝不苟。


    他扫过散落的塑料包装，两打空啤酒罐在灯管下反着光，镜片后笑意温淡。


    “大概四瓶吧。”


    超出顾雪因酒量一倍。


    余烬喉骨在冲锋衣领口滚动。


    压抑着在瓷白脸颊上碾出指痕的想法。


    这人今早才退烧。


    顾雪因掌心朝上举了足有半分钟。


    毛衣袖口滑落一截细白手腕。


    指尖被酒气熏得泛粉。


    他还原记忆中陈纸墨的动作，一比一完美复刻，台词都是一样的。


    “手要断了。”


    但语气学不来。


    全然两模两样。


    尾音黏着小麦汽水往下坠。


    “抱。”


    余烬下颌收紧。


    拒绝得干脆。


    “你醉了。”


    耳钉随摇头动作轻轻晃动。


    顾雪因：“没有。”


    余烬单手插兜站着没动。


    “证明。”


    不借助仪器的前提下，常见的酒驾检测方法：走直线或单腿直立。


    顾雪因睫毛温吞眨动，他忽然拽过帆布包，笔记本在膝头掀开冷光。


    细白指尖在键盘上跳跃，黑色背景里代码飞速展开。


    他轻敲回车，转动笔记本。


    “看。”


    屏幕蹦出颗跳动的立体爱心，颜色是漂亮的红粉渐变，周围持续飘散闪烁粒子，铺满整幅黑色背景。


    ——顾雪因用HTML+CSS+JavaScript实现了一个带渐变颜色和立体效果的跳动爱心动画。


    【表白><>


    他仰起头，像考了满分等表扬的优等生。


    咬字温吞却认真。


    “我说了，我没醉。”


    余烬：“...”


    烧烤店的推杯换盏&划拳声里，顾雪因在敲代码。


    ——事件本身已足够魔幻现实。


    镜片微光一闪。


    陆砚和骨节轻抵镜框，温声说：


    “不方便的话，我们送也行。”


    陈纸墨叼着烤肉附和，肩肌随动作起伏，在卫衣下绷出弧度，他天天健身等的就是这装x一刻。


    “小师弟放心。”


    他拍拍肩膀。


    “大不了师兄背你回去。”


    余烬抄起外套将人裹住。


    喉结在衣领下碾动。


    “用不着。”


    二楼窗边，陈纸墨额头抵在玻璃上看戏，把脆骨嚼得嘎吱响。


    呵出的雾气模糊了玻璃，他扯长袖子胡乱擦窗。


    视线重新变清晰——


    男人下颌绷紧，半跪在雪地里，任小师弟伏上背脊。


    顾雪因手腕银链晃过他“恐同直男室友”的颈侧。


    陈纸墨咬着竹签掏出手机，镜头对准楼下，连按三次快门。


    陆砚和指腹碾过餐巾，慢条斯理擦着啤酒罐身的水汽：“你要做什么？”


    “发帖啊。”


    陈纸墨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匿名将余烬背顾雪因的雪景照甩进聊天区，给小师弟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宿舍生活添砖加瓦。


    顺便。


    “给咱学生论坛再添点热度，嘿嘿。”


    后台消息提示疯狂跳动。


    实时评论飙升。


    陈纸墨咧着嘴撞了下陆砚和手肘。


    “流量密码，拿下！”


    日活这不就有了？


    陆砚和握着啤酒罐，屈指叩了叩桌面。


    “下午是谁当着师弟面信誓旦旦要加隐私条款？”


    “请看——”


    陈纸墨调转手机，指尖划着屏幕扒拉。


    配图糊得恰到好处。


    座机画质，监控视角。


    模糊像素反而洇开胶片质感。


    氛围拉满。


    朦胧雪幕里，余烬冲锋衣拉链抵着喉结，顾雪因侧脸埋在对方肩窝，睫毛垂落阴影。


    “无正脸无大名，合规。”


    陈纸墨咧开虎牙，竖起两根手指比V。


    “绕开隐私设置，完美！”


    -


    雪刚停。


    人行道积着层新雪，路灯把雪粒照得透亮，质地奶油般细腻绵密。


    顾雪因歪头将下巴搁在余烬肩窝。


    现实是：


    顾雪因和杨恺等人就是不同。


    高中校运会，杨恺100米接力摔伤，余烬扛他去的校医室，那小子混身硬得像钢板，肋骨硌得余烬背疼。


    杨恺硬得像砖，顾雪因却软得过分。


    轻得像片随时会化的雪。


    偏偏隔着毛衣渗进来的体温燎人。


    男人和男人之间。


    原来也天差地别。


    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冷风摇动树影。


    没人说话。


    安静得能听见彼此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顾雪因蜷起指尖。


    酒劲儿上头，打出一记直球。


    声音很轻，但没留余地。


    每个字都像雪水渗进衣领。


    “你在躲我。”


    不是疑问句语气。


    后颈随他呼吸绷紧。


    余烬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证据？”


    顾雪因支起脑袋，盯住余烬侧颜睫毛。


    “你最近一直都很奇怪。”


    认真追溯起来。


    余烬生日那晚，他就察觉出异样。


    换作清醒时的顾雪因，以下这些话永远没可能被听见。


    证据一：


    “送你去医院，出租车后座，你语气好凶。”


    平日清冷的声线此刻软得发黏。


    证据二：


    细白手指竖成V字。


    顾雪因又往余烬耳后蹭了半寸。


    带着醉意的呼吸撩在颈动脉上。


    “元宵节看电影，答应陪我吃饭，又突然取消。“


    证据三。


    “打耳洞好痛，发你照片，还已读不回！”


    前半句尾音放轻。


    后半句语气加重。


    仿佛已读不回是重罪。


    顾雪因下巴轻戳着肩窝。


    耳钉蹭过后颈。


    银质金属触感冰凉。


    像融化的雪水顺着衣领往里钻。


    余烬喉结碾动。


    “数到第几了？”


    顾雪因睫毛垂落在眼下投出小片阴翳。


    指尖蜷起。


    他数得极认真。


    “证据六。”


    顾雪因突然歪头。


    画风跑偏。


    尾音黏着委屈往下坠。


    “你现在换衣服都躲着我。”


    顾雪因呼吸呵出雾气。


    温温软软。


    “看看怎么了？”


    裹着控诉一起，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余烬舌尖抵着犬齿碾了又碾。


    见识到什么叫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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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捉贼。


    想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三遍。


    那些真假难辨的幻听。


    甜软又禁忌。


    能将正常人逼疯。


    趁醉套话的念头一闪而过。


    没用。


    顾雪因酒醒就断片。


    雪地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轮廓。


    余烬偏头避开颈后若有似无的温热。


    “你和陆砚和很熟？”


    话题转得太快。


    顾雪因睫毛在冷气中缓慢眨动。


    小腿晃荡着蹭过余烬冲锋衣下摆。


    “今天刚熟。”


    “他俩都是我研究生的师兄。”


    认真比较起来。


    陈纸墨才是顾雪因更熟的那个。


    陈纸墨不仅是社交恐怖分子。


    还是顾雪因奉为圭臬《直男相处守则》的第一作者。


    实践证明：陈纸墨那套确实有效。


    顾雪因圈紧胳膊。


    【余烬背他还是第一次。】


    酒劲儿漫上来，顾雪因下巴轻抵住余烬肩窝，突然记起导师的另一句「箴言」——


    醉了的顾雪因依旧很聪明。


    “不许转移话题！”


    温软声线浸着醺意。


    顾雪因忽然贴上来，呼吸滑进领口擦过锁骨。


    “你在躲我。”


    “因为路凛？”


    “还是因为论坛帖子的事？”


    背上的人收拢胳膊，表带裹着细白手腕，表盘反光。


    顾雪因晃着腿蹭余烬腰侧，安慰他“恐同的直男室友”。


    “不用担心。”


    清冷声线温和平静。


    坦然得像在讨论学术议题。


    “师兄说了，直男都是互喊老公的。”


    【老公。】


    【老公。】


    【老公。】


    ......


    余烬眼皮一跳。


    幻听到顾雪因复读机成精。


    音色软得出水。


    咬字像过甜的太妃糖。


    “师兄还说。”


    睫毛轻掀，膝弯蹭过劲瘦的腰线。


    “直男会争论谁在上面......”


    顾雪因突然歪头。


    “你想压我吗？”


    余烬钳着顾雪因大腿按回原位。


    声线割开夜色。


    “顾雪因。”


    被点到名的人温顺抬头。


    声音软软闷在肩胛处。


    “嗯？”


    “再动扔你下去。”


    背上的重量突然安静。


    两条胳膊小心翼翼收紧。


    “又凶我。”


    “讨厌你-_-。”


    “奇怪。”


    “为什么跟师兄说得不一样？”


    ……


    “其实在上面也不一定就是1啦。”


    “听说骑c可以x得很深呢。”


    脚步声蓦地停住。


    青筋从手背蔓延至绷带尽头。


    余烬偏头。


    顾雪因齿尖咬住唇侧。


    睫毛无辜眨动。


    “我没动。”


    余烬喉结碾过冲锋衣拉链。


    现实与臆想的界限日益模糊。


    蚕食理性边界。


    宿舍在梧桐道尽头漫出轮廓。


    经过楼下快递柜时，顾雪因突然支起身挣动。


    “取快递。”


    顾雪因从他背上轻盈落地，小跑着输完取件码，抱出两个包裹。


    透明胶带撕扯声里。


    顾雪因仰起脸，耳钉闪过碎光。


    扎着丝带的礼盒举到他眼前。


    “给你。”


    清透的瞳色发亮。


    顾雪因垂在身侧的指尖微蜷。


    【是机车手套哦！】


    电流滋啦。


    温软声线在礼盒开启前一秒响起。


    黑蓝拼色的机车手套静静躺在盒子里——


    臆想与现实。


    此刻，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