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紧紧抓住伊西斯的手。


    “西西，如果……死亡已经注定，你会选择去做什么？”


    她讨厌这样的命运，但这种强烈的预感降临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


    维瑟尔走在公爵府中，他的脚步轻快，白色的长发扎成一根长辫，在后腰轻轻摆动。


    “维瑟尔。”公爵夫人唤着她长子的名字，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他脸色泛着健康的红润，高挑纤细，比艾希多出几分阴柔的俊美。


    “我打算离开城堡，妈妈。”维瑟尔垂下眼睑，“我……想去找艾希。”


    奥尔科特夫人的手停顿了一下。


    “这样啊，”她放缓了声音，“艾希似乎是去奥布里子爵的领地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要我派人送你过去吗？你不用这样……”她抓起维瑟尔的手，他手上裹着很厚的软布，有暗红色隐隐渗出来。


    她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隐隐有泪水在她湛蓝的眼眸中打转。


    维瑟尔摇了摇头。


    “不用，我想自己试试看。”


    城堡中的春夏秋冬的，他已经过腻了。


    夫人亲吻他的脸颊。


    “去找格拉维斯吧，亲爱的维瑟尔，他在等你。”


    审判长艾斯特莱雅离开之前，告诉了他们关于维瑟尔的病情。


    格拉维斯·奥尔科特公爵站在高墙边，维瑟尔缓缓走到他身后。


    “你还在不甘吗，维瑟尔？”


    他站在父亲身边，抬头看着寂静的天空。


    “直到我走到您身边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不能是艾希？我们明明是双胞胎……艾希只是比我晚了片刻，便能拥有完全不同的命运。”


    公爵闭起眼睛。


    “那你恨她吗？”


    “怎么能不恨呢？”维瑟尔轻声说，“怎么能不恨啊，这样一个和我明明应该有着相同命运的人，居然能过上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恨我还会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她身上，因为我明白有些事情我这一生都做不到。”


    “我知道艾希在想什么。她觉得她的生活无趣至极，可我听着她关于无趣的描述都会羡慕。现在我终于有了唯一一次机会。”


    “艾希就是这样。她也很可怜，要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她这样性子的孩子应该生在温暖的南方，而不是生在寒冷的雪地里。”


    “因为像我这样的人，还要汲取她生命里的阳光过活。”维瑟尔惨笑起来，“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她独一无二。”


    像艾希这样永远炽热的孩子，即使在雪地中也能温暖别人。


    北境太冷了，冷到连笑都要用力，谁像艾希这样永远充满活力地又跳又闹呢？


    奥尔科特家就像一座无声的坟墓，无数人曾经挣扎着向上，但连一丝声音、一点水花都无法激起。自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命运，如同诅咒般的命运——就像在泥沼中挣扎，然后慢慢下沉、下沉。


    艾希是那么的不一样，她那耀眼的生机好像从来不受到这些影响。纹章是她好用的工具，像一株美丽又扎手的花。这花似乎看不到凋谢的时间，肆无忌惮地绽放。


    所有人都要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我想亲自看看这片土地，父亲。”维瑟尔说，“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我不会再错过了。”


    “现在的北境并不安全。”公爵说。


    “我知道。”维瑟尔沉声说，“但我如今正是最强大的时候，父亲，我此刻拥有的力量，甚至能和你媲美。”


    他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奥尔科特的生命就如昙花，只在刹那之间盛开。


    公爵定定看着他，他解下了自己的佩剑。


    “我从来没有给过你武器，那现在我就将这把剑赠给你。昔日在我继承爵位的时候，国王赐予了我这把佩剑。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继承者，维瑟尔，就连艾希也不会否认这一点。”


    “可我并不能使家族荣耀。”


    “它只是用来保护你，奥尔科特无需你来撑起。”


    维瑟尔接过了剑。


    这把剑并非用来战斗，而是一把天生的礼仪剑。它漂亮、易碎，但在北境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几乎是北境之主的象征。


    他明白父亲的未尽之意。


    很可惜，花开的时间就要到了。咄咄逼人的纹章已经在他的躯体上四处攀爬，吞噬、席卷它们能汲取的一切养分。


    “我走了，父亲。”


    公爵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再见，维瑟尔。”


    维瑟尔将剑背在身后，踏入雪原中。寒气弥漫在躯体上，他的心也再次镇静下来。


    他没有推辞父亲的好意，但他会把这把剑送到艾希手中。


    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凝固在积雪里，一路撒下浅红色，像风筝的线。


    死亡已经向他发出召唤，也许他人生中最后的意义，就能在这次旅程中寻得。


    他衷心期望他能最后一次得偿所愿。


    ……


    “那位使者，他们消失了！”


    伊西斯他们的失踪不久之后就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搜寻一番以后，他们发现伊西斯真的离开了，而且他们是主动离开的。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迎来了这样的胜利，现在所有人都在欢庆的时候，他们却不声不响的走了？”


    “也许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来不及告知我们……”


    “怎么可能！你看他们把所有管用物品都销毁的一干二净，明显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们抛弃了我们。”


    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他们头上，所有人沉默了。


    “这个消息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一个人低声说。


    “我们必须封锁这个消息，否则如今的大好局面就会功亏一篑。”


    “他们走了也没关系，如今局面已经奠定，只要我们趁胜追击，其他贵族的领地也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们知道我们有莫拉娜女神的神眷，又有两个贵族死在前面，惜命的贵族们不会正面挑衅我们的。”


    “况且，我偷走了‘使者’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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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一个青年举起了手中的透明瓶，里面装着闪闪发光的碎屑。


    “这可是莫拉娜女神曾眷顾过的物品。我亲眼看到那个银色面具的女人手握着这个瓶子向神许愿，便用了些相似的材料，制造了机会把它从她手中换过来。”


    在场的人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贵族又如何？已经死了两个贵族了，你看，连北境公爵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如今莫拉娜女神的使者走了，我们要想办法推出新的使者来。”


    “幸好为首的那个戴着面具，仿造一个就是。”


    “贵族们的领地中也有很多纹章拥有者，在奥尔科特公爵派兵之前，我们要尽快挑选出一些能够抵抗贵族们的纹章持有者。”


    他们一言一语的商量对策，接连而至的疯狂胜利已经鼓足了他们的信心，他们相信在他们的智慧之下，一无所有的凡人也将无所不能。昔日贵族们的强大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遥不可及，但如今，就连星星也接二连三的被射落了。


    军队再次被召集，所有人带着狂热的神采，准备迎接他们的下一场胜利。


    ……


    如果死亡已经注定？


    伊西斯思索着艾希的话。


    这是什么很值得问的问题吗？


    “可我们生来就知道自己会死啊，艾希。”


    “在有限的生命里放开手做完想做的事，这才是活着的意义。”


    她不眷恋“活着”的感觉，对亲情亦或其他感情也并无留恋。她还活着，只是因为想要达成她的目标。


    “就像你想要挣脱你的命运，所以你遇到了我。”伊西斯压低了声音，蛊惑般地说道，像一条小蛇钻进心里。


    抓着她的手的时候，心中那种巨大的空洞感慢慢缓解了，被什么东西再次填满。


    艾希慢慢点了点头。


    “走吧，现在是离开这里的好时机。等他们发现我们这些‘莫拉娜的神使’走了，好戏才算开始上演呢。”


    伊西斯勾起嘴角。


    “我准备了最好的观景路线，现在邀请你们和我一起欣赏这场我们挑动的大乱。向你们保证，这场动乱在我们决意停下之前不会停息，也不会暴露我们曾经藏身其中的秘密。”


    “愿莫拉娜女神保佑我们，”伊西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现在也能将这个名字叫得如此顺口，“而我们，将为她献上一场盛大的死亡。”


    犹如一场献礼，亦如一场祭祀。用这些去赌出她未来的道路，一场史无前例的叛乱，一场让世人震惊的暴乱，才能有资格成为她日后踏入王都的垫脚石。


    艾希的情绪缓和下来。


    “没关系，西西，我们不急着回去。”她扬起眉，“我辛苦了这么久，当然要好好欣赏一下我的成果。”


    “我还没玩够呢。”卡罗尔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一想到有人要因为他们心血来潮的恶作剧狠狠栽个跟头，因为无知带来的傲慢和对权力的向往丢掉他们的性命，鲜明对比所带来的喜感就让他们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