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冬之岭。


    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远方若隐若现的山脊像游蛇一般隐入白色的雾。


    伊西斯和艾希、卡罗尔三个人选择在清晨进入冬之岭。今天卡罗尔刻意和伊西斯走得很近，随便找着话题聊冬岭城的天气，然后一路谈到王都和洛威尔领地的气候。


    当卡罗尔真心想要得到谁的好感的时候，起码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艾希也是个漂亮的美人，但她对寻常人太过冷淡，只会让人升起敬畏远离的心理；但卡罗尔既美丽又谦逊，让人想起林间青翠的树枝，是个能让你在谈话时感到非常舒服贴心的人。


    他很少有太过难以接受的观点，总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他的微笑会让你感到他和你是一样的人，在他面前你可以尽情抒发自己的观点，而他永远会真心实意的在赞同你。


    “当然，伯爵领地的气候也是相当舒适的，我也听朋友说过去那附近度假的经历，毕竟离王都很近，去一次相当方便。”


    在察觉到伊西斯对此兴趣不大后，他又说道，“北境的冬祭就快到了，这可是个展现自己的好机会，我都有些跃跃欲试了，”他狡黠一笑，“伊西斯你有什么想法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我家族的纹章虽然不擅战斗，但我个人的武艺还算不错。”


    摆出殷勤的模样，却在若有若无的试探她的底细。


    伊西斯淡定一笑，“可我不擅长这些，我更喜欢坐在台上欣赏。卡罗尔先生，期待你的精彩表现。”


    她居然把我当成了一个下位者。卡罗尔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反差反而更加让他跃跃欲试。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哪怕是在王都最落魄的日子里，他只要摆出这样的姿态，贵族们也从来不会因此轻视他，甚至对他，对这个阳光天真的少年心生好感与怜惜。


    她仗着什么？哦，仗着她一个不被重视的落魄伯爵女儿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艾希阁下好朋友的身份。


    看艾希这个模样，说不定只要她开口，艾希就能把能送上的东西都送给她。


    他笑得更明媚了，亲昵地靠过去，就像关系要好的朋友挤在一起说悄悄话一般。


    “能让伊西斯阁下欣赏我的表演，是我的荣幸。”他那双翠绿的眸子像得逞的小狐狸一般，有一种稚嫩的狡猾，甚至透着干净的天真。


    说话间的热气喷吐在脸颊上，他那粒缀在眼尾的泪痣摇摇晃晃，像骄傲摇摆着的狐狸尾巴，毛绒绒的，勾得人心发痒。


    “西西！”艾希转过头来，瞥了卡罗尔一眼，冷冷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伊西斯问道。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艾希轻轻叹了口气，“就在刚才的瞬间。我怀疑我们已经不在冬之岭里了。”


    晨雾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散，在艾希的话语落下之后，甚至仿佛有生命一般地流动起来，远方的景象变得更模糊了，好像一张挂在很远很远地方的画。


    卡罗尔凝神细听，随后神色庄重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冬之岭确实有很大的问题。”伊西斯轻声说，“继续向前走吧，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在场有两个纹章者，其中一位还是继承了奥尔科特纹章的存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走入更深处后，狭小的山道逐渐变宽，轻声的哼唱在云雾间若有若无的飘着。雾在翻滚，浓厚的像一团白色的云，最后视野中只剩下模糊的白色。


    艾希用佩刀敲了敲地面，“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会有一个山洞。我听见了洞穴中的风声。”


    “你觉得这会和异端信徒有关吗？”卡罗尔眯起眼睛笑着，“还真是嚣张啊，他们不害怕神的怒火吗？”


    作为一个来自王都的贵族，他们绝对拥护如今教廷唯一的神，不如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难怪教廷连审判长也要放到北境来，这里的异端问题确实是严重到一定程度了。这还只是异端信徒的方面……根据他自己的消息渠道，有些贵族也有异动。


    他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王国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未来也不会有贵族胆敢做出违抗之举。但如今踏足北境，如此高密度的事件，让他也开始怀疑这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可神却对此无动于衷，没有降下神罚，不是吗？”伊西斯淡淡地说。


    卡罗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


    “但唯有纹章之力，绝对不可违抗、不会动摇。”


    片刻后，卡罗尔轻声说。


    伊西斯抬手抵住洞穴顶部，山洞很矮，但这条路是唯一一条山中有人在近期行走过的路径。不论周围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走到终点，答案迟早会出现。


    “好重的血腥味。”伊西斯皱眉，他们踏入山洞后，围绕在周围的雾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洞口，周围变得清晰起来。岩壁上刻着散乱的痕迹，也许是某种记号，层层叠叠。其中新刻下的记号更接近某种文字，在石壁上有韵律的跳动。


    艾希的手一直放在刀柄上，微弱的寒光在山洞中炸出一个刺眼的光点。


    奇异的哼唱声再次响起了，那声音有节奏的哼着散乱的调子，仿佛回家一般轻快。


    “除了我们，这附近可没有活人。”


    卡罗尔低声说。


    “果然是‘她’吧。”艾希说，“我没想到，真的还有人相信‘她’的存在，并且搞出了点真东西……”


    “异神？”卡罗尔绷起脸，右手放入怀中，似乎是要拿出武器。


    “最多是个投影。”队伍里只有伊西斯看起来很淡定，完全没有想要掏出武器的想法。


    “大概率是一个初等祭祀场地，也许碰上了些机缘巧合，召唤来了部分残迹。”


    卡罗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看了一些违禁书籍，不过这些内容，贵族也是可以看的吧。”伊西斯耸了耸肩。


    诡异的哼唱声越来越响亮，像一个隐形的人逐渐走到他们耳边。最后几乎就连呼吸声也清清楚楚——但伊西斯平静的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不愧是你，西西。”艾希的手依旧放在刀柄上，没有放下的打算。


    “辛苦你了，艾希。”伊西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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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确实没听到什么。她不是真正的纹章持有者，那些杂音在她听来稀薄的要命，认真听才能感觉到一点。但从身边两人的神情来看，她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哼唱声戛然而止。


    艾希停下脚步，随后再次迈出步伐，义无反顾地向前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祭坛，由一些白色的石块堆成，石块缝隙渗着暗红色的痕迹，像一张暗红的网扣住每一块白石。大小不一的石头却堆出了齐整的祭坛，上面摆放着新鲜的贡品，山羊流着鲜血，空气中满是让人厌恶的味道。


    祭台上卷曲的羊角高高翘起，仰头是一张硕大的模糊面孔。原来祭坛只是祂身体的一部分，祂端坐在此处，俯瞰着摆在腿上的祭品。祂的面孔几乎撑满了头顶的天空，以一种如蛇般诡异的姿势凝视着他们。


    祭坛如烟雾般骤然炸开，艾希手边白光一闪，肉眼无法捕捉的白光出鞘，飞向空中。与此同时，他们面前爆开了一种更强烈的白光，瞬间夺走了所有视觉。伊西斯下意识用手挡住了眼睛，下一刻一种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在了万里高空中。艾希的刀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爆炸般的巨响。


    世界突然静止了。下一秒，伊西斯松开手，发现他们依旧站在地上。之前的场景都消失了，面前是一个熟悉的洞口，应该是他们的来时路。


    周围的岩壁崭新，细节和一开始并不一致。


    “斩空了。”艾希遗憾地说，“这是到哪了？我还没有把自己一刀斩到其他空间的能力，毕竟我现在完好无损。”


    “可以继续往前走看看。”卡罗尔从怀中拿出一个吊坠，“不论怎么样，我保证我们还能回去。”


    “你们王都研制的东西还真是有意思。”艾希的目光被他手上的吊坠吸引了，那只吊坠像一支小蜡烛一样，散发着温和的白光。


    “压箱底的好东西。”卡罗尔笑了笑，“我还是希望用不上更好，用上只能说明我们碰到大麻烦了。”


    “现在确实还没有到大麻烦的程度，”艾希赞同地点了点头，“西西都没打算出手。”


    奥尔科特家，公爵收到新送来的报告，冬岭城护城卫汇报说奥尔科特小姐和她的两位朋友已经在冬之岭中消失一周了，后来前去冬之岭调查的护城卫和审判骑士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看来他们搞出了有意思的东西啊。”奥尔科特公爵放下这份报告，拿起放在桌角的另一份报告，“异神、还是影骸？”


    某种尖锐的啸叫贯穿天空，公爵抬头看着飘雪的窗外，冬之岭的山脊划在天边，盘踞在北境之上。


    “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公爵疑惑地想着，北境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未来也不可能发生叛乱，因为没有贵族会违背“神”，也没有人想要承担违逆的代价，换取虚无缥缈的机会。


    如果想要挑起动乱，那无疑会是对整个世界的宣战——在那时候，他们会变成所有人的敌人，是世界之敌。


    而且，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宣战。


    会有贵族做到这一步吗？


    不可能，谁会这么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