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他们终于见到了维瑟尔，这位北境公爵的长子。


    在没见到维瑟尔之前，伊西斯心中难免有诸多猜测。但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中就会有一个声音说：他就该是这样。


    作为艾希的同胞兄长，早出生了片刻的孩子，他和艾希一样有一头洁白柔顺的长发，慵懒地垂在身后的靠枕上。他面色苍白好似一张单薄的纸，握在手中能透出指印来。


    他的神色很平和，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歉意地说，“真是抱歉，推迟了这么久才见到你们。我是维瑟尔·奥尔科特，欢迎你们来到北境。”


    尽管坐在床榻上，他仍保持着翩翩的风度。致使虚弱的疾病限制了他的行动，但未曾桎梏他的修养和思想。他和公爵有着如出一辙的镇定气度，谈吐间清晰沉稳，和活泼的艾希像是不同的两面。


    一道灵感从伊西斯的思维中飘过，似乎艾希的性格在北境也是特殊的。


    伊西斯的视线在他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有纹章的人都喜欢大大方方的露出自己的脖颈，哪怕他们没有让纹章显现在皮肤上也会如此。这种潜移默化的习惯更像是一种贵族的身份证明。


    但维瑟尔用纱布紧紧缠住了这部分，在他病人的身份下这装扮和他很契合，让人挑不出错处。


    艾希说着自己在外的见闻，在说到回来路程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遇到的那个异端狂信徒。见艾希顿住了，维瑟尔奇怪地问，“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下意识的，艾希不想说出那个“预言”。她想避开这个话题，于是伊西斯接过话来，“之后我们听说了您病重地消息，艾希很惊慌的想要早些回来。”


    这次反倒是维瑟尔尴尬了起来。他的手下意识抓住了被子，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不想回忆的记忆。艾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又精神了起来，“是啊，你是怎么回事？害我担心了好久，路上回来的时候都在想着这件事。“


    “其实就是发生了一些小事……”他局促地说，那种年长者的气定神闲消失了，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和艾希同龄的少年人，“一些急事。”


    看起来他并不想被提起装病的事，不想自己的某一面被暴露在人前。


    可艾希偏偏要提。


    “于是你装病了？我可是听传信官说了你的优秀表现，真是遗憾没有在现场看到你的精彩表演。”


    艾希把“优秀表现”这个词的声音说得格外响亮。


    维瑟尔偏过眼睛去。伊西斯想这也许就是他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坏，却拖了几天才和他们见面的原因。


    “说话，维瑟尔。”艾希盛气凌人。


    “我……”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接话，也许在平常，比起交流他更习惯倾听，伊西斯想。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艾希，”他微僵着脸转移了话题，“你比预想的更早回来，也许你可以带着你的同伴逛一逛冬岭城，顺便把礼物取回来。”


    “我恰好也想去看一看这个传说中位于极北冬之岭下的城市呢。”卡罗尔兴致勃勃地插话，他看起来真的对这个地方十分感兴趣，又追问了些冬岭城的细节。


    伊西斯对这座城市也略有耳闻，这座城市依托于冬之岭丰富的物产，经常会有些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材料。再加上北境有特殊的锻造技术，也有人会为此远赴北境，为自己定制一把性能优秀或是有着异域特色的美丽武器。


    她也想过有机会可以在北境定制一把趁手的武器，不过洛威尔伯爵许诺定期给她送来的钱还没有影子，她觉得大概很难指望上这笔钱。


    艾希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好吧，看在礼物的份上。”


    “好好休息，哥哥。”艾希说，“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能更健康一些。”


    “我尽力。”维瑟尔笑了笑，看起来并没有太期待。


    “受不了，什么事都要瞒着我。”走出维瑟尔的房间，艾希抱怨，“天呐，我简直怀疑他们喜欢故意耍我。”


    “这种感觉确实很糟糕，”伊西斯笑着说，“起码他们不会想着谋害你，这样想也许会好一些？”


    艾希盯着伊西斯，回忆了一下洛威尔府邸的状况，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确实。”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冬岭城吧。”卡罗尔的眼睛亮闪闪的，他爽朗地笑着，“我小时候曾梦想过要在冬岭城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没想到真的有机会来到冬岭城。”


    艾希眯起眼睛盯着卡罗尔看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个笑，“是该好奇一些，”她说，“北境卫队的很多武器也在那里打造，不过我们这次可不会去那儿。”


    “冬祭仪式要来了，很多地方都忙得很。如果想要定制武器的话，可得等冬祭结束之后了。”艾希说。


    “不急于一时，”卡罗尔笑眯眯的，“我想，我的未来中还会有很多时间待在北境。”


    北境，冬岭城。


    等马车疾驰到城中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风夹着冰冷的小雪粒，结结实实拍在脸上。


    这次走得匆忙，他们选择了简装出行。艾希拉低帽檐遮住了脸，带着北境的信物悄悄入城。


    冬岭城很大，层层叠叠的建筑物和城外空荡荡的雪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方的塔楼像一支短剑一样伫立在天边，城中教堂宏伟的墙体在石制楼群中若隐若现。


    喧嚣的人声和碰杯声叮叮当当的撞进耳朵，居民们在站在商铺外大声聊着最近的收获，抱怨着糟糕的天气和恶劣的环境，然后大口喝下杯里的酒，高举着喊“再来一杯”。


    “好吵。”艾希皱眉，“早知道从另一边入城了。”


    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定制武器的店铺，捧出来一块形制特殊的铠甲。硕大的红色晶石占据了铠甲的核心位置，闪烁着不详的光芒。里面有细小的暗红色在晶体里涌动，像扭动的蛇。


    “这是什么？”伊西斯问。


    “是护心铠。”艾希捧着这块铠甲，开心地介绍着，“用最新挖掘出来的融合材料打造，镶嵌魔纹辅助引动魔晶的能量。”她指了指魔晶边缘好看的纹路。


    “我喜欢这块魔晶，真是太美丽了。”她爱不释手的打量着，这件护心铠可以单独佩戴也可以组装在其他铠甲上，设计的非常巧妙，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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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花了不少心思。


    维瑟尔坐在床上，从窗口眺望着远方。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是父亲来了。


    “身体怎么样？”奥尔科特公爵关心地问。


    “还不坏。”他说，“艾希去冬岭城了。”


    “你想让她去查冬之岭的事？”公爵愣了一下，“这会不会……”


    “您是担心真是您想的那样？”维瑟尔打断了公爵的话，“那她更应该知道了，她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她才是北境未来的主人！”


    他语速很快，说完连着喘了好几口气。


    “你也不要太悲观了，维瑟尔。”奥尔科特公爵坐在他的床边，温和地说，“有我们的纹章在，这病总能被克服的。”


    “是你太乐观了。”维瑟尔冷淡地说，“治疗的方法无非是放血……我每天看着那些暗红的血液从我身体中被放出，胸口的纹章在闪烁扩散，涌出的力量支撑着我睁开眼睛。但那种虚无的力量弥补不了体内的空虚。你不懂，你不会理解的……有东西在吸走我的生命，迟早有一天，我要和它同归于尽。”


    奥尔科特的纹章在流血时能给予他们力量，他满怀希望的觉醒后，力量滋润了他的身体，但很快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加速衰败的力量，那种力量在和纹章对抗，和来自于神的纹章对抗，要将他带进永恒的沉眠中。


    “艾希……我很担心她知道的太多闯出祸来。”公爵微笑，“我也不希望她在这个年纪就承担太多沉重的事。”


    就因为我无法离开，所以我才能稍微知道些端倪吗？


    维瑟尔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出话。


    他沮丧地靠在靠枕上。


    天哪，他痛苦地捂住额头，我也想知道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按照既定的轨迹发生吗？即使是父亲这样强大的人，总也有控制不了的事。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夜晚的月光撒进窗檐。一日复一日的忍受着疼痛，无尽的折磨，注定的未来，连想要伸手拨动一下命运也要受到惩罚吗？


    公爵轻轻叹气。


    “别这样，维瑟尔。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样的程度应该还不至于让艾希气得把天捅个窟窿。这些还算是小事。”


    “父亲，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艾希应该在北境树立更多威望。”


    维瑟尔冷静下来，说道。


    “当然，”公爵说，“还有两位贵族的后裔陪着她，我想她不会出什么问题。”


    “说到这个，”维瑟尔的目光冷了下来，“那个叫卡罗尔的家伙，我不喜欢他。”


    “让人生厌的感觉，王室那边推出来打着艾希主意的家伙。那股腐朽的味道，从他走进门的时候就让人浑身难受。”


    公爵哈哈大笑起来。


    “别担心，亲爱的维瑟尔，这些艾希心里清楚着呢。即使是去了冬岭城，她也不会带着他去禁地的。”


    “艾希亲自看着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明面上的棋子，总比暗地里的麻烦好一些。