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因一觉醒来，手机还贴着腕边，残存的体温黏在屏幕上，通知栏空无一物。


    他曲起指节轻蹭了下锁屏键。


    昨晚发给余烬的照片还悬在对话框顶端。


    顾雪因后知后觉蜷起指尖。


    ——昨晚怎么没发现睡衣领口滑到这种程度。


    睫毛洇出潮湿光晕，垂落的弧度像在等人俯身。


    锁骨窝也露得过于刻意。


    像是邀请。


    顾雪因摁灭屏幕。


    耳骨发烫。


    他咬了下唇。


    虽然没法撤回，但余烬也没看。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松口气还是更失落。


    顾雪因掀开被子，寒气瞬间顺着踝骨爬上来。


    宿舍冷得像冰窖。


    暖气半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顾雪因用冻僵的指节轻敲键盘，登陆学生系统，中途密码都输错了一回。


    果然是欠费了。


    他补缴完电费，返回主屏幕，天气app弹出一条低温雨雪冰冻黄色预警。


    【预计未来12小时，Z市将迎来特大暴雪，降雪量将达6毫米以上，部分区域伴有冻雨，致灾风险较高，请注意防范。】


    叮。


    锁屏界面跟着弹出条微信通知。


    顾雪因呼吸轻顿。


    看清头像，又微微松了肩膀。


    是嘉延。


    宋嘉延发来张惬意的雪中温泉照。


    对话框紧接着又弹出条语音。


    “公主英明！改签真是救大命了，我看网上说，高铁站现在全是滞留旅客，到处飘红晚点，听说还有冻雨，连部分高速都封了，你和阿烬这几天尽量少出门。”


    顾雪因蜷回被子里打字。


    Yuki：[好的。]


    一个人在宿舍待着好无聊。


    顾雪因从帆布包里摸出电脑，他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好，前段时间发给指导老师，老师提了些修改意见。


    窗外，雪粒簇簇撞在玻璃上，顾雪因捧着棉花糖热巧，大雪天在暖和的宿舍里自习也不错。


    就是。


    过于安静了点。


    学习一旦进入心流状态就很容易忘记时间，顾雪因想起吃午饭时已经过了饭点。


    现在再去食堂估计也没剩下什么，他下楼到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应付。


    海带结蔫头耷脑泡在味精汤里，顾雪因用竹签戳戳炸豆腐，突然想念：后门小吃街那家拿柴鱼高汤煨出来的味道。


    论文修改稿发进导师邮箱，顾雪因合上电脑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戴上余烬的机车手套还有冷帽，出门觅食。


    顾雪因小心踩过结冰的梧桐道。


    走在路上像只刚破壳的企鹅。


    头重脚轻的。


    天气冷的时候，热乎乎的关东煮摊前生意格外好，队伍像贪吃蛇一直排到巷口第三根电线杆。


    顾雪因下巴埋进格纹围巾，睫毛挂着细雪。


    铸铁锅咕嘟咕嘟的声音让人感觉更饿了。


    不知道具体等了多久，顾雪因终于看见关东煮的玻璃柜。


    排在他前面的男生好高，只比余烬矮一点点，肩线利落得像裁纸刀切割。


    柴鱼高汤腾起的热雾里，男生屈指叩了叩玻璃柜，声音温和沉稳。


    “萝卜切四段。”


    他抬手比划萝卜厚度时，甚至腕骨顶起衣袖的弧度都有两分相似。


    顾雪因面无表情咬唇清醒。


    【顾雪因。】


    【你真是饿了。】


    终于排到他的顺序。


    顾雪因隔着玻璃柜子看香菇上的花刀十字纹：“你好，两串芝士竹......”


    没说几个字就眼前一晃。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扣住他的肩膀。


    -


    顾雪因掀开眼皮时吊瓶正好往下坠了滴葡萄糖水，他刚支起手肘就被护士一把按回枕头。


    “躺好。”护士调着输液管流速絮叨：“低血糖外加高烧38度7，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命了？”


    顾雪因指尖轻戳锁屏键。


    没有反应。


    寒冷天气手机掉电快。


    护士：“你手机没电了。”


    男生侧脸陷在校医院标配的蓝白枕套里，睫毛垂落的弧度轻轻的。


    像易碎的冰棱。


    护士心软，有些看不过去：“宿舍就你一个人？”


    “嗯。”


    枕套窸窣，顾雪因轻点下头，声音清冷得快要化在空气里。


    护士：“有没有朋友能来照应的？”


    牵扯心脏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半圈。


    顾雪因偏头咳了声，领口滑出半截伶仃的锁骨，白得晃眼。


    “没有。”


    近期流感频发，放患者一个人回宿舍，万一出点什么状况校医院付不起责任。


    “行吧，今晚留观。”


    门帘哗啦合拢时，护士忽然想起什么，从护士服口袋里拿出张学生证：“差点忘了，送你来的男生落下的，估计一会儿会回来找。”


    塑封卡片敲在床头柜上磕出轻响。


    “医药费也是他垫的。”护士有意无意看眼顾雪因，扔下一句，“长得很帅诶。”


    顾雪因用没扎输液针的左手轻扣起学生证。


    细丝眼镜，平直眉骨。


    和余烬断眉截开的锋利轮廓截然不同。


    院系：人工智能。


    姓名：陆砚和。


    护士去而折返，把铝箔药板和温水搁在他床头，叮嘱：“待会儿把药吃了。”


    顾雪因指尖拨了拨尖锐的药板边缘。


    这药他吃过。


    很苦的。


    他腕间的手表秒针划过21:37。


    顾雪因偷偷将药丸包进纸里，纸团裹着药丸滚进抽屉。


    -


    杨恺在高中附近的唱片店找到余烬时，他正窝在沙发里，黑色卫衣领口支棱着半截冷白脖颈。


    “好久没来。”杨恺环视一圈，“爆改清吧了？”


    黑胶唱机放着迷幻摇滚乐，鼓点撞碎在玻璃杯壁摇晃的冰块里。


    “这种鬼天气还能被你叫出来的兄弟，请珍惜。”


    杨恺摘下手套，踢了踢茶几腿。


    “你电话怎么关机？”


    “没电了。”


    杨恺从口袋摸出充电宝扔过去。


    卡座昏暗的光线中，智能腕表突然震动，余烬盯着跳动的体温数值看了两秒，蓝光映亮他绷紧的下颌线。


    酒杯里的薄荷冰块散着冷气，余烬手背浮起淡青脉络。


    屏幕亮起。


    电量：2%。


    他微信列表最上方躺着宋嘉延的对话框。


    咖啡不断++++盐：[忘跟你说，我高铁改签了，晚两天再......]


    杨恺去吧台点酒，转个身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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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帘被撞得哗啦响，寒风卷着雪片往屋内涌。


    玻璃门吞没卫衣掠过的残影。


    杨恺对着晃动的门帘举杯：“...”


    独自面对空荡的沙发。


    “你大爷——”


    -


    顾雪因在校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里睁开眼，床沿空荡荡的金属护栏泛着冷光。


    窗外，下了一整晚的暴雪压弯了树枝，雪片扑簌簌地往下落。


    顾雪因盯着空无一人的陪护椅，病怏怏抿唇。


    护士掀帘而入时，正撞见他攥着被沿往脸上扯，好像要把自己埋起来。


    “量下体温。”


    五分钟后。


    护士甩着体温计，狐疑打量顾雪因烧红的眼尾。


    “不应该啊。”


    护士对着异常数值皱眉。


    “你男朋友守了一夜，刚才把人撵去休息，怎么烧还没退？”


    清瘦背影倏地扭转，蓝白条纹被单下仰起半张瓷白的脸。


    顾雪因喉结轻动。


    病怏怏的声线脆弱柔软。


    “我...男朋友？”


    护士哗啦啦扯开医用隔帘，金属环在寂静的清晨病房荡出回响。


    余烬屈着长腿蜷在陪护椅里，冲锋衣拉链抵住喉结，冷白腕骨悬在扶手上，单手支额，眉骨阴影压着道浅褶。


    护士端来杯温水，还有和昨晚同一款的铝箔药板退烧药。


    顾雪因乖乖吞下药片。


    清冷音色裹着苦涩的药丸慢慢化开。


    “我的症状是流感吗？”


    护士：“不，就是普通发热，没有传染性。”


    顾雪因蜷起手指，手背还有输液针留下的扎痕。


    他目送护士消失在门后，轻轻爬下床。


    顾雪因半跪在陪护椅前。


    抿唇。


    这人怎么睡着都带着攻击性。


    眉骨到喉结的线条凌厉得像未出鞘的刀，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阴影。


    军训第一天。


    这双眼睛扫过他们方阵，他无意识将掌心的矿泉水瓶捏出细响。


    黑色冲锋衣的肩线洇开深浅不匀的湿痕。


    是雪片落在上面又融化的证据。


    药丸延迟漫开的苦味让顾雪因抿紧唇角。


    【直男要有直男的自觉。】


    【不要总做些让人暗恋的事。】


    被他暗恋。


    余烬全责。


    顾雪因目光蹭过余烬抿紧的唇线。


    喉结轻动。


    从生日偷亲开始，他的道德底线就日复一日瓦解。


    看起来真的...


    很好亲。


    【人之常情。】


    顾雪因的棉质病号服擦过沉睡的人手腕内侧。


    温温软软的呼吸落下来。


    混着退烧片清苦的药味。


    余烬垂在阴影里的指骨无意识收紧。


    紧贴着顾雪因腕骨脉搏的手表发出心率异常的警报。


    半掩的病房门口传来一声轻咳。


    顾雪因倏地起身，后退半步。


    黑色耳钉周围的皮肤瞬间烧红。


    他抬眼时下颌线条紧绷。


    目光不带温度地扫向坏事的「不速之客」。


    陆砚和倚着门框，目光掠过顾雪因泛红的耳垂，停在床头柜的塑封反光上。


    声音温和。


    “我想，我学生证落在你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